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異
柳媚兒的居住地的確可以被稱為小黑屋,因為它實在是太小太黑了。這個建築麵積不超過十平米,以劣質青黑色磚塊砌成的矮小平房,看來便是柳媚兒日常生活的地方。
然而就是這間表麵上和這片棚戶區混為一體的小屋子,在蕭涅的眼裏,卻彰顯出一種迥然不同的味道來——有點像一個大隱於市混跡於平凡中的陰謀家,暫時收斂羽翼,冷眼觀瞧著發生在身邊的一切,伺機而出。
此時,蕭涅便留在這間小屋的外麵,擔任望風和警戒的工作。他很是悠閑的找了一塊相對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愜意的點著了一根香煙,似乎是在等待什麽人的到來。
就在他剛才釋放炎柱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靈力——一個陰柔似水無孔不入,一個霸道似浪摧枯拉朽——顯然,這個柳媚兒也不是孤身作戰。
那人也沒有讓蕭涅多等,他的一根煙抽了還沒有一半,便有一個身形壯碩的成年男子迎麵走了過來。
“哥們,你這體型不去當健美教練真是可惜了。”蕭涅遠遠的打著招呼——他並不擔心外麵的對話被小黑屋內的二人聽到,因為在楚柳二人進去的時候,楚蕾很是謹慎的設下了靈力結界——根據衛道司的行動守則,有關世間大道的真諦不能被無關的人知曉。
“看你剛才釋放的炎柱,你的修為應該已經到了躍淵層初境了吧?”來人卻沒有為那些“對凡人絕對保密”的詞匯遮掩的意思,大聲的問了出來。
那壯漢對蕭涅的評價已經很高了。在修為品階中,“躍淵層”位列第三,而六等品階由低到高分別是“潛霜、見利、惕咎、躍淵、天元、有悔。”當年被譽為百年難見的天才沈小猛,自衛校畢業時亦不過被評定為惕咎上境——而六界之內絕大多數的修行者,實力都處於一二層之間。在覺醒者之間,有這樣的認知共識:惕咎能算精英,躍淵可稱大化,天元被尊真神,有悔……那隻是傳說中的存在,光看這名字,就足夠修行之人望而卻步了。
“如果說我隱藏了真實實力呢?”蕭涅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哼。”壯碩男人一聲冷笑道:“我活了三百多年,大小陣仗曆經無數,難道還不能從你釋放的火炎純度,溫度,真度推斷出你的品階?”
“原來是個幾百歲的老妖精。”蕭涅挑釁道。
“娃娃,你莫要不知足。”那人也走到距離蕭涅大概兩三米遠的地方席地而坐,“我觀你命輪,裏裏外外不過二十四五層,你如此年紀就能將品階提升到躍淵層,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
“果然是老妖精,說話都帶著一股子腐朽的味道。”蕭涅心中暗想,嘴上卻道:“老妖你既然活了幾百年,難道還未參透這天道?為何要牽扯進俗塵凡事之中呢?該不會是……”
果然,壯碩男人一臉義無反顧毅然決然的表情說道:“為了愛情!”
蕭涅心中暗罵:“擦,你個老不休!你要愛就愛吧,還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你這愛情可真所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壯碩男人似乎知道蕭涅在想什麽,一臉無奈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想媚兒如此鋒芒畢露,可是我卻總不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明知前麵是火坑,還願意陪著她一起跳——唉,這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紛紛擾擾隻為紅顏一笑的真諦所在吧……哦,自我介紹一下,在下郭不異。”
“狗屁英雄。”蕭涅不屑道:“你若真是英雄,就該把你老婆收拾的服服貼貼。她在家裏怎麽禍害你都可以,皮鞭,滴蠟,你倆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但是你別把你這個有野心的老婆放出來禍害別人啊——現在可好,惹上神衛王庭了不是?”
“咳咳,不怕小娃娃你笑話,我追求媚兒這麽久,連手都沒有摸到一下,更何況那什麽……”郭不異一臉尷尬,忽而又變得一臉毅然,“即便是惹上了王庭又如何,哪怕得罪了全天下,那我也要站在媚兒的一邊護她周全。”
“郭老妖,你幾百年白活了。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智商一百五的男人,和一個智商同樣一百五的女人墮入愛河,那麽,那個男人的智商就要減去五十點;更不幸的,如果那一段所謂的愛情是那個男人的初戀,那麽他僅剩的一百點智商也要那女人奪走,知道兩個人到最後加到一塊變成什麽嗎?沒錯,就是二、百、五!”
郭不異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以證明他對蕭涅的“金玉良言“完全無動於衷,仍是十分堅定的說道:“哼,站在天下人的敵對麵我都不怕,難道還會畏懼世間的流言蜚語麽?”
蕭涅對這個戀愛初哥為愛情視死如歸的悲壯無可奈何,淡淡說道:“隻是你確定,你是全天下的對手麽?別說神衛軍了,就連獵妖師,滅神師,降魔師這些都不算,就算麵對一個全副武裝的武警中隊,你確定你能打得過?”
“即便身死,我們也願意牽著手共赴鬼界。”
“說到鬼界你絕對沒我熟,奈何橋畔望鄉台上的孟婆跟我關係不錯,到了奈何橋你提我的名字,她沒準會讓你多喝一碗孟婆湯——順帶提一句,她長得也很正點呦。”
“你去過鬼界?”
“嗯,十年前的一次戰鬥,我差點掛了——可是魂兒都過了鬼門關逛完黃泉路飄到忘川河了,可孟婆卻不讓我過橋,說我還不到入輪回大道的時候,然後一腳給我踢了回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我的屁股第一次和美貌傾城的禦姐如此的接近……”
“咳咳!”郭不異打斷了蕭涅的無邊遐想,“咱們還是說說關於我和媚兒的事兒吧。我有一點不明白,菲兒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也沒有拿過一分錢的贓款,我們隻是利用人們的貪婪和欲望引誘他們犯下重罪,讓他們受到相應的懲罰,再將他們掠奪他人的錢財物歸原主罷了,如此善行——怎麽就不被神衛王庭所允許呢?”
蕭涅想了想說道:“我若是跟你講些王庭衛校課堂上傳授的知識吧,你肯定能聽的睡著了。所以,我就給你打個比方吧——哎,你玩網遊麽?”
“偶爾無聊的時候也玩一玩。”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與時俱進的老妖精。咳咳,說正事兒——現在就有這麽一款遊戲——開發者是盤古啊泰坦啊等等一幹創世大神;而神衛王庭自稱是神州區的運營公司,衛道司的神衛軍自稱是GM,六界之中所有的生靈死靈都是玩家;所有玩家都在按照自己的興趣,並遵循著某些遊戲法則生存著。但是呢,這遊戲有點不太完善,具體表現就是我們這些人在機緣巧合之下人品大爆發,獲得了遊戲開發者的部分能力,成為了覺醒者——在神州這塊區域就稱之為繼承了盤古之力;而這個時候人品沒有爆發的尋常人都在苦苦的做任務,刷怪,PVP,掙錢,泡妹子……”
郭不異出聲道:“你說慢一點。”
“別打岔!”蕭涅侃大山的嘴癮上來了,對他人打斷很是不滿,“咱們這些神力覺醒的玩家,在神衛王庭這個運營商的眼裏,就如同利用遊戲BUG或者入侵官方服務器竊取遊戲代碼,從而獲得遊戲程序員的部分能力的黑客玩家一樣——而王庭認為所有的BUGer都應該自覺的申請去當GM——因為你走狗運得到了遊戲開發者的部分能力嘛——可是呢,有的覺醒者非但不去當GM,反而有人生觀價值觀極端偏激的家夥以屠殺GM為樂趣,那些極端分子組成了一個組織叫做‘滅神聯盟’;當然,也有以屠殺其他覺醒者為樂趣的家夥,比如獵妖師,降魔師——
“當然你不是這三者裏麵的成員,但是你和柳媚兒的行為,就非常接近運營商最為深惡痛絕的另一類人——‘小號殺手’——你們的存在,嚴重幹擾了遊戲的運行,會造成嚴重的玩家流失,也就是衛道司所說的‘嚴重的幹擾了六界輪回循環大道’。所以,你們要麽停止利用BUG或者外掛搶奪小號賴以生存的資源甚至剝奪小號生命的無恥行為,要麽被運營公司刪號重來……”
“我們針對的不是弱勢凡人……呃,小號,而是……RMB玩家。”
“那就更不得了了,難道你不知道RMB玩家在運營商眼裏都是財神爺?你不知道運營商把這群財神爺當成親兒子一樣寵著溺著任由它們在遊戲裏當土豪滅窮屌泡美眉?你們竟然敢動運營商的親兒子,還搶了兒子們的錢——那就休怪運營商把你們當成孫子封掉!”
“可是,我說過了,我們也沒有搶他們的錢財據為己有。”
“那你們的動機就更值得懷疑了——告訴你吧,神衛王庭一向以人界的保護神自居,最反感的事的就是覺醒者插手凡人的內部事務。在神衛王庭的眼裏,凡人之間的一切爭鬥都是天道運行法則的一部分,覺醒者擅自插手,絕對是幹擾天道的正常運行……打個比方吧,如果你和柳媚兒組成個‘黑白雙煞二人組’,去獵妖或降魔的話,王庭才懶的去管。就算要動你們,也得是千八百年之後了。因為覺醒者之間的爭鬥實在是太頻繁了,相對於神魔大戰給神魔兩界留下的恩恩怨怨,相對於滅神聯盟對神衛軍的瘋狂殺戮,相對於鬼界人滿為患鬧的住房危機,六界之中又多了一對獵妖師組合這點屁事兒,算個球?”
郭不異一邊聽,一邊思索著,趁著蕭涅說話的間隙說道:“神衛王庭既然宣稱自己是運營商,為什麽不去嚐試修複BUG,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呢?”
“這我怎麽知道?你問的可是神衛王庭的最高機密。機密咱們不得而知,但是王庭的做法我可是通俗點解釋給你聽——他們模仿運營商在官網上貼出一份聲明,說因為技術手段原因,無法一次性修複全部BUG,而且還不斷有新的BUGer產生……但是呢,運營商希望所有新老BUGer自律,不要利用手裏逆天的能力阻撓遊戲長久的可持續的運營——否則,誰出頭我就先動誰!”
“這運營商也太霸道了。”郭不異發出感歎。
“哪個運營商不霸道?”蕭涅反問。
“那以小娃娃你的意思我們該怎麽辦?”
“在沒有能力幹掉所有的GM之前呢,我還是勸你們收斂一些。”
“你能否再透露一些……一些消息,比如那些衛道司軍官的真實實力。”
“老妖精你想從我嘴裏套情報?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因為我離開神衛軍太久,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至於現在這些後輩們能力如何,我也不知道。”
“難道你不是真正的神衛軍?”
“曾經是,後來因為不甘與之同流合汙被開除了——所以才跳出來揭露遊戲運營商的老底,替廣大窮苦玩家抱不平嘛。”
“縱然你不是正式在編的GM,現在卻在行使遊戲管理員的權限……”郭不異瞥了一眼異常安靜的小黑屋,然後以揣測的語氣問道:“難不成也是為了愛情?”
“為了愛情?那太俗氣了!”蕭涅頓了一頓很是驕傲的說道:“我是為了錢。”
“娃娃,我覺得——相對於我和媚兒,神衛王庭應該優先幹掉你。”郭不異十分肯定的說道。
“你的這番說辭,倒是讓我想到了一個極為討厭的老家夥幾年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蕭涅摸摸下巴說道:“那個家夥說,‘蕭涅的處事態度就是對天道法則的最大褻瀆’,來來來,我給你詳細闡述一下,什麽事真正的所謂天道法則……”
現在,天色幾乎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在這個大氣汙染嚴重的都市天空裏,在那一塊黑色的夜幕上,隻有幾點慘淡而可憐的星光作綴。還好,有幾縷暈黃的燈光從不遠處的民房裏透了過來,不至於讓這兩個人在黑暗的暮色裏深入交換彼此的意見。
隻是二人談話的時間越長,郭不異便越感覺蕭涅這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是在戲弄他。談到後來,郭不異甚至感覺自己那已經矗立三百多年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已經被眼前這個家夥惡毒的言語腐蝕的千瘡百孔了——於是他決定自我保護,突然站起來冷冷的問了一句:“說了半天,你終究是不肯放過我們了?”
“操!”蕭涅很是不滿的歎道:“早知道最後還是得打,我浪費那麽多吐沫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