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

回響在耳畔中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了,看看日曆,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九。

今年的臘月是小進,二十九的夜便是除夕。

此刻,蕭涅和沈小猛正坐在出租車上,此行目的地便是蕭涅真正的家。

“小萌,想好一會到家該怎麽介紹自己了麽?”坐在副駕駛上的蕭涅扭頭說道。

隔著車內的防護欄,蕭涅看不太清楚沈小猛臉上的表情,隻聽對方嗔道:“明明是你邀請我去你家過年,你竟然問我怎麽介紹自己?”

蕭涅很不好意思的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本來是鄙人的座右銘,可這山前馬上就到了,絲毫沒有柳暗花明的跡象啊。”

這時,的哥插話了:“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過年吧?”

蕭涅還未反駁,隻聽的哥接著說道:“其實這事兒根本就不用解釋,到時候二老一看就明白了,想當年我領著我媳婦回家的時候,什麽話都沒說,爸媽一看我跟媳婦的神態,臉上立馬樂開了花兒……”

“二老一看就明白了?他們要是真明白了,非把我剁了包餃子不行啊!”蕭涅歎道。

“怎麽?家裏不同意?”的哥好心道。

“不是……”蕭涅搖頭,然後湊近的哥的耳朵小聲說:“師傅,不瞞您說,後座那位,過完年才滿15歲,正上初三……”

的哥聞言一愣,幽幽的來了一句:“如果我是你爹,也得把你剁了,不過不會包餃子,包餃子還浪費麵粉,直接扔下水道衝走——祖國未來的花朵都不放過,唉,世風日下啊!”

蕭涅咧咧嘴,臉上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卻又沒法跟的哥說明白。隻得暗暗歎了一口氣吃了這個啞巴虧,心中苦苦思索著一會應對父母時說辭。

首先,蕭涅不打算跟父母說謊,但是如此突然的帶著一個妙齡少女回家吃年夜飯,不介紹又說不過去;介紹吧,又無從開口,總不能和生活平靜祥和的父母詳細的介紹一遍覺醒者世界裏瘋狂刺激的事情,然後隆重推出沈小猛這個“神衛王庭衛校畢業的佼佼者”吧?

就在蕭涅撓頭苦思的時候,沈小猛忽然來了一句:“蕭不著調,我知道怎麽說了。”聽她的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蕭涅大喜,好不容易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希望,也不去多想,隻是說了一句:“全靠你了!”然後又和的哥天南地北的侃了起來。

隻是這時候的哥便少了些熱情,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著。顯然對於蕭涅這個辣手摧花的家夥很是鄙視。也因為這種鄙視,所以下車的時候蕭涅便比平時多掏了五塊錢。這五塊錢怎麽來的——幹了多年出租車的司機神秘的一笑——“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管怎麽說,二人總算平安到達了目的地——市中心一環水係“民心河”畔某個普通的居民小區。

沈小猛忽然說道,“就衝這地理位置絕佳的房子,你竟然還沒有女朋友?”

“你怎麽對我有沒有女朋友這件事這麽操心?”蕭涅頓了一頓繼續道:“比我媽還操心。”

“唉。”沈小猛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時,一個禮花彈升空炸響,燦爛的七色光輝下,沈小猛卻是一臉的愁容。

蕭涅決定不再理會行為舉止有些不太正常的沈小猛,帶頭往自家所在的單元走去。

摁門鈴,對話,開單元門,蕭涅處理了右手手背上貼的創可貼——簡單化的處理是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可是寸長的傷口也僅是被創可貼將將蓋住,不過還好,沈小猛的外科小手術水平不錯,自己的恢複速度也上佳,現在傷口已經不再滲血,應該不會引起太大注意。

二人上到四樓,再摁中門門鈴——開門的是蕭涅的媽媽。

六目相視,四目尷尬。

沈小猛明亮的大眼睛忽而一閃說道:“伯母您好,我叫沈小猛,是個孤兒。”

蕭涅愣了,蕭涅媽媽也愣了。

不過,蕭涅的媽媽卻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喜道:“噢——這就是新聞裏說的那個‘給孤兒一個溫暖的家,讓他們的除夕夜不再孤獨’的活動吧——看不出來,我家大懶還蠻有愛心的嘛——趕緊進屋來,外麵冷。”說到這裏,已是一臉的慈祥。

已經進了客廳,蕭涅仍然是一頭霧水,他實在無法揣測母親的想象力發達到了怎樣的程度——她怎麽就可能在瞬間將“是個孤兒”和“讓他們的除夕夜不再孤獨”聯係到一起——這天下最難懂的生物果然是女人,無論她是在青春期還是在更年期。

但是,蕭涅必須得和母親說的再明白一些,以免將來引起更深的誤會而帶來什麽麻煩,於是他開口道:“小猛原來的監護人和我有些交情,隻是最近有點事兒,所以托我代為照顧一段時間。”

這時候,蕭媽媽正帶著沈小猛參觀她的家。二人拉著手,親密的交談著,如同一對感情親密的母女,對於蕭涅的解釋,蕭母也僅僅是點了一下頭便沒再說些什麽。

蕭涅無奈的攤攤雙手,剛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父親便係著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隻是衝蕭涅點了個頭,便給蕭媽媽打了個眼色,然後二人一起進了廚房。時不時的,有低聲交談的聲音傳出來。隻是外麵的鞭炮聲太響了,蕭涅也聽不太清楚父母在說些什麽。

沈小猛湊到蕭涅的身邊小聲說道:“蕭不著調,你不是說你的媽媽是個大嗓門悍婦嗎?我看挺慈祥的啊;還有還有,你爸爸長得好像越獄裏麵的‘T-bag’,他不會很凶吧?”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蕭涅啞著嗓子嚎了一聲,把沈小猛嚇了一跳。

“臭小子,大過年的鬼嚎什麽?”蕭母響亮的嗓音從廚房裏傳來。

“現在總算正常了一些。”蕭涅小聲來了一句。

“蕭不著調,帶著我繼續參觀你家吧。”沈小猛拉著蕭涅的袖子說道。

“沒什麽好參觀的,我在這坐著就給你說明白了。”蕭涅抬手一指道:“這是客廳,那邊是我父母的房間,挨著的是我和我弟的房間,再北邊挨著的是客房,和客房斜對的是餐廳,那個短廊盡頭是洗手池,洗手池北麵是衛生間,南邊拐個彎是廚房——沒了。”

“你怎麽對自己的家一點愛都沒有?”沈小猛嗔怪道。

“誰說的,我隻是把愛深埋在心底。”

蕭母這時候走了出來,端上來一盤瓜子糖果,笑著說道:“來,吃糖嗑瓜子兒。”又扭頭對蕭涅吩咐道:“大懶,去洗點水果。”

“大懶?”

“嗬嗬。”蕭母笑笑,“大懶是他的小名,老二的小名叫二混——當兵去了——大懶小的時候啊……”

蕭涅毫不懷疑隨著談話的進行,自己的老底要被揭個精光,急忙打斷道:“媽,還是您去洗水果吧……我來陪小猛就好——現在農藥殘留是那麽嚴重,我又洗不幹淨,萬一吃了我洗的蘋果,大過年的拉肚子就不太好了,您說是吧?還有,你兒子的右手不小心碰了一下,不能沾水的。”

“你呀——是不是為了偷懶故意往手上貼了塊膠布糊弄你老娘?”蕭母說著,伸出手指戳了蕭涅額頭一下,然後轉身又進了廚房。

“哪有你這樣揣摩兒子用心的——心裏就不能陽光一點?”

“你果然很懶。”沈小猛嗑著瓜子說道。

蕭涅揉著額頭呲牙咧嘴道:“誰說我很懶,雖然說我爺爺給我起得小名叫大懶,但是我很勤快的。”

“你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

“嗯。”蕭涅似是在回憶些什麽,一邊想一邊說道:“我七歲覺醒,八歲入衛校學習。當時為了掩人耳目,天權老頭便做了一個人偶放在爺爺奶奶身邊做我的替代品;這法術的精髓就在於催眠,人們在幻術迷惑之下,便會相信那人偶便是我本人——然而木偶終究是沒有靈魂的東西,它隻有對人們的期望以被動的投影,對人們施加的情感和指令做被動的反應。所以,那時候的‘我’在家人的眼裏,恐怕是又懶又木訥的吧……哎,你呢?當時王庭是怎麽欺瞞你的家人的?”

沈小猛嗑瓜子的動作驟然而停,她想了好久,才下定決心說出來,於是小聲說道:“我六歲那年,有一次父母駕車帶我出去玩,結果遇到了車禍……”

蕭涅沒有插言,隻是在一邊靜靜的聆聽。

“當時,父母為了保護我身受重傷……而我的神力也在那一刻覺醒,我親眼看著他們的傷口因為我的撫摸而快速的愈合……但是,那時候的句芒神力完全不受我的控製,傷口愈合之後,那些血肉仍然在瘋狂的再生著……你知道,細胞無限生長,就是癌變……所以,我進入王庭衛校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父母,他們也不需要掩飾些什麽……”說到後來,沈小猛的話已經被窗外響起的爆竹聲淹沒了,隻是她仍然在保持著那個音調講述著自己的過往,似是在做無聲的祈禱,在向高高在上的神明傾訴著什麽。

蕭涅聽著,心情也沉重起來,他點了一根煙,默默的抽著——他無法想象,年紀小小的沈小猛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去——她說她是個孤兒,原來是真的!

這時蕭母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看到客廳裏的氣氛有些詭異,看著蕭涅愁容滿麵的表情,看著沈小猛沉痛的臉龐,跨步過來直接擰住了蕭涅的耳朵,然後斥責的聲音刺透了嘈雜的鞭炮聲——“大懶,我說了多少遍,家裏不讓抽煙!你是不是把我話當耳旁風了?!”

沈小猛看著蕭涅的滑稽模樣,不禁一笑,便是這甜甜的一笑,將滿屋的沉重一掃而光了。

而此時,蕭父適時的出來說道:“大懶,進來端菜!”

蕭涅急忙把煙掐了,像兔子一樣竄進了廚房,看來,蕭涅的家裏和其他家庭裏的慈母嚴父不同——他生長在慈父嚴母的環境之中。

很快,一大桌子菜肴便鋪滿了餐廳的飯桌。

沈小猛看著那一桌飯菜,情不自禁的抹了一下嘴巴。

縱然沈小猛曾不斷的告誡自己,一定要給蕭涅的父母留下一個淑女的印象,但是在這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的衝擊之下,她的淑女防線瞬間崩潰,一潰千裏。

對於沈小猛的失態,蕭涅雖然尷尬,但也不可能出言說些什麽——他的吃相之魯莽,比沈小猛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父蕭母則在一邊不無寵溺的看著大快朵頤的二人,臉上盡是幸福而滿足的笑容。

席間,蕭涅的弟弟從部隊打來電話,給父母拜年,蕭涅接過電話含糊不清的說了兩句,便把電話交還給了母親,然後繼續和盤子裏的可樂雞做殊死搏鬥。

等到除夕夜的餃子端上來的時候,蕭涅的胃裏,已經沒有空間容下這年夜飯的壓軸主食了;沈小猛的胃本來也滿了,但是熱騰騰的餃子散發出的誘人香味,又讓她的腸胃容積,瞬間擴大了一倍……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圍坐在飯桌前,這恐怕便是現代社會的年節裏最有人情味的一幕了——隻是這幸福的氛圍,卻被蕭涅突然響起的電話打破了。

“大過年的,除了吉祥話,其他的我一概不想聽到。”蕭涅對著電話那頭的張墨玄說道。

那邊很明顯的楞了一會才說道:“可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你和楚蕾,被柳媚兒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