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繡娘之死

“娘——”順民見到繡娘滿身的鮮血,猛地爬到繡娘身旁,驚慌的看著躺在簡忻懷中的繡娘。

這一聲呼喚將簡忻驚醒,她收起傷心,收起從心底升起的恐慌,抬頭看向周圍的行人:“大家行行好,誰能幫我們找個大夫,我求求你們了。”淚水模糊了眼睛,傷痛的感覺是說不出口的悶痛,一陣陣的不鑽心,卻讓人呼吸不過來。

撞了人的馬停在破碎的驢車前,騎馬的人早在馬撞上驢車前跳下,沒有受一點傷。

騎馬的隊伍停下,動作一致的下了馬。

“皇甫將軍!”其中一人喊道。

“我沒事,繼續趕路。”皇甫懷義冷漠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繡娘,竟問都不問便要離去。

順民見那人就要離去,突然站起瘋了般的跑到那人麵前:“你撞傷了我娘,你們不能走。”

“順民……”虛弱的聲音響起。

“娘……”順民看向母親,再顧不得那撞了人的人,蹲到母親身旁。

血沁滿白衣,不斷的往外流,沒有了驢車,她們根本無法移動繡娘。

不過繡娘如今的模樣,怕是即使有也不能亂動,衝撞的力量太大,已經將繡娘的內髒移位,血止不住,每一滴都消耗著繡娘的生命,而簡忻隻能看著著急,她憎惡自己的無能,隻能看著親人在自己眼前受傷而不能保護的無能。

“娘……娘怕是不能照顧你了……”繡娘費力的伸出帶血的手摸向順民的臉,臉上帶著安慰的微笑。

“繡姐不要亂說,你會沒事的。”簡忻帶著恐懼的顫音說道。

“我……我自己的……的……的身體,我……我自己知道。”繡娘艱難的對簡忻微笑,呼吸變的急喘,似乎再拚命的吸進空氣,每一個字都是那般艱難:“我……我就是

……就是,放心不下你們。”

“繡姐別說了。”簡忻的淚水滴落。

“娘,你會沒事的,你不能不要順民。”順民看著繡娘激動的說道。

“簡忻……答應……答應我一件事好嗎?幫……幫我……把順民……送到王家號嗎?”

皇甫懷義眼底泛出一絲別人琢磨不透的光芒,微微勾起的弧度,透著詭異。

他本是京城的有金吾衛,卻因為一句話便被要派到邊疆當什麽防禦使,正是心裏不甘的時候,看到這個十年前一把火燒了皇甫家的人,自然不能放過,不然他作為一個將軍,再差也不可能控製不住自己的馬。

“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不會……”簡忻不停的搖著頭抽泣,帶著瘋狂。

突然她抬頭看向圍著的人:“求求你們,哪有大夫,幫我找一下大夫,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了……”

“簡忻……”微弱卻堅定的聲音企圖安慰這個已經承受不了打擊而瘋狂的少女。

聽到繡娘的聲音,簡忻才看向繡娘失血而蒼白的臉。

“答應我好嗎?”繡娘的臉上盡是期翼。

“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繡姐,不要離開我們……”

“幫我……幫我保護好……順民。”繡娘臉上露出溫柔欣慰的微笑,也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我會的……”簡忻看著繡娘傷心的答應。

“我看到小姐了……”撫著順民的手無力的落下。

“繡姐——”

“娘——”

“姑娘是北方來的吧,這北方連年災荒,你一個人昏倒在路邊一定是同家人走散了吧……”

“姑娘若實在無處可去便留在我家吧……”

“簡欣,你也是鏽姐的家人不是嗎……”

“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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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是一個讓人傷心的地方,它繁華的表麵下,汙垢著太多黑暗,隻有有權勢的人,才有權利生活在它最繁華的地方,而卑微的平民隻能在黑暗中苟延殘喘。

繡娘死了,很突然的離去。簡忻順民甚至沒有做好準備,三個人便突然變成了兩個。

做為一個外來人,一個過路的貧民,死亡是沒有權利申訴的,特別是平民對官的申訴。

繡娘死後,簡欣順民曾去報官,直到被趕出衙門,才明白,這個世上原來是沒有青天的,青天隻出現在故事裏。而她們,甚至連仇人的名字都不能知道,隻能被冰冷漠然還有黑暗包圍。

“忻姐。”順民看著簡欣,幼小的心靈,在黑暗中所受的創傷,已讓他小小的世界黑白顛倒。

順民緊緊的握著簡欣的手,這是他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卻比血脈更親的親人,他唯一的擁有,他要快快長大,他要保護忻姐,他絕不要再次無力麵對失去。

“去點火吧順民。”簡忻的聲音很輕很輕,隻有順民能夠聽見。

順民仰頭看著簡忻,許久才接過簡忻手中的火把。看著躺在木柴上的繡娘,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親人就要離去。

拿火把的手輕輕鬆開,火焰高起,映得兩人臉色通紅。

“繡姐,對不起,簡忻無能,不能為你報仇。”簡忻深吸一口,才對著火海中的繡娘繼續說道:“不過繡姐,你放心,我會把順民完整的送到王家的,我會好好保護他,會照顧好他,會讓他幸福的。”

簡忻沒有落淚,原來,悲傷到極點是不會落淚的,情緒會變淡,很淡很淡,不再想過去未來,失去任何生趣,她還能活著站在這裏,隻因為答應過繡娘,答應過要好好照顧順民,隻因為還有一個本該償命的人,還在逍遙法外。

“我們走吧。”簡忻低頭對著順民說道,聲音很輕,輕的像是無言的傷痛,也像是恨的低語……

古道上,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拉出長長的影子,夕陽映出半天心酸的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