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紅玉簪背後的故事 之 遲來的綰發之禮

小販還在滔滔不絕的講著,“雖然不是一對,聽著似乎也不那麽吉利,但是!這簪子質地可好著呢!再說了,您手上這一枚是那男子身上的信物,送給心上人絕對沒得說,保不準這回就好運了呢!”

我身子晃了晃,一把拔下自己綰發的簪子,同樣的色澤,同樣的質地,我將兩柄簪子放在了一塊,就連那小販都吃驚得合不攏嘴。

自然,我的發是狐狸綰的,發簪也是他在秋葉鎮買來送我的那枚紅玉簪,放下一錠金子,我喃喃的開口,“孤雁難飛……他們不是至死都沒有見上麵,而是……”

記憶的片斷瞬間倒帶似的自腦海飄過。

……

“你真的要殺我?”

“我隻認銀子。”

手持利劍的青衫男子,眼神麻木的一劍貫穿了紅衣女子的身體。

女子緩緩的舉起手,下意識的拂了拂貼順的發,露出發髻上的紅玉發簪,“慕容……你……可還記得……我……”

直到這一刻,往事的記憶才如潮水般湧上他的心頭,她卻在他的懷裏再次閉上了雙眼。

……

男子於戰亂中失散了女子,有人告訴他女子早已葬身火海,男子絕望之下落水失憶,被殺手頭目救回去做了殺手,領命要下殺手的對象卻讓他追了一輩子。

對方是一個女人,蒙著麵紗一身火紅裝束的女人,不是他武功落後於她,卻望著那雙血瞳就是下不去手。

直到那日,她淺笑一句“你真要殺我”刺痛了他的心,煩躁之下刺出的一劍,令無數記憶湧上心頭,絕望與後悔淹沒了他的所有。

他驚恐的抱起再無聲息的她,卻在無意間遺落了她綰發的紅玉發簪。

數日後,她的墳塚前,男人嘴角蜿蜒下刺目的猩紅,一把拔下束冠的黑玉發簪,珍惜的放在懷裏。

“丟了你,我記憶全失……我以為是老天同我開的玩笑……可當我發現你還活著,老天真的在眷顧我,卻是我親手打破了這個美好的夢……這簪子如今隻剩下一隻,孤雁難飛……我又怎肯獨活……”

他的血,染紅了那隻烏黑的玉簪,男人緩緩閉上了眼睛。

……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我猛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眼前霧蒙蒙一片,伸手一抹,一片冰涼,遂尷尬的揮揮手,“這支簪子我買了!”指了指他攤販上我剛剛放的金子匆匆離去。

披頭散發,我要是有麵鏡子,恐怕也會被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倒,更何況那些被我嚇到哭得四散而逃的市井小兒?

孤雁難飛……是東帝帝後的象征,大婚之日帝後需相互為對方綰發紮簪,定下永不分離的誓言。

這簪子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是在白無痕的發髻之上。

她曾對我說,是他親自替她綰上的,在大婚之前,她還說,他對她,是特別的。

那時我還單純,甚至還笑言她肉麻……

哪曾想,一見慕容,誤終身……我與白無痕多年的姐妹之情再難回去,甚至鬧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天帝都頭疼得無奈。

我承認,那簪子後來是我自她頭上打下九重天的,我從未後悔過。

那時的他對她還是留了意,任由白無痕鬧上了天庭,白無痕狀告我藐視天威,因了嫉妒她將要成為東帝帝後,將天帝賜的象征東帝帝後的紅玉發簪打落下凡……

天帝震怒,將我打下九重天思過,他也僅是白著臉沉默的立在眾臣之首恭敬斂目。

我瞧見他厚重衣料下,那衣襟遮不完的,還未來得及處理包紮的刺目血痕……後來我才知曉,打我入六道輪回算是輕的了,天罰是他替我受的。

天下百年,天上不過才幾日,當我再次回歸九重天,我接到的卻是天帝頒下賜婚的旨意。

他拚著一身的傷,跪在天帝寢宮外,直到旨意頒下,他暈在了天帝寢宮外,好容易才讓天醫救了回來。

自我回歸九重天,我宿在梧桐殿,直到大婚前夜,一直沒能等到他來見我,他似是不願聽我一句解釋,打落發簪的真相就那麽在我心底埋了下來。

白無痕闖進來,碎了我的內丹,我才陰差陽錯的見到了一臉消瘦憔悴的他,跟來的蒼溪說,他一直昏迷不醒,恰巧侍衛來報我殿裏出事,沉睡的他猛地掀被直奔我這。

我那時心口堵了氣,根本不想告訴他那發簪是白無痕控製了我的心神,用我的手丟了那美麗的玉簪……

當年上九重天為的是他,如今他連我也信不過,這種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話,誰會信?

挑撥離間的白無痕雖然被貶下界,可我心底的疙瘩不見消減,一點一滴的被黑暗所蔓延,以至於後來走火入魔被無情的他封印在南帝數千年沉睡。

一覺睡醒,除了我思慕他直到成親的那段時光記憶再無,我隻會傻乎乎的喊他“師父”,成了他東帝座下唯一的“徒弟”。

然而,誤會的根芽早已深植,豈是失了記憶就能拔掉的?

往日的記憶一點一滴恢複,他雖有意隱瞞和回避與白無痕有關的一切,看在眼底卻是另一番難言的苦澀。

誤會再生,被怒火迷了心智的自己不知怎地,居然傻到跑去大殿當著所有大臣的麵,拿著紅玉簪的事指著天帝,破口大罵他瞎了狗眼不明是非,被震怒的天帝關回東帝宮中等待天罰期間,又不知發了什麽瘋吃了什麽飛醋,拋下年幼的慕容謹跳了往生池……

“小銀子!”

一股大力將我拉了過去,貼著我耳朵的那個胸腔裏砰砰直跳的心髒,合著邊破口大罵邊遠去的馬蹄聲,我被那人牢牢護在身下咕碌碌的滾了幾滾,這才停下,緩緩回過神。

“咳咳!”

張口咳了幾聲,我特委屈的掃了眼狐狸有些陰沉的神色,有些呐呐不敢出聲。

這不,他一把拉起我大踏步的將我拉到偏僻的小巷裏,背對著我看不清神色,聲音卻是很冷:

“受了驚的馬車衝過來也不躲,莫要同我說你是故意尋死!”

嗯?尋死?!怎麽可能!我想跟他說我沒這麽想,可慌亂之間也不知怎地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解釋,隻得拉上他的衣袖,一根根扳開他緊握的拳頭,將攥在自己手裏的那枚紅玉簪放進了他的掌心。

他背影微微一僵,猛地轉過身,舉起手中的玉簪皺眉看了看,又望向我,神色莫辨。

我看著甚是忐忑,紅著臉低下頭,背手踢著腳下的石子,隨意道:

“路過一個攤子,看見在賣,覺著同你送我的那隻玉簪很像,所以……送你了……”

“你發上的簪子呢?”

他聲音似乎軟了不少,將我拉進懷裏,溫熱的大掌習慣性的順著我的發。

我扁扁嘴,攤開另一隻手掌才覺著掌心辣辣的疼,原來早被鋒利的發簪劃了個滿掌翻皮,雖未見血,卻帶了刺骨的疼。

“真是!”狐狸輕斥一聲,搶了我手中的玉簪,兩三下就把我四散的發給貼順的綰在了頭上,以玉簪固定好之後,這才俯下身,在我翻皮的掌心輕輕嗬了口氣,一陣清涼合著青光拂過,那些翻了皮的傷口立刻恢複如初,不僅疼痛消失,就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他鬆開我的手,動作甚是自然的將那簪子放到我手中,連帶著還一把拔了頭上的發簪打散一頭烏發,俯下身子將頭湊了過來。

見我仍是愣愣的望著他,他微微紅了耳根,悶聲道:

“大婚那日,因失了這簪子沒能行綰發之禮,我甚是遺憾……如今玉簪已歸,你……不願替我綰上麽?”

我後知後覺的回過神,驚得幾乎不能言語,剛才……剛才他綰發是、是在同我行綰發之禮?!

周圍的一切似乎就停在了這一刻,我抖著手,難掩激動的將他的發一縷一縷攏在手中,他的發很順很滑,卻不似我的那樣碎發亂飛不容易梳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將那與我發上一模一樣的發簪定住了他的發冠,甚是滿意的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狐狸直起身子將我擁進他的懷裏,帶著滿足的笑意,“世上能替我綰發的,唯你一人足矣!”

壓在心口的石頭裂開了細縫,不再似剛才那般沉重了,狐狸,我可以相信你麽?

“白無痕……曾經是你的未婚妻,我這樣算不算是……”

“誰才是我的良人,你難道還不清楚?”他俯下身,在我唇上落下輕柔一吻,“我看上去像是那種輕易替旁人挨天劫擋刀子的濫好人麽?”

濫好人?從以前到現在,我隻曉得眼前的男人皆是冰山一樣的冷臉,替人擋刀?也隻有別人前赴後繼的衝上前替他當肉盾的份吧~

想是這樣想,嘴上我卻不肯服輸,“誰知道你是不是濫好人啊!反正旁人都說你對白無痕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緊張!”

狐狸忽然就笑了,似乎很開心,“這話你聽誰說的?”

我被他那陣嗬氣給吹得暈暈糊糊,“白無痕跟我說的,難不成會有假?”

身邊溫和的氣息忽然一斂,殺意微微的散了出來,“她說的?”

我抖了抖,趕緊回神,“算了,不說這個了……對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我出來的事明明沒人知道……暗衛!蒼溪曾經說過狐狸有派暗衛跟在暗處!

“瞎猜沒用的,靠暗衛的消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自有辦法找得到你,所以,你別想著要逃,白費功夫~”

“切!我就算真要逃,你攔得住我?”我扁扁嘴,“今天可是沒怎麽吃上東西,諾~過來的時候,我看見那邊有個賣芙蓉酥的攤子,幫我買兩個回來,我身上沒帶銀子~”

狐狸刮了刮我的鼻尖,“小饞貓!就你消停不下來……乖乖等著,不許亂跑!”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要跑我早跑了,還會待在這裏任你欺負?”

“……鬼精靈。”

待到狐狸揚笑無奈的轉身,身影消失在拐角,我不著痕跡的掃了身後角落一眼,“出來吧。”

果真一條黑影悄無聲息的落在了我身後。

我緩緩轉過身去,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一如既往的地痞式調笑:

“夜封,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