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熱鬧
智靜搖著把蒲扇,正在抱怨著,“這都八月裏了,怎麽還熱成這樣?!天道有變,人心不古!”
林先生收了折扇,看著掀簾而進的李小幺,含著溫和的笑意說道:“小幺這氣色比上次好多了,身子好些了?”
“謝林先生掂記,好的多了。”李小幺說著,將托盤裏的兩碟棗子放到桌上,推到了兩人麵前,智靜看著推到麵前的碟子,驚訝的讚賞道:“幾天不見,小幺這棗子大勝從前了,這碟子配的好,這樣的纏絲汝窯碟子配上這紅紅的棗子,雅致的很!”
林先生也跟著點頭讚賞著,李小幺笑得眼睛彎成一彎,“多謝兩位先生誇獎,我也覺得好。”
智靜哈哈大笑起來,用蒲扇指著李小幺,“我就喜歡她這性子,樸直有趣,今天還有多少棗兒?都拿過來,讓這廝都買下,你坐下,咱們一處喝茶說說話。”
李小幺一臉的惋惜,“都賣完了,就留了這兩碟孝敬兩位先生,可惜了的,早知道我就多拿幾斤過來,豈不是把明天的也賣出來了?!”
“你若肯,就是把明年的都賣給我也成。”林先生輕輕挑了挑眉梢,笑眯眯的說道,李小幺嘿嘿笑著坐下,
“說說罷了,我可不敢,誰不知道先生是方外高人,從不肯沾惹銅臭氣的,我若占了先生這個便宜,一來心裏不安,二來,這不跟騙了先生一樣?那些個書生什麽的,一人一粒唾沫星兒,都得淹死我!”
智靜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先生,李小幺顧自端起麵前的杯子,滿臉享受的品起了茶,林先生緩緩搖著折扇,看著李小幺問道:“小幺,這棗兒,你打算賣到什麽時候?往後有什麽打算沒有?”
“有!”李小幺放下杯子,點著頭,認真的說道:“在這裏賣棗兒,不是長久法子,再賣一陣子就不賣了,我已經存了幾兩銀子,再多存些,就和哥哥一起,開個果子行,專做阿膠棗兒賣,掙了本錢,再做別的生意。”
“你要是想開果子行,我給你出本錢,你這樣一兩半兩的,得存到什麽時候。”林先生微微蹙著眉頭說道,李小幺看著他,麵容鄭重的搖了搖頭:“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是我想自己做生意,若用了先生的本錢,我就成了先生的管事了,若是先生算是借銀子給我,先生這樣的大恩,往後讓我怎麽報答?先生和我天淵之別,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先生也不會有讓我報答的事兒,無以回報的大恩,小幺不想欠。”
林先生長長的歎了口氣,往後靠到椅背上,用扇子點著小幺和智靜說道:“你看看,脾氣倒挺倔。”
“她是個極聰慧的,因為聰慧才難得。”智靜搖著蒲扇說道,林先生微微眯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幺低頭專心喝著茶,這姓林的頭一回見她,就要買她回去,那眼神,這心思,這種占不得的便宜,她上輩子見得多了去了,聰慧個毛啊!
李小幺喝著茶,又陪著兩人說了會兒閑話,見大劉捧了菜進來,忙站起來幫著擺好碗碟,往後退了半步,笑著告退道:“兩位先生慢用,這缽佛跳牆,聽說是先生要的,昨天鐺頭就沒讓別人搭手,一個人燒出來的,就等著兩位先生能說個‘好’字,鐺頭就不知道多高興了。”
林先生示意著站在門口的中年長隨:“拿了棗兒錢再走,可不能白吃你的東西。”
“這兩碟棗兒,是小幺實心孝敬的,多謝智靜先生照應。”
林先生眉楞動了動,智靜掃了他一眼,轉頭看著李小幺,爽快的笑著說道:“是個好孩子,先生也不白吃你的棗兒,後天福寧公主出嫁,極熱鬧的事,我和林先生在宜城樓訂了座要看熱鬧,你也過來,咱們一處看這天下最大的一場熱鬧事。”
李小幺眼睛亮了起來,北平國皇次子蘇子誠要來迎娶福寧公主,這是這半年來太平府最大的八卦話題,坊間巷裏,翻出以往公主下嫁的種種件件,想象著福寧公主出嫁的盛況,這福寧公主是吳貴妃所出,最得皇上寵愛,嫁的又是北平國皇次子蘇子誠,這蘇子誠和福寧年紀相當,傳說什麽豐神俊朗、文武全才,總之沒有不好的地方,門當戶對啊,還不知道要奢華熱鬧到什麽程度,正經的百年難遇,她早就口水著想看了,李小幺興奮的點頭答應著,滿臉笑容的退出了雅間。
智靜看著李小幺出了門,掂起筷子從缽裏挑了塊牛筋吃了,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有些悶悶不樂的林先生勸解道:“急不得,這丫頭慧黠通透,既非凡品,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嗯,”林先生盛了兩勺湯慢慢喝了,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智靜,有些寥落的說道:“這蘇子誠這麽大張旗鼓的迎娶福寧,我怎麽想著都不對勁,你看看,前頭是袁將軍,這次是宋公升,都是吳國的擎天良將,下一個是誰?張將軍?還是文將軍?難道朝裏就沒個明眼人?北平國那一對兄弟,野心勃勃啊!”
智靜示意著站在門口的長隨,林先生煩惱的揮了揮手,“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前天我和叔父也說過這事,唉,這宮裏的手伸出來攪著朝局,不是福兆!”
“是福是禍,天道早就注定了的,你到底心境上差得多。”
“算了算了,不提這煩心事,這丫頭若是肯,我就帶著她歸隱故居,再不出來,有這破顏解語花伴著,多少逍遙!”
智靜默然看著他,專心吃起了那缽佛跳牆。兩人沒吃多大會兒,就出了雅間,林先生招手叫過鄭掌櫃,冷著臉吩咐道:“若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打小幺的主意,即刻讓人跟我說去。”
鄭掌櫃怔了下,正要躬身答應,林先生接著說道:“到我府上,跟門房說長豐樓有事稟報既可。”
鄭掌櫃忙陪笑答應著,“林爺放心,前一陣子倒有幾個,小的說了智靜大師的話,都給堵回去了。”
“嗯。”林先生搖著折扇,出門上馬去了,鄭掌櫃直看著一行人走遠了,才直起身子,抹了把汗,小幺這孩子,生得太伶俐,也不是好事。
晚上吃了飯,李小幺拉著三人,要去離他們最近的州西瓦子看雜班,李二槐極力讚同,跟幺妹出去,一向玩的好吃的好,四個人關了門出去,轉了幾條巷子,進了州西瓦子,看了出雜班,李小幺又無聊的陪三人看了半天相撲,再逛到夜市,吃了烤獾兒肉,灌腸,煎蛤蜊,又一人買了一個和菜餅,李小幺早就撐得吃不下了,咬了一口,就將餅子給了二槐,二槐來者不拒,他象是從來不知道撐。
直玩到酉末時分,李小幺又買了包獅子糖讓二槐拎著,上次買的被她討好了溫娘子,這次要再買了補回來才行。一行人看看時辰差不多,幹脆轉到長豐樓,接了李宗貴,才一起往大雜院回去。
一進院子,就看到對門柳二蹲坐在門口,一手拿壺,一手拿杯,正借著屋裏的亮光自斟自飲,一邊喝一邊罵,大約也喝了一會兒了,舌頭有些發硬:“••••••兀那漢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想打我閨女的主意!呸!連間屋都沒有,讓我們一家人跟你喝西北風去?呸!什麽東西••••••趁早死了這心,就你也配?!一個臭漢子!一個大錢沒有!••••••”
李宗梁和魏水生推著滿臉興致要看熱鬧的李二槐和李宗貴:“進屋去!”
李小幺一邊被魏水生拉著往屋裏去,一邊扭頭四下看著,想找找誰是那要照照鏡子的人。
幾個人進了屋,李二槐放下糖,忙著升火燒水去了,幺妹要天天洗澡,還要大家洗,最少得洗洗腳,可要燒不少熱水。
李小幺站在屋裏轉了半個圈,伸手解開獅子糖,捧了一把出來:“大哥,我給沈阿婆送點糖過去。”
“天晚了,沈阿婆該睡了,明天再送吧。”
“剛進來我看到沈阿婆屋裏亮著燈呢,再說,我還想看看那個帶夾層的荷包做好了沒有,我急著用呢。”
魏水生一臉明了的看著李小幺,李宗梁無奈的看了李小幺一眼吩咐道:“快去快回,別打聽事。”
“知道了。”李小幺捧著糖跳到隔壁,貼著門縫叫了聲‘沈阿婆’,沈婆子忙過來開了門,讓了李小幺進來。李小幺將糖放到桌子上,笑著說道:“阿婆,大哥今天給我買了糖,咱們一起吃。”
沈婆子滿臉笑容,“從咱們幺妹搬進來,我這老婆子可就有了口福了!”
李小幺笑著和沈婆子說了幾句閑話,聽著外麵柳二的醉罵聲,好奇的點著外麵問道:“阿婆,這柳二叔又罵柳娘子了?柳娘子又該在屋裏哭了。”
“這回罵的可不是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