父與子

聽了謝雲起的問話,江上玄也不多言,走到一間簡陋的廂房前,推開門,頭也不回對謝雲起道:“進去!”

謝雲起道:“這裏似乎不是洛老爺會客的地方。”

“我家老爺沒時間見你,你進去,把桌子上那份契約簽了,‘挽香丹’自會有人奉上。”

謝雲起隻得進去,拿起桌上一紙契約來看,唇角不禁帶上一絲嘲諷:“竟然算計謝家的‘國色銀樓’!那銀樓我就算給了他,他又能怎麽樣?沒有瀟華,‘國色銀樓’未必會有今日輝煌!”

“這個你不用管,你隻要簽字畫押就行了。”

謝雲起聞言,未在多說,當即簽字畫押,將一座大好銀樓拱手讓人。

江上玄看他如此痛快,一張、萬年冰川般的麵孔終於起了變化:“就為了一個丫頭?”

謝雲起淡淡道:“江總管看來什麽事情都知道。”

江上玄以牙還牙道:“我剛來楚城的時候,謝家的當家人是謝川。你的行事和他的行事,也不像是一路人!”

謝雲起依舊是謙和禮貌的神情,卻步步緊逼的話語:“我的家事和我的家人就不勞江總管費心了,江總管若真有心關心雲起,那不如據實相告雲起,洛家怎麽會這麽快知道謝家的事?”

江上玄此時對他竟然生出幾分好感,麵上雖未表露,但卻據實相告道:“這件事你應該感謝你堂弟。”

“此話怎講?”

“具體我也不清楚,隻知道一個時辰前,吏部那邊有人向洛之允遞了一封私函。洛之允看信時,我就在他旁邊,我看得很清楚,落款處蓋的是謝懷遠的大印。洛之允看完信說了句,‘謝家怎麽突然窩裏反?為了一個丫頭,謝雲起肯付出這麽大代價嗎?’。接著,就命人擬定契約,並請你過府。”明明是洛之允十分私密的事,他說起來卻好像跟人說“吃了沒”一樣平靜。

“江總管肯告知實情,雲起謝過!”

“不必客氣,要謝就謝你自己。在我眼裏,你比洛之允像個人!”言罷,江上玄出了屋門命人去取“挽香丹”來。剛出了屋門,江上玄目中便露出傷感之色:小小,如果他不是你爹,他在我眼裏根本一文不值!

謝雲起得了“挽香丹”仍舊乘轎子回來,隻是一路上一直催轎夫快一些!

兩個時辰即將過去,謝雲起甫入家門便朝紅袖居飛奔而去。進得臥房,卻見秦賞夕守在床邊。

秦賞夕對他笑道:“你回來了?”

謝雲起故作鎮定道:“你來看團素?她晚上就能醒過來了,我看著她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嗎?那我守到晚上好了。你一個大男人,又身為主子,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照顧自己受傷的婢女,傳出去多不好?不如就由我照看她吧。”秦賞夕輕輕鬆鬆將他逐客的話駁了回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流言蜚語我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那你總得替團素著想,你不怕流言蜚語,難道團素也不怕?”秦賞夕依舊做得四平八穩。

謝雲起再也耐不住性子,隻得明下逐客令:“賞夕,這是我房間,請你先出去。”

秦賞夕也再做不下去戲,昂首問他:“我若不出去呢?你是不是永遠都不給團素吃解藥?”

謝雲起瞥了眼外屋的金座鍾,時間已經不容再拖,他心知此事已經瞞不過秦賞夕,隻得從懷中取出“挽香丹”,給團素服下。

秦賞夕冷眼瞧著,口中忽道:“暗算團素的人,與謝府關係很密切吧?”

“哦?這話怎麽說?”謝雲起一邊喂昏迷中的團素喝水,一邊假作不在意地問道。

“暗算團素的人很熟悉謝家地形,又或者手上有謝家地形圖,所以才能在大白天避過那麽多人耳目,無聲無息到了紅袖居外麵那片翠竹林裏。”

謝雲起點頭道:“有道理!”

秦賞夕繼續向他講述自己的分析:“那個人要對付謝家,但是不向你和瀟華下手,也不向謝老爺子下手,很明顯,他,或者他幕後的指使者,知道你和瀟華功夫很好,也知道謝老爺子避居采楓園-我聽團素說過,采楓園不是那麽好闖的,謝老爺身邊兩個小廝,都會功夫。暗算團素的人應該還知道,團素不是一般的婢女,傷害團素等於傷害你的親人或者說朋友,所以他就向團素下手,借此要挾你。謝家的情況,那個人可以說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猜那個人跟謝家關係密切?”

“不錯。不過我開始隻是猜猜,但是現在我已經肯定了,我甚至連那個人是誰都能猜出來。”

“沒有根據的事情,不要亂猜!”謝雲起喂團素喝了水,隨手將杯子擱在桌上。

“我有根據!我剛才親眼看到你給團素吃‘挽香丹’解毒!看來團素中的又是車月國獻給大內的貢品了。不是‘芳蹤滅’,就是‘芳零劫’,既然團素中毒後的反應跟芷容不一樣,那她中的是‘芳零劫’吧?跟謝家關係密切,將謝家一切情況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又能拿到大內貢品的人,我想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就是我們天靖國年輕有為的金科狀元---吏部尚書謝懷遠!”

謝雲起歎道:“你的分析合情合理,我想不承認都不行。”

秦賞夕道:“瀟華八成是看我要照顧芷容,認為我不會有時間往這裏來,所以信口騙我說團素沒事。但是他想錯了,我還是來了,而且發現團素的情況很糟糕,簡直是危在旦夕,可你卻不在。我問了守在外麵的下人,這才知道你去了洛府。這種時候還要去洛府,除非是洛府有可以救團素的藥。謝家自己就做藥材生意,有什麽藥需要去洛府?雲起,你果然是去洛府取‘挽香丹’!你和瀟華為何不想讓我知道呢?”

謝雲起慘笑一聲:“你猜的都很對,是懷遠下的毒,是懷遠要拿團素的性命來要挾我。可是這些,跟你有什麽關係?我的家事,我自己會處理!”

秦賞夕一怔,說道:“我隻是想幫你,你幫我那麽多,我總該回報一次。”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懷遠和謝家的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謝雲起麵上又顯出濃重的疲倦之色,“我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聽他拒絕自己相助,秦賞夕目中不禁顯出失望之色。但看他如此,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還他清淨:“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你了。”言罷,起身離開。

團素雖然仍在昏迷中,但明顯已開始好轉。

謝雲起看了看團素麵色,放下心,離開臥房,走至廳中,招手叫來一名小廝:“你去將在采楓園當差的奎風叫來!”

小廝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謝雲起卻又喚住他:“看這時辰,奎風此刻該去廚房端老爺的藥,你去那裏找他就行,不要去采楓園找他,老爺不想被人打擾!”

小廝又應了一聲,這才去了。

奎風很快趕到,朝正在桌前練字的謝雲起行禮道:“見過公子!”

謝雲起將手中毛筆擱在一邊,抬頭問奎風:“老爺子那邊最近怎麽樣?有沒有缺什麽短什麽?”

奎風搖頭道:“老爺那邊一切安好!”

“那最近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沒有?”

“有”奎風回道,“老爺今天忽然出了采楓園,隻讓阿四陪他出去,說是要見秦姑娘。”

謝雲起問道:“老爺怎麽會知道謝家來了外客?他不是早就對采楓園外麵的事不聞不問了嗎?況且我還特地叮囑過你和阿四,不要講采楓園外麵的任何事給老爺聽。”

奎風回道:“阿四說,是秦姑娘自己走到園門前的。他推門進園子時,老爺正在園子裏曬太陽,剛巧看見了。老爺追問阿四那個姑娘是誰,阿四就照實回了。”

謝雲起又問:“你知不知道老爺見了秦姑娘後,都說了些什麽?”

奎風搖搖頭:“阿四沒跟小人說這些,小人也不好一再探問。小人雖是受公子之命,進園子裏盯著老爺,可也不敢盯得太緊,否則,以老爺的精明,小人恐怕會暴露形跡。”

謝雲起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去吧,耽擱久了,老爺子該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