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買藥

他又瘦了。

白色的長袍衣擺下是用銀線繡製的蘭草,遠遠看去,卻襯得嚴少白的身影越發寂寞。嚴少白很喜歡蘭草,陳府後花院有一個若大的蘭草園,那是陳素月專為嚴少白修建的。這段日子裏,不知那些花草是否還像從前那般豐盛。

嚴少白從陳府出來後,登上了馬車,向林花枝的方向漸漸駛來。她就站在那,眼神黯然。

林雨陽將她拉到一旁,眼光一直看著那輛馬車,半晌,小聲說:“那是嚴公子,不知陳素月死了,他會不會高興?”

不自然的皺著眉,林花枝有些幹澀又有幾分不滿:“他娘子死了,他又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

“這江東府誰不知道嚴公子是被陳素月那惡婦搶回來的,這幾年嚴公子沒少受那女人的毒害,如今終於可以不再受陳素月的惡氣,換誰都高興。”林雨陽不以為然的開口,不忘長歎一聲。

“嚴公子呀,他這幾年可真受了不少委屈了。”

他委屈嗎?在與陳素月的婚事中,嚴少白委屈嗎?

林花枝不由苦笑。

她依然記的初見嚴少白時情景。那並不是一場很美好的相遇,在她從黑乎乎的洞穴裏逃出來時,是嚴少白在溪旁,用清水溫柔的為她擦去身上的血跡。那男人就像三月的春風,帶著輕輕的,卻可以溫暖人心的笑容走進她心裏。

他說:“別怕。”

隻要他在身邊,她不怕。

眼裏似乎有濕濕的東西想湧出來,陳素月的回憶到此為止。林花枝輕吐一口氣,向嚴少白駛去的方向走去。

“姐,你要幹嘛去?”

見林花枝臉色不好,林雨陽忙跟了上去。

林花枝惱林雨陽剛剛說的話,不願搭理他。看嚴少白這樣子,是要去城南嗎?

打崔婷被夫家休回來後,她好像就住在城南。難道嚴少白要去見崔婷?

一想到這,林花枝不由皺起了眉頭。她依然沒有忘記那日在寶華寺,嚴少白和崔婷的話。

“姐……姐,你別走這麽快?你走這麽急到底要去哪?你怎麽不說話呀?”林雨陽又在她身後大叫。

猛停下腳,林花枝不耐煩的瞅著林雨陽:“你回去吧。不要跟著我。”

“可是……”林雨陽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姐,你沒事吧?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林花枝此時真的很心煩。林雨陽剛剛說什麽?說嚴少白是陳素月搶回來的?說陳素月虐待嚴少白?是,她承認嚴少白入贅陳府,陳素月的確是用了些手段,可是陳素月如此那般喜歡嚴少白,又何來虐待一說?

說嚴少白委屈?何不說,陳素月也委屈?

可是,沒有人會明白。陳素月呀,那個江東府人人提起來,都怕三分的惡婦,在外人眼裏,又怎麽可能會喜歡嚴少白。

他們都不明白。事實沒有人一個明白陳素月的心情。

林花枝隻覺心口痛的無法呼吸。本想怒喝林雨陽幾句,可是就算說出口,到最後還是沒有人會明白,那麽生氣發火又有什麽用呢?

這無疑也是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委屈吧。

再次輕歎一聲,林花枝有些無力的擺擺手:“我沒事,你先回家去。家裏隻有她一個人。”

林雨陽到底單純,一聽林花枝提起這茬,立馬臉色一變:“對呀,見我們倆都不在,娘一定會擔心。那……那我先回家去,姐,你小心一些。”

林花枝點點頭,不再說什麽,急步向城南走去。

一路上,她不住在糾結一個問題。——嚴少白是去見崔婷嗎?

內心是不安的,又有幾分害怕,她似乎還沒做好準備。

人到底是不能和馬車比的,何況林花枝此時的小身板。不過幾個街口,林花枝就發現她把嚴少白跟丟了。

站在街頭,林花枝隻猶豫了一下,便決定回家。

不管嚴少白是不是去找崔婷,於現在的林花枝而言,其實是沒什麽差別的。她又忘了她的身份,她不是陳素月。

自然,還是會生氣,會惱。可是又能怎麽樣?

心底最深處是無法傾訴的鬱悶,林花枝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路過藥鋪時,林花枝想起林肖氏身上的舊疾,聽林雨陽說這段日子,林肖氏一直在服藥。林肖氏對她的好,她心裏都明白,也有感動。隻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

“有上好老參嗎?”進了醫鋪,林花枝很自然的問店裏的夥記。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人搭理她。

不悅的皺起眉頭,林花枝見一旁有個夥記在偷懶,走了過去,又重複了一遍。

夥記懶洋洋的抬起頭,眼睛在林花枝身上一轉,沒好氣的說:“沒有。”

這江東府最大的“陳記藥鋪”,怎可能沒有老參?

林花枝心頭大怒,可沒動聲色:“讓曹掌櫃出來下。”

聽說要找掌櫃的,夥記這才正眼看了看林花枝。半晌,譏諷的問了一句:“你哪位呀?要見我們曹掌櫃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誰?”林花枝哪受得了這氣,直接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

挨了一耳光的夥記先是一愣,捂著臉一下沒回過神來。難道他眼拙了?惹了什麽大人物家的女眷?可是瞅林花枝那打扮,那穿著,可不像有錢人家的主。

“那姑娘……不是城西林嬸家的大丫頭嗎?怎麽……”

正在夥記遲疑時,邊上看好戲的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林花枝。

得了真相的夥記又急又怒,一貧賤丫頭也敢打他?簡直是摸老虎屁股。

“媽的,哪來的瘋丫頭也敢打人?”夥記怒罵了一句,抬手推了林花枝一把。

想也沒想,林花枝抬手又狠狠打了夥記一個耳光:“叫曹掌櫃出來,我是陳……”

她沒說下去,像被人掐住了喉嚨。林花枝臉上突然出現恍惚,她忘了,現在她不是陳素月了,她叫林花枝,一個窮人家的姑娘。

再次挨了一耳光的夥記,什麽話也沒說,寒著一張臉,一揚手,也準備給林花枝一個大大的耳光。而心不在蔫的林花枝根本沒有注意到夥記的動作。

等她驚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下意識閉著眼將頭一側,心裏明白這一下是躲不過了。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出現。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緩緩睜開眼,林花枝看到了身前的夥記此時一副慌張的神色。

“老爺,我……我……是她,是她先打得我。”

夥記揚起的手此刻被人緊緊握住。

目光微微一轉,林花枝便看到站在夥記身邊,臉色不佳的嚴少白。

他怎麽在這?

原來他在這。

不知為何,看到嚴少白出現在藥鋪裏,林花枝的心裏沒由來有了幾分安慰。

感覺到她的眼神,嚴少白轉頭看著她,臉上揚著淡淡的微笑。

他對她說:“姑娘,沒事了。”

林花枝的眼淚突然止不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