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地府相助 之 千年往事終抵不過彈指一揮

“爺,馬車修整好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滾!”

一聲壓低且不耐煩的怒吼自房中沉沉的炸了出來,驚得小廝忍不住抖了抖,也顧不上隔著門板裏頭的主子看不看得到,趕緊單膝跪下行禮。

正欲開口請罪,卻見一個粉嘟嘟的小孩含著手指,搖搖晃晃的走到門檻邊,居然一頭撞開了緊逼的門板,栽在地上跌了個底朝天,居然破天荒的沒見他叉開嗓子大哭,而是睜著明亮黝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爬向床邊。

一邊爬還一邊口齒不清的喊,“爹……爹……娘……”

他聞言身子一僵,大手一攬將孩子抱在了懷裏,放在她的身上,柔聲道,“毛球,這是你娘。”

小孩睜著好奇的大眼睛,髒兮兮的小手一把將滿手的泥巴抹在了她蒼白的臉上,咯咯直笑,“娘……咯咯……娘……”

少年紅了眼眶,“娘會醒過來麽?”

他閉目,一行冰冷滑過臉際,語聲縹緲,“怎麽不會?她既然嫌棄我不夠她搶來的男人好,那我就讓她明白,誰才是她的唯一,也隻能是她的唯一!”

我覺著自己突然變得很輕,很輕。

跟著一群近乎透明的家夥排著隊,漫無目的的隨大流一步一步緩慢的往前移動。

四周很空曠,那條幾乎能開卡車的隊伍走過的路,彎彎曲曲的看不到盡頭,周圍陰森不說,還時不時的蕩過幾個凶神惡煞拿著鐮刀隨意砍人的家夥,而我的腳邊,隻要一個不小心踏錯,就會跌下下方那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我似乎走了很久,但當我回頭看著我走過的路時,又覺著自己根本沒有挪動多少距離,我有些挫敗,但是那些好像是在押解我們這群麻木家夥的鐮刀男,是不會允許我們停下來耽誤行程的。

不久前,一個家夥突然往旁邊一坐,嚷嚷著肚子餓,結果那些個鐮刀男看也未看一刀砍向那家夥,那家夥便慘叫一聲化作了青煙。

自那之後,再沒有誰敢反抗那些家夥。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我的身體將要完全透明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

“小鳳凰?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麻木的回頭,站在麵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我是在是記不起來他是誰,過殿時判官曾說,我們記不起身前的事很正常,隻要喝過孟婆湯,就連對前世的自己做過什麽,記不起來而產生的恐慌焦慮都會一掃而光,因此,我也沒有去深究。

鐮刀男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齜牙咧嘴的正準備過來怒斥幾句,卻在見到那人的時候,平時囂張的猙獰嘴臉忽而一抖,戰戰兢兢的對著那黃衫華服的男子將將跪下,山呼“陛下”。

我眨了眨眼,看著並未因著我的停下而堵塞的隊伍繼續無聲的前行,我奇怪的看向那個叫做“碧霞”這般好聽名字的男人。

“你是誰?”

那人嘴角一扯,本還在打著折扇的手忽而一抖,掉在了地上,幾步上前抓著我的肩膀上下打量,生怕我少了一塊肉似的,視線落在我幾近透明的輪廓時,繼而皺眉,“你待在陰間太久了,這樣下去你連那少得可憐的陽壽也要減!”

我遲鈍的抬頭,“什麽?”

那人二話不說,抓起我轉身就走,“反噬之力果真霸道,居然連你的記憶都開始侵蝕……莫非是慕容奪走了賞你的那對紅玉耳鐺?枉費我誆了康合歡去扮成賣花女,自己改了一貫形象還當了回那傻到家的合歡仙翁!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被一路拖到了一個角落,那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摸出一方布滿繁複咒紋的鏡子,手訣在鏡麵上緩緩結開,一圈一圈的漣漪自仿佛湖麵般平靜無波的鏡麵上蕩開。

我好奇的將頭探到鏡子上方,看見裏頭漸漸顯出了個人形的輪廓。

“這個是什麽?”我指了指鏡子。

那人笑道,“能讓魂魄看到自己的身後事。”

果真,鏡麵裏出現了一個甚是眼熟的男人。

他神色木然的靠在床沿,抱著懷裏毫無聲息的女子,握在手中的瓷瓶“哢嚓”一下被捏碎,鮮紅順著他指縫淌了下來,他卻彷佛沒感覺一般將那鮮紅盡數喂到了女子的嘴裏。

“紅玉耳鐺裏頭裝著的,是司命星君的血魂,他留下這瓶東西讓我喂給你,就找解藥去了……小銀子,縱然他是你的小杜鵑,是你的忠心不二的夜左使,是能救你性命的人……我也不會放手……我已經命沈七去找雲蘇了,等那紅玉耳鐺先夜封一步取回,我們就去江湖把酒言歡,可好?”

我轉頭,奇怪的望向那人,“這個女人,是不是很眼熟?”

那人見了鬼似的神情瞪著我,忍不住一個撫額,“完了完了,你連自己的模樣都認不得了,東帝肯定會要了我的命!我不就是為了躲避那婆娘稍稍離開了一小會兒麽?!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豪邁粗曠的女聲。

“死老鬼!躲哪裏都沒有用,給我滾出來!”

“咚”“咚”兩聲悶響,跟著兩團黑影被一股大力踹飛過來,咕嚕嚕滾落在我腳邊才將將停下,我愣愣的伸頭去看,二人皆是那身著鬥篷提著鐮刀的鬼司打扮。

那人聽聞此聲音,臉色白了好幾回,忽而扭頭對我不耐煩猙獰道,“都是你,那麽磨蹭!婆娘都找來了!”

我不得要領,正想說什麽,驀地覺著背後一陣極具壓迫的黑影襲來,將將轉身的那刻,一隻無影腳結實的衝著我一踹,我就像那斷線的風箏一般一頭栽進了那鏡子,那鏡麵忽而一陣波動,我居然詭異的透過了那層鏡麵,掉進了一片光明之中。

黃衫男子拍了拍腳上的灰塵,“這麽磨嘰,小心連青龍都給交代在了這兒!還是本帝好,痛快的一腳送你回陽間,讓你再陪陪那心尖坎上的人~”

“暮伏南!”一道高挑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男人聞聲大驚,剛想要跑,就被高挑的女子一把拎著後衣領往某處托去,那人隻得認命,“行行行,我認輸了還不成麽?王母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女子眉毛一挑,“恁般風流的天帝陛下何時居然懂得禮儀為何物了?”繼而拖著男人繼續走,路過落在地上的那麵鏡子時微微頓住了腳步,沉吟,“彼時卻是我一時大意衝昏腦袋,才會鬧成她與青龍如今的局麵,罷了!”

女子伸手一揮,金光一閃,那仍在鏡中像努力抓著水草奮力漂泊,且若隱若現的紅影漸漸化成了輪廓清晰的鳳羽,驀地一個翻轉,終是得了助力抓著金光整個鑽進了刺目的鏡底。

男人揮舞著雙手抗議,“婆娘你擅自出手幫小鳳凰,是逆天啊!要遭雷劈的!”

女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許你幫著青龍,不許我推小鳳凰一把?別忘了,你我,到底誰以誰為綱?!”

男人懨懨的垂下頭,任人宰割,認命的歎氣,“自然是妻為夫綱……”

而後,兩道金光自地府拔地而起,直奔蒼穹。

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熟悉的畫麵,走馬觀花般一閃而過。

混沌的土地,翻湧的岩漿將地麵割裂成無數塊殘片,蜂擁而出的岩漿匯聚成一團火紅的豔影,漸漸顯出了一隻渾身燃火的巨大鳳凰,似在奮力掙脫土地的束縛,振翅一飛衝天,體無完膚的地麵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忽而黑沉的天上烏雲密布,驚雷暴雨乍現,一條青色的巨龍在雲間翻湧不息。

駭人的閃電“轟”的一聲直逼火鳳,鳳火大怒,竟是逼也不逼的一頭迎上那道閃電驚雷,一時焦味四起,豔麗的帶火火羽瞬間化為焦黑,青煙直冒。

那火鳳終是耐不住驚雷的熾烤,直直墜下汪洋火海。

“青龍————我要殺了你——————”

火鳳長喙一張,竟口吐人言,聲音淒厲。

那雲層之上的青龍卻是冷哼一聲。

“南地瘴氣甚重,才會滋生了爾等邪念聚成魔障之不祥,火鳳,念你平日尚未危害凡間,今日暫且饒你一命,千年後封印大解之時,若你還不知悔改,本君定親自散你元神!”

火鳳最後含著滿目的恨意,連著那滔天的岩漿火焰一同不甘的收進了地底,裂開的地縫在無數青光的修複下漸漸合了回去,獨獨留下了幾條極深的裂痕。

青光自天上墜下,光芒散去後,一青衫男子立在曾被岩漿掩埋的山頭,望著黑漆漆的裂穀,沉默。

……

還是那個地方。

“唰————”

黝黑的裂穀蔓延開赤目的紅光,漸漸照亮了穀底,無數條巨大的地縫開始被地下迸射出來的岩漿火光所侵蝕。

唯一不同的是,經過千年的沉澱,那火光不再凶殘暴戾,帶著些微的暖意和恬靜,忽而化作道道紅光猛衝出地麵,纏繞在焦黑大地的上空,匯聚成一團鳳影。

鳳影渲染的紅光漸漸下沉,停在地麵,瞬間散成粒粒星光,一名紅衣女子立在中間,緩緩睜開純淨的血瞳,好奇的打量四周。

忽然瞅見,一片荒蕪焦黑的死地上,居然立了一株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樹下一角青衫突兀的冒了出來,鋪在焦黑的土地上尤其顯眼。

女子大喜,忙不迭的跑了過去,使勁的扯著那角青衫。

樹後似乎靠著個人,感覺到動靜後探出身子,深邃的眉眼似沉睡千年才剛醒,“嗯,已經過了千年麽?”繼而看了看四周,“不至於太糟,南地終是保住了。”聲音很是寡淡。

女子咿咿呀呀了一陣,又比劃了一會,扯著不清的口齒對著青衫男人一個勁的喊“師父”。

青衫男子皺眉,“你若是真真任性到連自己的封地也毀個幹淨,就莫要再認我這個師父!”

女子委委屈屈的低下頭,一副伏低的姿態,小小聲直念叨“師父”。

青衫男子拂袖起身,一臉冷然,“若是知錯了,便跟我回東地。”

女子喜不自勝,雀躍的趕緊跟上。

……

雲霧繚繞的大殿之上,紅衣女子眉眼冷俊,被捆仙索反手縛了,卻硬氣的在殿上站得筆直,愣是不向端坐高台的玉冠黃衫男子低頭,甚是傲氣。

“大膽鳳凰,再在如此冥頑不靈,本帝便貶你下十八層煉獄受那鄴火之刑!永墮人道受生死輪回之苦!”黃衫男子眉目一豎,很是淩厲。

紅衫女子神色不變,淡然迎視,“臨風,不悔!”

諾大的殿上忽然飛來一道青光,青光散後,青衫男子單膝跪在殿前。

“臣管教無妨,才會讓逆徒衝撞了陛下,臣甘願代她受罪!”

“東帝替你求情也無用!”黃衫男子大袖一揮,“來人,八十一根釘魂針伺候,再丟下六道輪回!還請東帝速速回府,莫要讓這孽障壞了你清修!”

“陛下!!”

“天帝也不過如此……哈哈哈哈哈哈——————我謝臨風隻會同我承認的英雄低頭,你……還不配!”

紅衣女子被死死的綁在了南天門的門柱上,鋒利尖銳的釘魂針帶著驚雷,一根接一根的釘進了身體,最後被那些個天兵天將一個隨手,扔下了南天門。

自始自終,青衫男子除卻剛趕來時的慌張外,自封針直到被拋下九重天,他連眼睛都未見眨一下,僅是沉默的立在一旁見證行刑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