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心
蘇如繪被鄭野郡夫人訓斥得頭也不敢抬,隻是嘟著嘴倔強的站著一言不發。
鄭野郡夫人見狀,終究是自己親女,而且用過晚膳就要出宮,也不忍心再說,換了溫和的語氣細細道:“陛下讓你先去受廷杖,你也該感覺到隻是做個樣子,這也算是給懷真郡主——主要是寧王交代了,接下來你回鹿鳴台拿東西,這就是陛下留給你的機會,讓你去德泰殿向太後請罪,說是請罪,其實是讓太後出麵將你保下來!可你這孩子倒是幹脆,就讓監督處罰的小黃門幫著收拾了一點隨身之物就跑到了春生殿,那之後連個安都不去仁壽宮請!”
鄭野郡夫人說著,語氣還是忍不住高昂了起來:“不知道你的人,隻當你年幼膽小,被陛下的處置嚇著了,所以縮在春生殿中不敢出去!可你是我的女兒,我還不清楚?你就是惱著了……拉不下從前被捧著哄著的心氣!”
蘇如繪依舊低垂著頭,安氏又是氣又是急,道:“好吧,反正你已經這麽做了,如今也搬回鹿鳴台了,這件事情暫且放過,隻是你可知道,那懷真郡主又打起了主意?”
“當初雖然沒去向太後求情,可是上回太子卻給了我提示,住在鹿鳴台,我就屬太後膝下的人,上次之事,她已經惹了太後厭惡,又還想出什麽算計?”蘇如繪終於悶悶道。
鄭野郡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什麽算計?這事我回去還要找鋒兒算帳!”
“流翠蝰脂?”蘇如繪恍然道。
“沒錯!”鄭野郡夫人微怒道,“他自己出個餿主意,卻把你差點兒拖下了水,幸虧你沒笨的拿韶影春魂去做衣裳獻給太後,而是另做了一件,將料子送給了太後身邊的得臉嬤嬤!”
蘇如繪暗暗慚愧,哪裏是自己不笨,那主意還是甘棠出的。
卻聽鄭野郡夫人喝了口湯,道:“那盒東西是你三叔弄來給我的,沒成想一轉眼就不見,我本以為上回整頓內宅已經過去三年,是不是又出了漏子!誰知道卻是你三哥自作聰明,偷了出來給你!”
蘇如繪不解道:“三哥也就是太子的伴讀而已,怎麽對宮中之事這麽清楚,太後才要召我,他就知道了?”
“那倒不是,他原本是打算趕在貴妃芳辰前給你送進去,好讓霍氏替你說話放你出來的,結果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單獨求太子,才拖到了臘月。”鄭野郡夫人道。
蘇如繪這才恍然,說起來也是,韶影春魂這顏色固然勾魂奪魄,卻也因此極為挑人,容貌略遜、膚色稍黯者,皆被衣裳奪去了風頭。而太後的容貌且不去說,畢竟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哪裏能和如今宮中容貌最好的貴妃比?
隻是流翠蝰脂得的時間太巧合,蘇如繪倒沒有深想。
“還是和哥哥說一說,讓他不要再麻煩太子了吧。”蘇如繪見母親已經給蘇如鋒記上了一筆擅自做主的帳,立刻自覺的把蘇如鋒讓太子將冰冷瓷盒貼身帶著的事給忽略了,隻隱晦的建議道。
鄭野郡夫人哼道:“這是自然!這小子就會背著我與你父親自作主張,偏偏還都是些餿主意!”
“哥哥也是為了我。”禦膳房這桌子菜是為了賠罪,因此很下了一番工夫,色香味俱全,隻是母女都有心事,誰也沒仔細嚐,蘇如繪夾了塊鹿肉,道,“母親繼續說說懷真郡主吧,她想拿流翠蝰脂做什麽文章?”
“流翠蝰脂雖然不似流翠蝰那麽觸之即死,但未加幾味草藥時,也是有毒的,隻不過不吃下去就沒什麽罷了。懷真郡主本來準備了要借今兒分的臘八粥來陷害你,好在霍貴妃是個聰明人將她攔住了,這事還是剛才覲見時,太後讓一個嬤嬤悄悄告訴我的。”鄭野郡夫人道,“這正是我惱你三哥愚蠢的地方,這宮裏到處殺人不見血,他還偏偏把毒物夾帶給你!而且還是托了太子!若是傳了出去,連皇後都要記恨上咱們家!要不是為了他的前途,為這事我就想讓你父親替他辭了伴讀之職!”
蘇如繪若有所思道:“太子有好幾個伴讀呢,三哥和太子關係倒好。”
“太子與幾個伴讀關係都好著呢,不過確實與你三哥親近些,這也難怪,太傅究竟年紀大了,驃騎大將軍是平民出身,能力再強,也是一個人,武將裏麵往下就是咱們家,你父親掌著我大雍四破軍之一的破虜軍,你大哥亦在四破軍中破野軍裏掌著實權!未來的長嫂定的是破銳軍統帥之女,前不久你二哥又在西境立了功勞,不出意外,到你大哥的年紀,也該是軍中的中流砥柱了。若是你父兄他們不受猜忌的話,將來大雍軍界自是你父親為首,太子是嫡出長子,名正言順,可是陛下還年輕,而周家雖是清流領袖,卻無軍權,周皇後哪會不告訴太子這裏麵的分寸?”鄭野郡夫人湊到女兒耳邊,一點一點替她剖析道,“糊塗的孩子,現在該知道自己的長處短處了罷?”
蘇如繪疑惑道:“母親,你這麽說了,我卻有些不明白,既然蘇家已經如此強盛,為何還要為大哥定下破銳軍一係的妻子?這豈不是招天家猜忌麽?”
“小孩子懂什麽?”鄭野郡夫人淡淡一笑,“先不說你大哥的婚事是從小定下的,為此解去反而惹人懷疑,單是如今秋狄不穩、北戎蠢蠢欲動,隻怕皇帝恨不得親自保這個媒,以求四軍和諧!”
她悠悠一歎:“說起來倒是要感謝這兩境的敵國,否則我蘇家卻真的危險了。”
蘇如繪聽了,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隻道:“算起來開過年大哥就要成婚了,可惜我卻不知道太後準不準我出宮。”其實按著蘇如鐵的年紀早在幾年前就該成婚了,隻是蘇如繪的未來長嫂的祖母去世,為著守孝才拖了下來,開春卻也除服了。
蘇如繪沒見過那位長嫂裴氏,但從前兩家往來,裴氏常做些針線送給蘇如繪,倒也留了個好印象,頗有幾分好奇。
“太後是明白人,該讓你去的,不用你提她就會給你這體麵,不該你去,你最好也不要去惹她生氣。”鄭野郡夫人正色叮囑道,“今天我留下用晚膳,可是你自己提的?”
蘇如繪頓時無語,半晌才道:“母親隻在覲見時見過太後,卻沒想到比我還清楚太後的性子。”
“嘉懿太後若為男兒,成就怕也隻在太祖之下!”鄭野郡夫人冷笑,“這話你記在心裏不可說出,你可知此話是誰說的?是你的師傅薛紫暗!所以那起子小聰明就不必拿到太後麵前去了,你以為你這回耍小姐脾氣,除了你的母親我,太後會不知道麽?今天太後讓我留下來陪你用晚膳,就是要我好好的教導教導你!”
蘇如繪嘟起了嘴:“母親!”她複一想,征詢道,“母親,懷真郡主這般可惡,我可不想就這麽挨著不還手,可以麽?”
“可以是可以的,但也要講究規矩。”鄭野郡夫人悠悠說道,“母親舉個例子你聽——就拿你二哥跪求蘇平那件事,你當我真是為了你二哥、為了芮氏就要徹查整個蘇府?那也未免太可笑了!你二哥到底不是我親生的!是你祖父去世後,留下一幹奴仆自恃是蘇家老人,加上你祖父待我極好,而他們都曾在你祖父身邊伺候過,打量著我輕易動不得他們,漸漸的竟有奴大欺主之勢!而這起子人精明狡詐不說,關鍵是散布各處,沒有合適的理由我也不可能貿然徹查全府!偏趕著看到你那二哥往蘇平麵前一跪!雖然是庶子,到底也是府裏二公子,是主子!拿了這麽個把柄,這才名正言順的梳理了那些不知分寸的東西!”
蘇如繪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可是母親自幼能幹,這麽做了豈不是讓人笑話你徒有虛名?”
鄭野郡夫人那次敲打全府時,蘇如繪年紀還小,並不清楚之後後果如何,卻本能的覺得母親這是拿名聲墊進去了,要知道當初關鄉侯為蘇萬海求娶老肅國公嫡女,就是看中了安氏精明能幹,善於管家,卻在公公去世後沒兩年,就鬧出了後院妾侍被奴婢虐待克扣的事來,豈不是在帝都貴婦圈子裏大跌顏麵?
“笑話什麽?”鄭野郡夫人冷笑,“你還記得清理全府奴才後我病了一段時間麽?”
蘇如繪點了點頭,鄭野郡夫人滿意道:“這不就是了麽?因著公公去世,我這做媳婦的悲痛過度,這才讓那些小人得了機會懈怠,人家聽到了也隻能說我孝順罷了。”
蘇如繪瞠目結舌半晌才道:“——祖父當年好眼光!”
“還有,我兒,你記住,顏麵這東西,那是在它能為你帶來好處時才需要小心維持的,相比之下,實際的好處更重要!”鄭野郡夫人看了看時辰,悠悠的說道,“時間該差不多了,叫紅鸞來,母親該走了,你自己,小心!”
千言萬語,鄭野郡夫人也隻說了小心二字,安氏自忖自己心思玲瓏,可是她也不知道,這麽短短的相見,能夠教會女兒多少,而以後等待自己女兒的,又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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