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玉寒梅刻骨凝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之雪恍若做了一個夢。

眼前,是純白的世界,寒氣森森襲來,之雪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進去看看……”梅心儀道:“這裏是冷花宮的密室,這密室四周都是寒玉砌成。寒玉有去毒寧心的奇效。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密室中閉關練功,內力會不自主的運轉,以抵禦寒冷,就相當於你每時每刻都在練功,哪怕是在睡夢中。”

密室內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玉石書桌,空空蕩蕩的無一物。純白的玉,晶瑩剔透,泛出別樣的光芒。玉石之上,雕刻著朵朵的梅花,精致美麗。之雪忍不住驚歎。

“這個密室百年之前,第一代宮主在世就建成了。每一代宮主,都曾經在這裏練過武藝,冷玉冰窟,是很多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呢。”

“之雪,對君子劍一站在即,等安排完手邊的事情,你就來這裏勤加練習武功吧。原來之雪和梅娘都是分開練習,現在你們要在一起練功,冷花寒劍的重要之處,是你們兩個能心意相通,威力可大大增強的。但是,如果你們心意不合,持劍的之雪就很容易受傷,梅娘也會受到劍氣的反噬的。”

“是”。之雪和梅娘應下。

梅心儀繼續引著之雪和梅娘往裏走,推開一個玉石做的小門,是一個大理石的大廳。

梅心儀輕輕一揮手,點亮了大廳的燈。上百隻桐油燈,照亮了大廳。燈錯落有致的放在各式各樣的燈台上。

借著燈光,之雪環顧四周。正前麵是一個石桌,石桌上點著檀香,供奉著曆代的宮主。牆上,是曆代宮主的畫像。燈火昏暗,照在泛著黃的畫像上,之雪和梅娘都覺得緊張,不自主的相互靠近。石桌的左邊,是一個放兵器的架子。架子上擺放著幾把劍。石桌的右邊,有一個書架,上麵有很多書。在旁邊,是幾把椅子。

“這裏是供奉曆代宮主的祭台。也有你一生都鑽研不完的武功寶典。曆代的宮主,都是最先在這裏繼承宮主之位的……”

之雪和梅娘都是一震,今日,師傅叫二人來此處又是何意。

梅心儀點香對曆代宮主拜了拜,又吩咐之雪和梅娘行禮。

二人依言焚香行禮。燈光閃爍,帶著詭異的色彩。

梅心儀看二人行過禮,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她似乎有些勞累,一隻手揉著自己的額頭。

“師傅,身子不舒服嗎?”

之雪躬身侍立,關切的問。

梅心儀歎了口氣,點點頭:

“今日叫你們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給你們的。我前些日子閉關練武,但是,一時心急,導致血脈逆行,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師傅!”

二人皆是大驚。

“你們不用害怕,人都有一死,練武之人,死於武也沒有什麽了。隻是,冷花宮大敵當前,而且,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後事安排好……”

梅心儀說的淡然,可是二人卻是震驚恐懼。

麵前的人,是改變了她們命運的人。這些年來,她們的一切都與她相係。所有的幸運和不幸,皆因那一日的決定,皆因這一個人的一句話。她們,從來沒有料到,這一切到今日就會改變。她要離開的這麽塊。

梅心儀不理會二人的驚異。

“我還記得當日也是偶遇收你們為徒,看來我的選擇不錯,也算是緣分不淺了。梅娘,冷花宮的聖姑是冷花宮尊嚴的象征,更是冷花宮無盡內力的源泉。這內力,靠寒玉冰窟,更靠天地精華。我教你的琴,含著內力,皆與冷花宮武功相合。你內心純澈,頗能得天地的精氣,若是你們二人勤加練習,心意相通,怕之雪冷花寒劍的威力不止今日十倍。梅娘,你明白嗎?”

梅娘點頭:“弟子明白。”

“梅娘,這些年一直都隻是讓你練琴,沒有為冷花宮做什麽,並非是你對冷花宮沒有責任,而是不願意讓你的心性為俗世所擾。你要記得,你要盡職責配合宮主,但是,不可以過問宮中事務。你記住了?玲瓏的事情不可以再發生了。”梅心儀看著梅娘,從未有過的嚴厲。

梅娘點頭稱是。

梅娘轉頭看著之雪,眼神有一些複雜:

“之雪,我一向器重你,知道你有能力把冷花宮管理好。你武藝不錯,頗有天賦,也很是智慧機敏,這是都不輸於別人的。此刻緊急,我決意把冷花宮交給你……”

“師傅!”之雪雖然是料到如此,可是聽師傅親口說出來,仍是有些震驚。

“宮中幾位師叔才智都在之雪之上,之雪怎能妄自為尊?”

梅心儀搖頭:

“局限於一時眼光和一己之私者,都難成大氣。我把宮主一職傳給你,是因為你懂得顧全大局,隱忍慈悲。唯有這樣的人,才能把持的住大局。可是,我有時候反倒琢磨不透你……”梅心儀喟歎。

“師傅請明示,弟子不敢有所欺瞞。”之雪疑惑,不知其意。

“你是個高傲的人,一向有自己的主見,我總是在想,這冷花宮是不是留得住你……”梅心儀聲音淡淡的,但是這意思卻是太重。

之雪單膝跪地:

“師傅,弟子縱使大膽,也不敢背叛師門。師傅這話說重了,弟子承擔不起。若是弟子有什麽錯處,請師傅教訓!”

“你不必恐慌,我今日說了這話,也是信得過你的。相信你的忠心。”梅心儀道:“我知道很多時候,你並不認可讓你做的事情,你總是太有主見,但是,從現在起,你必須為冷花宮考慮。你要擔當得起冷花宮宮主一職,你明白嗎?”

“是,”之雪沉聲應道。

梅心儀微微一笑,吩咐梅娘:

“你去把供桌上那個金盒子拿過來。”

梅娘拿過了金盒子,拂去了上麵的土,遞給梅心儀。梅心儀吩咐之雪跪過來。拿起她的左手,又放下。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到之雪麵前。梅心儀手指修長,白皙光滑,保養的很好,隻是,左手無名指上帶著碩大的梅花形狀的戒指,戒指是白玉做的,雕刻的極為精致繁瑣。更為難得的是,玉石中纏滿了銀絲,是怎樣都不會摔碎的。可是,梅心儀小指是殘缺的,潔白的梅花,正好蓋在傷口之上。

“你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小指嗎?”

之雪之前是注意到的,隻是,這傷痕的來曆,她卻不敢問。

之雪搖搖頭。

“十三年前,也是先宮主坐在這裏,切掉我的小指,為我戴上象征著梅花宮宮主權勢的梅花戒指的。”

之雪驚恐,看著梅心儀。

旁邊的梅娘也是一臉的驚恐,忍不住驚呼:

“這太痛苦了……”

梅心儀並不理會二人,輕輕叩開金盒子的機括,一把鋒利的小刀拿在手中。

“之雪,把手伸出來……”

“師傅,……”之雪手抓住自己的衣服,眼神中盡是祈求。

梅心儀不理會之雪祈求的眼神,伸出手去,吩咐:

“把手伸過來……”

之雪緊咬著嘴唇,顫巍巍的伸出手,放在梅心儀的手中:

“師傅……”

梅心儀手溫很涼,之雪忍不住的一顫。

梅心儀把之雪的左手握在手裏,右手持精致的小刀子放在無名指和小指的中間。刀鋒冰涼,之雪身形忍不住一顫,手卻被梅心儀更緊的握住了。梅心儀右手一揮,一股鮮血濺出,梅心儀微微側身,濺到了她身後的牆上。鮮血順著她的手和之雪的手瞬間就淌了一地。十指連心,之雪“啊”的一聲慘呼,已經淚水漣漣。

“姐姐……”,梅娘也半跪在之雪身邊。

梅心儀卻仍舊緊緊握住之雪的手,任由之雪痛苦掙紮。她又從小盒子裏取出一瓶藥來,強握住之雪的手,在之雪的傷口灑了上去。

如火燒般的疼痛,之雪一下子把手從梅心儀手指抽出,忍不住的呼喊。

“啊,好痛……”人一下子撲倒,身體痛得**般的扭曲著縮在地上。

梅娘伸手把之雪緊緊抱在懷中,等之雪平複下來,是滿臉的淚水,滿頭的大汗,發絲淩亂的貼在額頭上。梅娘心痛的幫她撫好發絲,擦拭著汗。

良久,梅心儀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來:

“你過來,我給你戴上。”

藥很奇怪,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之後,傷口很快就不流血了,竟然很快愈合了,隻是,還是很疼痛。

之雪順從的伸出手,任由梅心儀把戒指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鏤空雕刻的梅花戴著棱角,一下子就刺痛傷口,梅之雪又是一顫,淚水在眼眶打轉,強忍住才沒流出來。

“之雪,上有曆代宮主的靈位,下有我這個師傅,你發誓,發誓一輩子忠於冷花宮,忠於冷花宮門規祖訓,此生不離!”梅心儀冷冷的吩咐,很是嚴肅。

之雪身形一震,麵向靈位,雙膝著地,舉手盟誓:

“皇天後土在上,曆代宮主在前,冷花宮弟子梅之雪發誓,此生忠於冷花宮,忠於冷花宮門規祖訓,絕不違背。此生絕對不離開冷花宮,若有違誓,人神共棄!”

之雪擲地有聲,聲音在空蕩的石室內回蕩。

梅心儀露出欣慰的笑容。

“之雪,你要記住,從今日起,冷花宮的諸事就托付給你了,你撐起冷花宮大業,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就如這斷指,是再不能恢複的。”梅心儀冷冷道。

之雪沉重的點頭。

“你們明日來這裏練武吧,對陳度一戰,我並沒有把握了……”梅心儀道。

“師傅,弟子不才,並到全力而戰。”

梅心儀搖頭:

“你心是好的,但是我們不能這樣。我今日安排,就是要保全你和冷花宮的,你不能有任何閃失。你好好練武,不用多考慮。我的武藝與陳度相比,差距就不會小,你又怎麽能站得到便宜。我也是太心急勝他,才導致的血脈逆行,你要勤加練習,但是,不可以亂了心緒,明白嗎?”

之雪點頭:

“可是,師傅受傷在身,弟子武藝不精……”

“我那一日會全力一戰的,在我死後,你們合力配合,哀兵必勝,我不信就贏不了君子劍!”梅心儀傲然道。

之雪很是驚訝:

“師傅,您有傷在身,應該是好好調養,如果貿然用力……”

“我已經是血脈逆行,縱使調養好了,也不過是廢人一個。我拚死一戰,未必就沒有勝數。之雪,梅娘,我知道你們,對冷花宮有所保留,很多時候,並不同意冷花宮的做法,可是,你們要知道,冷花宮讓許多無依無靠的女子在這個混亂的江湖立足。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萬不得已的。冷花宮弟子皆是女子,如果我們不狠曆,那麽那些人又怎麽能讓我們在江湖存活呢?”,看了就之雪和梅娘,梅心儀緩緩道:“如果沒有冷花宮,我可能早已經是荒野白骨一堆了。我原來也是有個幸福的家庭的,雖然算不上富裕,可是也是家境殷實的。我父親是一個教書的秀才,母親也略微識字。我還有一個弟弟,很是活潑可愛,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其樂融融。可是,就是因為我去給母親買花……”梅心儀的眼中含著淚,第一次回憶起那一年的事,隔了光陰,可痛還是那麽真實:“我去給母親買花,恰好碰上縣令的公子,她瞧上了我,一定要讓我給她做小妾,我父母不同意,他們就借故把我一家人下了大獄。我為了救父母,沒有辦法,隻能答應他。他放了我的家人,又威脅他們離開了家。我就這樣嫁進了縣令家。可是,那個公子哥,他隻不過是一時的喜歡我,很快就喜新厭舊了。過了那些新鮮的日子,在他們的眼裏我就和一個粗使丫頭無異了。可是,我又偏偏懷孕被大夫人發現了,她逼迫我喝下墮胎的藥,又怕我會把她害我的事情說出去,說我偷了東西,要打死我……我被她們打得奄奄一息,扔到野地裏,幸好有先宮主救我……”

之雪和梅娘都是扼腕感歎。

“我慢慢的就明白了,若是我們手中沒有力量,那麽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不隻是一個人,一個國家也大抵如此。你們是逃難中與家人走散了,你看,這一個國家沒有力量,不也是國不國,被人追著打嗎?我們沒有力量拯救天下人,但是,必須要擔得起我們救的這些人來。我們要的這個目的是主要的,有時候可能表麵上會損害一些人的利益,但是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女子是弱者,要想強起來,就得狠一些,對別人狠一些,對自已也要狠一些。我又何嚐願意,每日都冷著臉,你們都冷冷的躲我,可是,隻能讓你們強起來,才能立足啊!”

第一次聽師傅溫和的講道理,二人連連點頭。

“所以啊,我感激冷花宮,就算是為之死,也是不後悔的。之雪,無論將來有什麽變故,遇上什麽變故,都不要放棄冷花宮,你知道嗎?”

之雪點頭,也是被梅心儀深深感動。

“是,之雪一定會像師傅一樣,誓死護衛冷花宮的。”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被別人左右。不屈從於任何門派,不加盟任何門派!”

“是,之雪記得,不屈從於任何門派,不加盟任何門派。”

“你發誓!”梅心儀再道。

沒有猶豫,之雪再次跪倒在師傅麵前,舉手發誓:

“之雪定當全力維護冷花宮,永不放棄。冷花宮不屈從於任何門派,不加盟任何門派!如有違誓,願受盡世間一切苦楚!”

梅心儀點點頭,表示滿意。

密室其實是與梅心儀的住處相通的。但是,可以從密室回到冷花宮,卻不能從冷花宮內直接到密室。如果從冷花宮進入密室之後,那扇門就再也不能開啟了。這是冷花宮為了保全自己的最後安排。之雪扶著梅心儀從小門回到了冷花宮的密室。冷花宮的前輩們,是很用盡心力以保存冷花宮的實力的。

次日。梅心儀安排之雪和梅娘在寒玉密室練功。因為怕戰前動搖了大家的信念,所以,心儀暫時把自己患病的事情隱瞞了下來。

在密室練功的最初幾日每日,都是之雪和梅娘對了劍譜和琴譜練。二人一邊練一邊琢磨。每日都有梅心儀心腹的弟子送飯過來,倒也很是清閑舒心。

這一天,梅心儀過來看她們練習,吩咐二人把這幾日所學都演練一遍。

之雪練的是冷花寒劍。凡是冷花宮的弟子一入冷花宮都是學的冷花寒劍。冷花寒劍招式繁多,並有七重境界。一般的弟子也都是練到二三重,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般好手了。之雪天賦極高,練到五重,敵手已然不多。現在在這密室中,之雪就在練第六重。但是,每長一重就長一重的難度。而梅娘,借著內力,用琴聲奏出寒劍的節奏,給之雪以力量。之雪和梅娘,細心的研究,並沒有太多的突破。

梅心儀看著二人演練,神色越來越冷:

“這就是你們這幾日勤加練習的武功?”

之雪和梅娘連忙跪下:

“弟子不才,辜負了師傅眾望!”

“我不願意逼迫你們,怕是你們心急。可是你們卻如此散漫,沒有長進!”梅心儀怒道。

之雪和梅娘低著頭,不敢回話。

梅心儀吩咐梅娘起來,她天資卓越,再難的琴譜再她那裏,看上一兩遍,就可以流暢的彈出,並沒有錯處。然後,又吩咐之雪取了祭台旁的鞭子過來,勒令她退衣受刑。

之雪不敢違背,依言取了鞭子遞給師傅,又去了身上的薄衫。

粹不及防的鞭子連連抽下來,仿佛撕裂了身體般的疼痛。師傅是用了力氣的,比正叢堂行刑的弟子力氣要大許多。之雪咬緊了牙關忍著,不肯出聲。旁邊的梅娘已經淚水漣漣。

抽打了十幾鞭子,梅心儀略微有些累了,才道:“你要記得,你得到的多,就要承擔更多!從今日起,我每天傍晚過來,你每天要練好十六招三十二般變化,如果有練得不好的,你就捧了鞭子跪倒我麵前!”

“是!”之雪重重的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