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牆頭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魏水生蹲下身子放下李小幺,李宗梁轉頭看向李二槐,聲音輕鬆裏透著喜悅:“還是小心點,我和水生先去探探動靜,要是沒啥事,明天一早,咱們就調頭往池州城回去,也不過趕個大半個月的路,就能回到池州城了。”

“還是我去吧。”李小幺站在地上跳了幾下,活動了手腳,彎著眼睛笑著說道:“真有事,也是你們逃出來的事,我去最合適。”

李宗梁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倒也是,那咱們再往前走走,離城門近些你再去,萬一有什麽事也能衝過去,就到那裏,”李宗梁指著離城門不遠的一處極小的林子:“先到那裏,那片林子離城門不遠,小幺也別進城,到城門口看看就趕緊回來。”

“哎!”李小幺清脆的答應著,幾個人腳步輕鬆的繞進林子,李小幺從背在李二槐身上的褡褳裏摸出自己的靛藍荷包,貼身放好,篤篤悠悠的往城門走去。

天黑關城門,這是吳地的死規矩,這會兒,離關城門的時辰也不遠了,外麵,離城門還有些遠的行人緊著腳步,匆匆的往城裏趕著,萬一差一步被關在城門外,這一夜可難捱,離城門近的,步子就篤悠起來,這個時候了,進了城,回家的,時辰還早,辦事的,這個時辰卻晚了,也辦不了什麽事,都不必著急了。也有些緊趕著要出城的,步子更加匆匆,這個時辰出城,要麽是極緊要的事,要麽就是耽誤了辰光,都是得趕緊著才行。

緊挨在城門外擺攤的小攤販們也開始揚聲說著閑話,慢慢收著東西,準備結束這一天的生意了。城門洞裏,七八個閑人聚在一處,看著牆上新出的告示。

李小幺走到城門下,頓住腳步,仰頭看著城門上寫的字,這個地方叫和縣,在長豐樓時好象聽大劉說起過一兩回,後廚的小魏好象就是和縣人,這裏離太平府不遠。

李小幺跟著人群進到城門洞,也跟著好奇的湊過去,仰頭看著牆上的告示,牆上一排帖著一張告示、四張畫像,李小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那四張畫像,有三張畫的活靈活現,依次是李宗梁、李二槐和魏水生,隻有李宗貴的那張畫像看起來有些似是而非。這是誰畫的?不過幾根線條,怎麽能畫得象成這樣、傳神成這樣?還真是什麽人都有!就是畫得過於凶狠了些,她的哥哥個個脾氣溫和,哪有這麽凶的!

“上頭說的啥?”

李小幺身後,一個四五十歲的老者問著看門的老卒,老卒回頭掃了眼牆上的告示,衝著畫像抬了抬下巴:“那幾個都是凶徒,手上有家夥事,殺了太平府的官兵,要是看見了,躲遠著點。”

“可不能躲!這要是看見了,就有五兩銀子好掙!運氣再好點,說不定能掙十兩!躲了可就把這銀子躲沒了!”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挑夫,靠著擔子歇著腳,仰頭看著牆上的畫像,滿臉向往的說道,老卒衝著他啐了一口:“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是你能掙的銀子不?那上頭,四個人,殺了二十幾個官兵!那可都是太平府的上軍,不是我這種守門的剩員!”

“說是二十幾個,官府的話,哪能全信!”旁邊一個穿著長衫的年青人插了一句,老卒瞥了他一眼,揮著手接著說道:“那照一半算,十個人總歸有吧?四個殺了十個,還是照八個算,好算,那也是以一殺二了!再說,那是太平府上軍!手上的家夥事可都是禦製!肯定比他們手上的厲害!那得多凶悍!還掙銀子,真撞見了,你能揀條命就不錯嘍!別黑眼珠子淨盯著白銀子!”

眾人哄笑起來,七嘴八舌的湊著趣:“可不是!這銀子,隻怕你有命掙,沒命花!”

李小幺也跟著眾人失笑出聲,她笑的,是老卒直接把告示上的二十幾個官兵,一下子減到了八個!看來這吳國上上下下虛報之風極盛,盛到連個守門的老卒也清楚明白到了這份上!

“唉!”老者仰頭細細看著畫像,歎著氣,和老卒感歎道:“世道亂嘍!你看看,這樣年青的伢子,就能凶殘成這樣!這世道,要亂嘍!”

“可不是!這南邊正打著仗,這北邊又要打仗,世道要不太平了,一天比一天不太平!”老卒接過話感慨道。

李小幺仰頭看著寫得極白的告示,凝神聽著眾人的閑話,聽了小半刻鍾,才慢慢往後退了幾步,擠出了人群,這告示最後,寫的是賞格,舉報的賞銀五兩,活捉了的賞銀十兩,殺死的也是賞銀五兩。

李小幺出了城門洞,長長的吐了口氣,五兩,算上自己,一人才值一兩銀子,就是活捉了,也不過二兩銀子,不過兩碟子阿膠棗兒,真是夠便宜的!看來,官府也沒把他們當回事,不過依例出個告示罷了。

李小幺心裏鬱悶著有些不爽,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們殺的,那是被箭射死的,那些箭還在死人身上,那些官兵一路追來,知道大哥他們沒箭,肯定也知道不是大哥他們殺的,他們在太平府,因為是外鄉人被保長拿了頂役差,這會兒,又被拎出來頂那個殺神,唉!

李小幺退出城門洞,跟在緊趕著出城的人群裏,左右打量著城門口的攤販,眼看見一個賣饅頭的,忙上前笑著問道:“大叔,饅頭還有不?”

“有有有,還有七八個呢,小哥要幾個?”

“都給我吧,兜裏有吃的,心裏不慌張。”

“這位小哥說的真對,可不是這樣!我這饅頭,一個大錢一個,這會兒要收攤了,您要是都拿了,我看看,一共九個,您給八個大錢就成!多一個算我白送了。”

李小幺低頭從荷包裏一個個的摸出八個大錢,又點了一遍,遞過去,賣饅頭的接了錢,將饅頭用桑皮紙包了,遞給了李小幺,李小幺抱著饅頭,隨著出城人群急匆匆的步子,往小樹林趕去。賣饅頭的小*光了饅頭,愉快的哼著小調,收攤進城了。

李小幺閃進樹林,將饅頭遞給李二槐,細細說了城門洞裏告示的事,李宗梁沉著臉,呆了半晌,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魏水生急忙跟著蹲下去,著急的叫著他:“大哥!”

“是我沒用,害了大家,如今竟被畫影緝拿,爹死前還喊著讓我照顧好大家,我!真是沒用!”李宗梁用手掌抹著淚,哽咽的說不下去了,李二槐正喜笑顏開的拿著個饅頭要遞給李宗梁,見狀忙又塞了回去,抱著饅頭蹲在李宗梁麵前勸道:“大哥這是什麽話,咱誰也沒害誰,這事也不怪咱,那人又不是咱殺的,早知道這樣,那時候就不該留手,幹脆一古腦兒打死算數!”

“不會說話就別說!”李宗貴用腳踢了踢李二槐,蹲下身子勸著李宗梁:“大哥可別這麽想,咱們五個,就是親兄妹也沒這麽親的,哪有誰害誰這一說的?!這是咱們的命,大哥想想,就是沒這事,咱們也是逃兵!”

“就是就是,要是不逃出來,說不定一場仗就全打死了呢!”李二槐忙搶著說道。

“二槐說的對,不逃出來,說不定這命就送進去了。”魏水生帶著笑意,聲音輕鬆的開解著李宗梁,李小幺推開李二槐,緊挨著李宗梁蹲下,伸手挽著李宗梁的胳膊,彎著眼睛笑著勸道:“二槐哥這回說的真對,人家不是常說福禍相依麽,這逃出來,就是逃出咱們五條命,要是不逃出來,咱們指定都活不了!再說了,看這樣子,太平府也不太平了,要是哪天太平府也象寧安城那樣被人家屠了,咱們這會兒逃出來,就是又逃過了一場大禍!這都是咱們的福氣啊!”

魏水生被李小幺說的搖著頭失笑起來,李二槐被李小幺一句‘說的真對’,誇的得意的嘿嘿笑著,李宗梁伸手揉著李小幺的頭,帶淚含笑的說道:“幺妹也會勸人了,咱們這會兒,隻怕回不得池州城了,往後隻能背井離鄉了。”

“回不去就不回,咱們幹脆一路往東,去南越得了!哪裏水土不養人!”李二槐從懷裏拿了隻饅頭出來,一邊遞給李宗梁,一邊滿不在乎的說道,李宗貴伸手從李二槐懷裏摸出兩隻饅頭,遞給李小幺和魏水生,笑著接過了話頭:“就是,哪裏水土不養人,再說,就沒這事,咱們是逃兵,回池州府其實也不合適,倒不如幹脆去南越,聽說南江城比太平府還熱鬧,正好看看去!”

“二槐和貴子說的對,池州城也罷,太平府也好,都是異鄉,跟南江城也沒什麽區別,咱們村••••••反正也回不去了。”魏水生接過饅頭,說到最後,笑容褪成悲傷,垂下了頭,李宗梁伸手重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五人一時靜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