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說謊的孩子

凱拉曾經隨同奈嘉麗在帝都呆過一段時間，帝都的許多重要人物她都能一眼就認出。提克拉親王的到來意味著小貴族跟北方權貴們終於走到必須要打開說亮話的時候。那一潭深水確實不宜這麽早卷進去，羅伊斯覺得他仍舊是沒有準備好，所以眉頭不免又微微皺起了。

四王子從紅木椅上猛然站起，大聲跟小貴族打招呼。羅伊斯聽到他稱呼自己為學弟，而不是伯爵大人，眼角微不可覺得眯了一下。在薛西斯大帝眾多兒子中，四王子是少數能掌握到實權的幸運兒。這個滿眼精光，笑臉洋溢，有著英俊麵龐的皇族後代還算有些斤兩，小貴族對他用公開支持大王子的舉動換取現在的地位權勢這個舉動就很欣賞。

欣賞歸欣賞，在奔赴話題之前，如果他要跟自己扯一扯這個位麵的文明史，偉人傳——凱裏恩一向都在行這個，憑此不知道捕獲過多少貴族小姐的芳心——那自己是忍受不了的。

好在凱裏恩遠要比小貴族想象得要圓滑，並沒跟他說這些，剛剛通過凱拉帶去的馬屁話也通通收住，將雙方的關係拿捏得恰到好處，讓小貴族少惡心了一回。

相比之下，羅伊斯的馬屁可就是胡亂釋放了。深深鞠躬之後便用嘴熱情的言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驚喜跟尊敬，他演得有些過頭，任誰都知道他並不是真心實意，凱裏恩麵上立刻湧起一陣陣尷尬，大不自在。羅伊斯卻仍舊沒有發現一般，不慌不忙的將他所有能讚美人的言語都說出去，誇張是誇張了些，為了向帝都表達自己歸附臣子之意，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在凱裏恩看來，他看上去倒像是在胡鬧，隻是現在的小貴族畢竟跟過去不一樣了，不管他往哪裏站，別人看到的都不隻是他一人——敢無視他用卑鄙無恥手段爭取到的背後之人，隻有死路一條。凱裏恩隻是尷尬不自在，倒也沒有生氣，這要歸功於小貴族老早就決定的巴結討好政策。看著點頭哈腰的羅伊斯，他有種雲裏霧裏的感覺，這真是魔法學院的精英？在學院中倍受重視，可以直接跟院長副院長說上話的那個幸運兒？他在學院中的地位可是比自己高上千百倍！

不管怎麽說，這個小貴族絕對不是什麽好鳥，除了庫勒斯郡，整個東北部盡都落入他手中，就算帝國統一了，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將這些領土從他手中要回來。對於羅伊斯這種提前為自己爭取大資本，好以後身手要大好處的人，他凱裏恩不知道該有怎麽樣的感想，暫時隻能承認這小貴族很有手段，但他是知道北方的貴族群們對這小貴族絕對沒有什麽好感，好在小貴族所染指的都是帝國最貧瘠的土地，還在貴族群們的承受範圍之內。

提克拉親王正將屁股放在另一張紅木椅裏，悠悠飲茶，看樣子這兩位大人物也沒有打算跟羅伊斯隱瞞他親王的身份，一位王子站起來後，還能安然坐著的，當然是身份比王子更加高貴的人。這是一個充滿魅力的中年男子，麵龐線條硬朗，歲月的精華全都積澱在上麵。跟其他的大貴族不同，他沒有高高隆起的肚腩，身材保持得很好，老實說，這是一個中年美男。

羅伊斯進來後不曾將目光往提克拉那裏望去，因此在凱裏恩將他的身份道出來後，他立即驚惶的跪伏下去，以求他原諒自己剛剛對他的無視。小貴族的臉麵已經貼到地麵，雖然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神，但他還是裝出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

那麽的突兀，那麽的出人意料，握著茶杯的手不可控製的抖了一下，羅伊斯的這個舉動，讓提克拉曾經一度認為麵前這個向狗一樣跪伏著的小貴族隻是帝國一個可有可無，天生就該給自己下跪的小角色。但是這種感覺在他腦海中隻存活不到兩三秒就被他決然掐死。能代表北方的貴族群來跟這個突然橫空而出的小貴族交涉，足夠表明他有個讓貴族們都信服的清醒頭腦。剛剛一清醒，提克拉就恐慌了，背後冷汗直冒，如果不考慮這個小貴族背後的那些人，他天天給自己下跪也沒什麽大驚小怪，但是搬出他背後那些人後就不一樣了。

魔法學院的精英，一位魔導師的弟子，身受院長副院長重視；能自由進出公主府，可以隨意指揮公主的護衛隊；跟斯泰勒商行的少主稱兄道弟；跟帝國奴隸行的首腦之一的易侯賽因關係密切——雖然易侯賽因已經被光明教判定為異教徒，但這不也正是他可怕的地方麽？連光明教廷都不怕！現在的羅伊斯已經不是必須給他下跪不可了，當然，也不能像對待凱裏恩那般隻是彎個腰而已，提克拉是一位親王，在帝國的權利機構的金字塔中，他屬於倒數第二層，對他要尊重是必須的。那小貴族到底該給一個怎麽樣的禮儀才合適？提克拉自己不知道，他覺得這應該是小貴族自己去煩惱才是，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到小貴族沒有任何猶豫就下跪了。

列為帝王在上，清醒過來的那一瞬間，提克拉仿佛看到了跪在他麵前的不隻是小貴族一人，還有七公主、桑塔瑞、易侯賽因以及魔法學院的那些老頭！光一個七公主就已經叫他提心吊膽，那個女娃娃仗著有一位大劍神師傅，心高氣傲，冷漠無情，別說自己隻是皇後一方的族人，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就是她的那些叔叔伯伯，她都沒有正眼看過，讓她給自己下跪，自己目前還沒有那份勇氣。至於剩下的那些人，他們已經不是帝國這個權力機構能夠管束得住，要他們下跪更是想都別想...

趕緊讓小貴族起身，提克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如常，隻是這明顯辦不到。小貴族麵色仍舊是驚惶一片，略微膽怯的關心道：“大人，您沒事吧？”

帶著一顆怦跳的心，提克拉麵色卻十分平靜，深深盯著他看，似乎想要將他看穿看透。“我沒事，羅伊斯閣下，”他語氣平緩道，“您的父親維克拉伯爵已經自己的爵位傳給你了，是嗎？”羅伊斯戲演得像模像樣，急切道：“是的，大人，我老早就打算向帝國申請，請求通過正規的程序繼承父親的爵位，隻是您也知道，現在帝國正處於特殊時期，所以也就不敢給帝國添亂...”

提克拉將茶杯緩緩放下，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一生都在玩弄權謀的他剛剛真是被自己嚇得不輕，根本沒有想到下跪這事其實是羅伊斯自己幹出來的，並不是他強求，真有什麽時期了也不見得就推脫不掉。“不用再去申請了，我現在就代表帝國同意你繼承您父親的爵位，以後您就是一位伯爵了。”他又打量起小貴族，這個家夥正努力的傾聽他的話，但是仍舊有些不安跟緊張，也不知道是裝出來還是真的就是這樣——按道理有這麽多靠山，小貴族不用再怕他，可是他畢竟搶占了帝國許多領土，心虛也非常合理。

“不給帝國添亂，這是一個好的想法，我很認同你，咱們的伯爵大人，但你既然心中這麽想，又為什麽要派兵攻打其他伯爵、男爵的領土呢？如此嚴重違反帝國規定的行為，可不僅僅是給帝國添亂這麽簡單了。我想你必須要給我們一個交代，許多人都在等待你的交代，伯爵大人。”

聽到提克拉把正事說出來，四王子凱裏恩也豎起了耳朵，他要看看羅伊斯該怎麽回答。如果這個交代不能讓貴族群們放心，估計會立刻派遣幾個騎士團馳往這裏，當然不會輕易動手，但是鎮守是免不了的。那樣一來，將會惹火羅伊斯，但是還沒有到生死相見的地步。既然沒有到這個地步，也就不用直接去麵對他背後的人。

小貴族又一次猛然跪了下去：“大人明鑒，我羅伊斯絕對沒有背叛帝國的心思，也不敢亂打什麽主意！我熱愛腳下這片土地，它養育了我，我隻是不願意看到它被劃分為一塊又一塊，被不同的人霸占著，我更不願意看到這片土地上存在這麽多的領主！這片土地已經夠貧窮了，不能再供養那麽多領主了！所以我選擇統一它，改寫它的曆史，我這麽做為的都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請大人一定要相信我，您也想必也知道了，我的騎士針對的都是那些反抗的領主，並沒有騷擾過平民們，鄉紳貴族們，而我也有能力讓他們過上比以前好的日子，我的東萊郡就是最好的證據，大人這些天也有看到了，我的東萊郡，尤其是漢克城，比過去要繁榮、熱鬧，我攻占其他的領土雖然也有私心，但更多的是為了這裏的人們！”

提克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實在無法坐在接受小貴族的跪拜。他的麵龐很安靜，看不出心頭在想什麽。“伯爵大人，你所說的私心是指什麽呢？”他問道。

“我希望我的子孫不再像我一樣，隻是一個小貴族，隻是一個三流貴族，這樣會活得很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