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飛廉

“那麽,這位魔兵為什麽能感覺得到我們的靈息呢?”

隻聽楊烈自問自答道:“嘿嘿,當然是因為我的緣故,王庭衛校的秘法結界術的一部分,已經被滅神聯盟破解了——所以,即便是不懂得結界術精髓的普通覺醒者,也能通過某個特殊的方法感知到結界自身所發出的靈息波動——所謂的王庭秘術,現在反而成了暴露他們行蹤的關鍵,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呢?”

“你胡說!”謝武嗬斥道:“王庭結界術是將覺醒者自身的靈力波動和自然靈力相結合的產物,它的構成和充斥在天地之間的自然靈力結構一模一樣!怎麽可能被察覺到?”

“哈哈。”楊烈笑道:“武大,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王庭自以為自己能複製自然靈力並化為己用,卻不知道,他們創造的所謂自然,和真正的自然相比,隻是徒有其表罷了!真正的自然,是不可能被我們創造出來的,無論你是人是神,是魔是妖!而我們對自然進行的一切抄襲、修飾、篡改、偽造——都是褻瀆!”

蕭涅這個時候沒心思聽他們討論結界課程,隻想趕緊阻止程舞回去報信,然而等他尋找程舞時,卻發現對方不見了——人是什麽時候走的,蕭涅都不知道……

於是他現在隻能暗自祈禱,希望玉衡姐姐盛怒之下,強到變態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帶著丹丹順從自己的指引來刷怪——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蕭涅並不希望楊烈掛掉……

蕭涅過去和楊烈的關係不錯,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仇恨。

從個人角度來說,蕭涅尊重楊烈的一切選擇。隻要他的行為不觸及到自己的原則底線,楊烈成神成魔,加入哪一個勢力,跟自己都沒什麽太大的關係。甚至有些時候,蕭涅還願意和這位曾經的同窗好友把酒言歡——隻是蕭涅平時和衛道司多有關聯,而楊烈所在的滅神聯盟又是神衛王庭的死敵,那追憶往昔時光的交杯換盞,便隻能在夢裏出現了。

就丹丹這一件事而言,蕭涅對於楊烈也沒有什麽不滿,對方並不是丹丹原來的主人,也不是這一次事端的幕後主使,他隻是在這次事件裏很不幸站在了滅神聯盟的一方,而且還是以王庭叛將、以玉衡逆徒的身份站在了和王庭敵對的一方,又因為蕭涅機緣巧合之下和丹丹建立的關係,而被迫站在蕭涅的對立麵罷了。

這個時候蕭涅出聲道:“瘋子,見到老朋友我,也不問聲好嗎?”

楊烈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真的很想不通,曾經說出‘衛道滅道,皆屬天道。’的人怎麽老跟身為王庭的人攪和在一起。”

“你不也是和我們攪和在一起麽?”蕭涅反問道。

“現在又不是當年在課上找老師麻煩故意鬥嘴擾亂課堂。”楊烈苦笑一聲道:“蕭涅你來,我有話跟你說,關於你姐姐的事。”

“不要過去。”楚蕾死死的拉住蕭涅的袖子懇求。

蕭涅衝現身的楚蕾笑了笑,示意沒什麽大不了,掰開楚蕾攥在自己衣袖的手,很是從容的走到了楊烈的身邊。

“說吧——但是我事先聲明,如果還是為了勸我加入滅神聯盟故意用那件事來挑撥我和王庭之間的關係就算了。”蕭涅在楊烈耳邊低聲說道。

楊烈笑了笑,貼著蕭涅的耳朵說道:“首先,關於你的本體……”

“逆徒!你自己背叛誓言還不夠,還要拖同窗下水嗎?!”一聲怒喝傳來,打斷了楊烈的話。

楊烈聞言,全神戒備閃到一邊,盯著黑幕般的夜空道:“既然來了,為何還不現身呢?”

話音剛落,玉衡的身形輪廓就出現在半空之中,隻聽她高聲說道:“小烈,若隻因為你背叛王庭一事,看在往日師生情麵的份上,我可能會饒你一命——但是你將衛校秘術泄露出去,讓眾多同校同窗的生命因此受到威脅,縱然我想放你一馬,也是不可能了。”

“哈哈。”楊烈狂放的大笑不止,良久才指著懸在半空中的玉衡道:“玉衡老妖,你如此做作還要騙天下人到什麽時候?什麽狗屁秘術,不過是對自然之道的無恥篡改罷了!既是自然之物的衍生品,憑什麽要壟斷在王庭之手?而王庭又有什麽資格用自然的賜予殺戮他人?”

“你也知道這是自然之物。”玉衡的聲調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徐徐道:“既然此物早就存在於自然之中,那麽誰先領悟了它,誰便有資格使用它,誰就有資格利用所悟得的優勢站在比他人更高的地方睥睨一切!這世界就是這樣,雄鷹和草雞都有翅膀,隻因草雞貪戀地上的食物,放棄了飛翔——那麽有朝一日它淪為雄鷹的食物又有什麽不對?”

楊烈道:“草雞?哈哈,草雞不過是貪戀其卵的人類為了一己私欲馴化出來的怪胎罷了,野雞退化,又豈是它們的過錯?隻是在更為強大的人類麵前自我保護的偽裝罷了。”

“不,草雞之所以忘記了飛翔,是因為它們敗給了自己,敗給了自己心中的懦弱,敗給了對低首服從便可得到食物的憊懶罷了!”

得!這兩位又開始論道了——蕭涅心中暗苦:他很納悶,為什麽要終歸要打架的敵人,上來都先要扯一篇廢話呢?但是這一次他卻不打算站出來阻止,隻因為此番戰鬥的雙方一邊是他敬重的老師;另一邊是自己曾經的好友。所以,他選擇了靜觀其變,隻是盯住了那個魔兵——那可是自己完美誘敵計劃的第一個戰利品,千萬別一不留神讓丫給跑了!

蕭涅剛想到防止某人逃跑,就有個家夥說要溜。

隻聽楊烈說道:“那草雞無論是敗於自己還是屈服於人類,終究是不符合自然的怪胎,而所有的怪胎,全部該被抹殺——包括我自己,包括你們,包括整個王庭,整個世界都該被毀滅!終有一天,這個因為錯誤而生的世界,將重歸混沌!”

楊烈說罷,猛的一揚手,立刻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視線受阻,楊烈那矮胖的身影,也逐漸的模糊起來。

“擦!想溜你就溜唄,扯這麽瘋狂的理由幹毛?”蕭涅捂著口鼻嘟囔道。

“逆徒!想跑?!”玉衡輕輕揮一揮雲袖,天空中便出現了一隻五彩巨掌,帶著天怒之譴般的威嚴,向楊烈卷起的那團狂風壓了下來!

然而,或許是楊烈這個逆徒對結界術以及自然靈力的理解太過深刻了,他竟然在玉衡的眼皮底下成功幹擾了玉衡的判斷。

因為從結果來看,玉衡的戰果,隻是隔空摁住了狂風之中瑟瑟發抖的那個魔兵——風勢稍弱,視線稍清,楊烈早已不知去向……

風止,一切仿佛重歸平靜。

“丹丹,殺了他。”玉衡似乎在對著一團空氣說話。

“不……丹丹,丹丹不要殺人。”

蕭涅隻能聽到丹丹的聲音,卻看不到隱身結界裏的她,但是他卻能明顯感覺到丹丹對殺戮的強烈抵觸。

玉衡微微搖了搖頭,盯著半跪在地上的那名魔兵道:“你知道在我身邊的是什麽嗎?”

“不,不,不知道。”魔兵哆哆嗦嗦回答。

“好,我便告訴你,是混沌帝江!”

“混沌……帝江?”魔兵木然的睜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空無一物的夜幕,心中波瀾翻騰如浪——帝江,滅神聯盟曾經擁有過一個晚上的凶獸,就是那一個晚上,那個修為隻在惕咎層的家夥,帶著一隻剛剛降世不久的帝江,拔掉了鎮北所的東郊哨站,而且在四大鎮將之一的張墨玄的進攻之下全身而退……這個帝江,究竟強大到了怎樣的程度……

“而且,剛剛被你吸光元氣倒地身亡的那個凡人也化成了厲鬼,附著在了帝江的身上!”

“玉衡奶奶……不要說了!”——這是丹丹的懇求。

玉衡沒有理會,繼續道:“那隻厲鬼,有血色的獠牙,獠牙之上黏稠的血液之中散發著殺氣;他有猩紅的眼睛,眼睛裏密布的血絲間彌漫著仇恨;他有鋒利的長爪,長爪間粘連的掌璞上寫滿了不甘……”

“不!不要說了!”——丹丹痛苦的喊道。

“不!不要過來!”——魔兵驚恐的對著空氣擺手。

“不要再想了!”——這是丹丹哀求的聲音。

“不要殺我啊!”——這是魔兵絕望的哭喊。

“求,求求你了……嗷——!”

“求,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啊,不要——!”魔兵的哀求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的頭顱,轉眼已經消失了,噬咬聲中,魔兵的身體變得殘缺不全,鮮血四濺……

殘破的屍體慢慢的倒下,在眾人錯愕的眼神的注目下,玉衡隻輕輕的揮了揮手,帶著仍在低沉咆哮的帝江飛走了……

於此同時,在城市裏某個陰暗的角落,程舞一個人半蹲在那裏,左手緊握成拳拄在地上,她大口的喘著粗氣,豆大的汗滴順著她的臉龐匯集在她尖尖的下顎接連墜落,她身上的衣服幾乎全部濕透,陣陣熱霧乘著朦朧的夜色飄向半空。

“這是,我,第一次,在獵物麵前,選擇逃避。”程舞咬著牙說道——巨大的痛苦幾乎讓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黑將,這種行為不是逃避,這是出於責任的放棄;因為,相對於衛道司的任務,補天司的工作更為重要。”——另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糾正道——在外人聽來,那聲音似乎是在刻意壓製著心中的某種強烈的情感而不至於讓其瞬間爆發出來——痛苦、憤怒、焦躁糅雜其中。

“可是,飛廉是我的獵物。”程舞用右手使勁按著自己的心髒,艱難而倔強的說道。

“沒錯,飛廉是你的獵物,但是有的時候,獵人喪命於獵物之手,也並不違背天道法則。”低沉沙啞的聲音回應。

程舞陡然抬頭,緊皺著眉頭凝視黑色的夜幕,似是在尋找當年女媧補天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