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查蹤
蕭涅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讓暴走的沈小猛情緒安定了一些。
當然，他費的並不是那方麵的力氣，而是把所剩不多的存款從自動取款機的凹槽裏提出來的力氣——這尤其需要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因為在他請完兩個美女吃過一頓小籠包之後，身上就剩下一百多塊錢了——誰都知道，在消費水平如此之高的今天，一百塊錢……算個屁。
於是蕭涅決定做些正事，趕緊搞定那個柳媚兒涉嫌以妖力魅惑官員犯罪的案子，然後從張墨玄那裏再敲一筆銀子過來。之後，蕭涅則在想是不是該考慮找個穩定的工作，畢竟自己都二十四五歲了——再不努力，他就隻能等死後到鬼界去賣煎餅了。
對於柳媚兒那件事，有關柳媚兒藏身之處的調查工作基本上全是由蕭涅一人完成的，所以他在這個時候接手也算是順理成章——而且他是鎮北所編外人員，少了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他的確可以動作大一些，讓事件完結的快一些，自己的銀子也就來的早一些——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臨時工”這一偉大而神奇的編製確實能在關鍵時刻發揮非同尋常的功效。
蕭涅又花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或直接上門，或暗中竊聽，或施法威脅，總算從幾名被害人口中得到了些關鍵的線索，在經過對這些線索的仔細篩選和串聯之後，他總算能夠確定這個柳媚兒的具體居住地所在——那是一片棚戶區，居民數量巨大而且人物成分極為複雜，區域內建築雜亂無章，各種臨時建築和簡易房屋將這片沒有經過科學規劃的貧民區塑造成了一個暗道遍布的巨大迷宮——對於某些見不得光的人來說，這個魚龍混雜的地區，絕對是上佳的藏身之所。
而行動的時間，蕭涅就定在傍晚——若是尋找不到柳媚兒的蹤跡，仍然可以等待習慣夜間出動的柳媚兒自己出現。
“你確定目標住在這裏？”楚蕾小心翼翼的避開這狹窄的胡同裏遍地的汙穢之物問道：“根據上麵的資料，這幾宗案子涉案金額都十分巨大，這個女人總不會一點好處也沒拿吧？”
“根據受害者，不，現在不能管那些家夥叫受害者，他們往往是案件首犯——根據這些嫌疑犯交代，這個女人好像還真的沒有親手接過好處。”蕭涅說著點燃了一根煙，笑著說道：“還真有一番‘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的女俠風骨呢。”
楚蕾對於柳媚兒的俠客風骨沒有任何的興趣，她現在一心所想的就是如何盡快的找到目標人物，如何盡快的搞定這個案子，如何盡快的晉升為衛道司鎮北所內正式在編的神衛軍——簡稱衛道者——當然，最要緊的就是如何盡快的走出這個陰暗，潮濕，幽長又肮髒的巷子……
然而當他們穿過這巷子之後，迎來的不是一片明媚的陽光，而是一望無盡的黑暗，這裏的黑暗，比巷子裏還要嚴重一些。
為了不過分的引人注意，蕭涅特意讓楚蕾去找一些破舊的衣服，隻有那種過時的陳舊的洗的有些褪色的衣服才會和他們要去的環境相稱，而不至於產生過大的視覺差異，以免引起目標人物的警覺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楚蕾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從跳蚤市場裏淘到了些她認為很破舊的舊貨，當她剛穿上這身舊衣服的時候還滿有些不情願，她認為，在如今的這個時代裏，穿上這樣一身可以擺進民俗曆史博物館裏的衣服才會招致過多的目光。
但是真當楚蕾置身處於這個城市貧民窟之中，她才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的是如此的徹底：這周圍的環境已經不是用破敗和陳舊所能形容的了——肮髒，混亂，腐敗這些詞匯統統不夠分量，簡陋破舊的簡易工棚雜亂的排列在眼前，雜亂堆放破舊不堪的生活器具隨意的擺放在眼前，蓬頭垢麵一身髒破的孩童們懵懂的站在眼前，衣衫襤褸麵容枯槁的流浪老人們蜷縮在眼前——她實在是無法相信，在這樣一個現代化程度如此之高，在這樣一個電視宣傳片裏風景如畫的城市深處，竟然隱藏著這樣一個醜陋的龐然大物。楚蕾不是社會學家，她無法解釋同樣生活在一片土地之上的人們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她隻是隱隱的認識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單純，她把這個世界，想的太過美好了。
看著那些在寒冬裏僅僅依靠一件滿是口子露著棉絮的破舊棉服禦寒，而且因為寒冷不住的發抖的孩子們，楚蕾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突然有些同情之前在卷宗裏看到的那些為了錢物不惜違反天道的犯人們，她也知道這種想法從一個衛道司實習生的腦袋裏冒出來是多麽的荒誕，但是她卻似乎沒有能力停止自己內心深處那些疑惑的蔓延……
“喂！發什麽呆？”蕭涅有些不滿意楚蕾那一臉驚愕的樣子。
在蕭涅的提醒下，楚蕾的眼睛裏才逐漸恢複了神智，她看著蕭涅身上那件上世紀六十年代出品，幾乎滿是破洞，還有幾片磨的發亮的油汙作為點綴的“風衣”，訥訥說道：“我收回今天早晨你穿上這件衣服時嘲笑你的話……”
蕭涅卻沒有接過話頭，而是深望了楚蕾一眼，似乎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一般，沉聲道：“你若是對自己守衛天道都有所懷疑，那麽你無論如何也成不了一名合格的衛道者。”
蕭涅的語氣已經近乎冰冷，一向嬉皮笑臉的他用如此腔調說話楚蕾更是從未見過，她隻是呆立在那裏，靜靜的聆聽——
“我知道你在疑惑些什麽，因為當初我也曾在神衛軍中服役，明白新兵出任務時的感受。但是我必須提醒你，把你那些幼稚可笑混蛋的想法扼殺在種子狀態，連萌芽的機會都不要給！既然你選擇成為一名優秀的衛道者做自己的理想，就必須麵對某些殘酷——要麽，你就像我一樣，直麵那些懷疑然後選擇退出神衛軍……”說著，蕭涅狠狠掐滅了香煙，緩步走向前麵那些望著楚蕾而目光有些呆滯的孩童們。
在王庭衛校學習的時候，楚蕾的老師曾教導她：“道無欲而法自然，不因美而喜，不因醜而惡，不因悲而憫，不因憐而惜;因道之自然，本無美無醜，無悲無憐，是故亦無喜無惡，無憫無惜。吾等獲贈盤古之神力而為衛道者，必以自然之心觀之處之，以自然之心則無波瀾，無波瀾則心無為，無為則不傷天道而可衛之……”然而麵對這個足夠震撼其心靈的真實世界，尤其是對她這個實習生來說，要做到無波無瀾內心清淨是不太可能的。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不小的波動，甚至可以說是震動，再加上蕭涅措辭嚴厲的敲打，讓楚蕾腦海裏那些原本死板的文字，似乎一下子活泛了起來，經過融會貫通，她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豁然開朗。因此她猜想——蕭涅以前肯定是一名極其優秀的神衛軍官。
有時候，一個人的蛻變，真的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蕭涅卻沒有過分注意楚蕾內心的掙紮以及破繭之後的新生，他現在需要的，隻是一個引路人。就在他將尋找向導的價碼提高到20塊錢之後，終於有個年齡稍微大一些的小男孩怯怯的站了出來，他顫顫巍巍的伸出那雙髒兮兮的小手，直到蕭涅手中的紙幣放到了他的手心，那雙凍得有些腫大的小手才停止了顫抖；蕭涅卻觀察到，那個小男孩接過錢幣的時候，仍在癡癡的望著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楚蕾。
“他們把你當成從天而降的仙女了。”蕭涅朝楚蕾看了一眼笑著說道。
楚蕾非常配合的笑了一下，然而她那陽光般的笑容還未消失，另一個稚嫩清亮卻明顯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她才不是仙女呢！那邊黑屋子裏的姐姐才是仙女！“——說話的是另一個小男孩，他從一開始就十分抵觸蕭涅，特別是蕭涅描述過要尋找的人物的特征值和，這個小男孩就一直睜大了漆黑的眼睛警惕的觀察著事態的發展，但是到了關係到仙女名分這麽重要的事情上，心中的警惕也便不得不讓步給維護仙女正統地位的申辯。
“噢？那你帶叔叔去看金魚……啊不是，你帶叔叔去找那個仙女好不好？“蕭涅笑著蹲在那個出聲反駁自己的小男孩身邊真誠的詢問道。
“不好！仙女姐姐很討厭你們這些外人。衣服穿的越好的，就越討厭！雖然你衣服很破舊，但是像你這種帶著墨鏡的家夥，是仙女姐姐最討厭的！“
“小皮，你今天話真多。“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看上去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從旁邊的屋內端著淘米的盆子走了出來，看她動作似乎正在準備晚飯。還有，從她的眼神判斷，她對於蕭涅這個不屬於這個的人也充滿了戒備和提防。
這時，那個收了蕭涅20塊錢的小男孩偷偷拉了拉蕭涅的衣服，以證明自己才是蕭涅已經花錢雇用的向導，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帶蕭涅過去。
“小寶也不許去！“那個少女向那個向導小孩看了看，再次下達了命令，看來，她在這裏的孩子群裏，還有著不低的低位，因為她的話音剛落，被喚作小明的男孩便戀戀不舍的將手中那張已經揉#搓的不成樣子的錢還到了蕭涅的手裏。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啊。“蕭涅嘟囔一句，臉上倒沒有太多的憤怒。從小皮剛才的幾句話裏，他推斷出了一些事情：這個柳媚兒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住址，證明她對自己的手段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除了自己之外，仍有人來找過柳媚兒，便衣警察？獵妖師？其他衛道司調查人員？不管是誰，這個柳媚兒都應該知道了自己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可是她仍然沒有變更居住地，這還是說明她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這自信——隻可能來自於自身實力的強大！想到這裏，蕭涅深望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楚蕾一眼。
楚蕾也感受到了蕭涅的目光，雖然她仍看不太清對方隱藏在深灰色近視鏡下的眸子，但是她能明顯的感受到一份凝重透過那層玻璃傳達了出來——難道，事情變得棘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