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董四一家

張貴兒這半會兒也從狂喜裏醒過神來,許是想起以後他的衣食束脩都要蒲草給付,就勉強收了心底的輕視,行了一禮轉回自己房間去了。

春妮見此,偷偷捂嘴笑道,“賺了銀錢就是好,以後你才是徹底當家掌權了。”

蒲草笑瞪了她一眼,“我一直都在當家掌權,好不好?”

三人都是笑了起來,劉厚生瞧得屋裏隻剩他一個男子,不好多留,就起身去了溫室守夜。

蒲草見得屋裏終於清靜下來,就神秘的扯了春妮坐到她身邊,趴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春妮立時睜大了眼睛,張著嘴半晌發不出聲音。

蒲草好笑,伸手替她合上了嘴巴,低聲說道,“我就怕你這般模樣讓董大哥看出來,所以才這時候說。你可記得這事兒隻有我們兩個知道,就連你家生子都不能說。”

春妮抱著蒲草的胳膊緩了好半晌才重重點頭,“我…我知道這事輕重,不說傳揚出去村裏人立時就嫉妒瘋了,就是你這身份也該多替自己留些後路。”

蒲草攬了她輕輕歎氣,“我倒也沒有什麽私心,隻是…有些事還是要防備些。”

春妮憐惜的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這是你吃苦換來的銀錢,你想如何就如何。”

蒲草把懷裏的荷包拿出倒了剩銀數了數,除了兩人花用掉的十二兩之外,正好還剩了一隻五兩的銀錁子和二兩碎銀。她撿起那隻銀錁子就塞到了春妮手裏,“這些你拿著藏好,被你公婆知道了怕是又要鬧起來。”

春妮如同被燙到一般,啪嗒把銀子扔回桌上,驚道,“怎麽還給我銀子?咱們買的東西不是一人一份嗎?”

蒲草好笑,拿起銀子嗔怪道,“東西是東西,銀子是銀子!這是你們夫妻忙了這些時日該得的工錢。”

春妮死活不肯要,急得聲音都變了,“就是那些買回的東西也頂了幾個壯勞力的工錢了,我們家生子還瘸了腿也沒幹什麽活兒啊。”

蒲草瞧得她再搖下去都要把頭晃掉了,就轉而拿起桌上的那二兩碎銀遞給她,“五兩的銀錁子你不要,這點兒碎銀總該拿著吧。也不能賣一次菜回來讓你空手回去,你家生子也該跟著高興一下啊。”

春妮想起自家男人越來越顯愁苦的臉色就微微猶豫了一瞬,蒲草趁機把銀子塞到了她的手裏,“拿著吧,以後分銀子的時候還多著呢。我算好了,每次都把價格折半兒。分你和生子三兩做工錢,六兩入公帳,剩下的我就藏起來。待得將來再開鋪子或者做什麽買賣,裏麵都有你三成。”

春妮低著頭捏著手裏的銀子沉默不語,惹得蒲草還以為她有異議,就道,“怎麽,你不想做買賣?那把銀子拿回去放好將來給孩子做嫁妝聘禮…”

春妮慢慢抬起頭,眼睛裏已是濕漉漉一片,“蒲草,我…我上輩子一定是積德了,這輩子才能認識你…”

蒲草也是心裏泛酸,卻強笑著埋怨她,“說這些做什麽,若是沒有你幫襯,蒲草早就餓死了。如今有了好日子,自然要帶著你一起享福。”

春妮當然不知道她這話裏的隱喻,伸手胡亂抹去眼淚,收了心裏的感傷就歡歡喜喜抓了銀子笑道,“今日可真是發財了,我這就去跟生子顯擺顯擺。”

蒲草笑著起身同她一起拾掇買回的物件兒,春妮瞧得那些各樣吃食忍不住更是喜上眉梢,就張羅著說道,“明日你也別擺酒席了,這次輪到我做東。我和生子搬到新家還沒燎過鍋底兒呢,趁這機會也熱鬧一下。”

蒲草自然不會攔了她的好興致,舉起大筐幫她背在背上,送她出了門。

不提張劉兩家如何歡喜,隻說董四趕著牛車借著路旁雪光回到自家。剛剛拐進院子就見屋門從裏麵被人推開,迎出大大小小七八個人。不必說那小的自然是他的一雙兒女,那大的卻不都是自家人,而是前後院幾個平日熟悉的鄰居。

董老爹上前幫著兒子卸車喂牛,董四得了空閑就拎了柳條筐上前笑著招呼幾句,眾人七嘴八舌問了幾句路上如何辛苦,然後一起進了屋子。

董四媳婦兒心疼男人,麻利的倒了一大碗熱水遞到他手裏,待得低頭瞧見董四腳上靴子都凍成了冰殼子,忍不住埋怨道,“就你是個熱心的,平白凍了一日。”

董四掃了一眼臉色有些僵硬的鄰人們,笑著替失口的媳婦兒遮掩,“哈哈,在家也是閑著,進城走走開開眼界也好。”

董四媳婦兒也是反應過來,趕忙附和,“知道你閑不住,以後日日都去一趟吧,最好把山路踩平了,大夥兒出去也方便。”

幾個鄰人都是笑起來,臉色也好了不少。

董四換了個輕快棉鞋,就去拎了柳條籃子放到桌旁。

董老太太仿似覺得兒子進城是件很榮耀的事兒,臉上一直笑得很是得意。此時見得要分配“勝利果實”就起身親自一樣樣把眾人捎帶的物事拿出來分派,“這個是李嬸子的燈油,這是小六媳婦兒的繡線…”

如此一樣樣分下來那柳條籃子漸漸就空了,最後籃底隻剩了一個大油紙包。

董四媳婦兒正好走到跟前就拿起問道,“這裏包的是什麽,誰請你捎的?”

董四正在喝水,掃了一眼順口就道,“這個好似是蒲草妹子給的,說是孩子們的吃食。”

董四媳婦兒手下掂了掂,眉開眼笑的剛要讚上一句,不想家裏的兩個孩子盼了爹爹一日,就等著爹爹進城帶些好吃食回來。聽得這話哪裏忍耐得住,歡呼著就撲了上來想要去搶娘親手裏的油紙包。

董四媳婦兒被撞得一個身形不穩,手裏的油紙包吧嗒掉在地上散了麻繩,一隻油亮亮肥嘟嘟的大燒雞就那麽羞怯怯的曝露在燈光下。

屋子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是瞧著那燒雞發愣。還是董四媳婦兒最先反應過來,彎身一把就撈起了那燒雞,喝罵兩個孩子,“這兩個敗家孩子,差點糟蹋了好東西!”

兩個孩子眼裏隻有香噴噴的燒雞,哪裏還聽得見娘親喝罵,上前蹦跳喊著,“娘,我要吃雞腿,我要吃雞腿!”

董四媳婦兒有些為難,若是拆開燒雞給孩子吃,就難免要分鄰居們幾塊嚐個味道,這一嚐許是就要去掉半隻。這麽大一隻燒雞買下來怕是要四五百文錢,那就是說要分出去二百文!!

她心裏越算計就越是心疼,於是狠起心腸照著孩子的後背一人給了兩巴掌,喝罵道,“吃,吃,就知道傻吃!沒規矩,都給我回屋去!”

兩個孩子不明白平日最是疼愛他們的娘親為啥突然大發雷霆,委屈的小嘴兒一癟就哭了開來。

董老太太雖是也不舍得把燒雞分給外人,但是孫子挨打她更心疼,上前摟了兩個孫子孫女哄道,“奶奶屋裏有點心,你們先跟奶奶去吃兩塊,咱不搭理你娘這抽邪風的。”

說著老太太就領了孩子往屋裏走,董四媳婦兒好似很怕婆婆訓誡,趕忙跟上前去陪著小心說話兒,於是那掐在她手裏的燒雞就被一起拿進了屋子。待她再出來時,手下自然就空空如也了。

她有些尷尬的對鄰人們笑笑,說道,“小孩子饞嘴,讓嬸子們笑話了。”

那幾個鄰人嗅著屋子裏殘留的些微香氣,偷偷咽著口水假裝不在意道,“沒事,誰家孩子不饞嘴啊,我家那幾個皮猴子更沒個模樣。”

“就是,就是,”旁邊那人附和道,“若是別的吃食也就罷了,那可是燒雞啊,平日誰家也舍不得買,孩子哪能不饞。”

幾個鄰居裏有個老婦是李四爺家裏的大兒媳,眾人都喚她李嬸子,平日最是喜愛打探各家長短。本來今早聽得董四趕車進城是替張家送些東西,她就留了心,猜測著是不是那土坯棚子裏的青菜該賣了。

這半會兒又見蒲草如此出手大方,送給孩子的吃食居然就是一隻燒雞,那心裏更是五十隻兔子在跑—百爪撓心啊,於是借著別人的話頭兒就開口說道,“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蒲草這丫頭是個辦事如此敞亮的。”

董四這樣的大老爺們通常都比較粗心,哪裏知道老娘們之間說話的彎彎繞繞,本來他心裏就對蒲草敬佩不已,聽得這話就笑道,“可不是,蒲草妹子真是個有能耐的,同那些城裏打交道做買賣半點兒不打怵,真是比我們這些老爺們都氣勢!”

李嬸子眼睛一亮,趕緊問道,“她同城裏做啥買賣了?可是她那棚子裏的青菜賣了,張家發財了吧?”

董四想也不想就道,“賣了,那…”他剛說了這幾個字就瞧見媳婦給他打眼色,於是也覺出有些不妥,趕緊咽下後半截話頭兒,轉而笑道,“那是張家的事情,我也沒多打聽。再說,就是發了財也是應該,張家劉家為了那棚子可沒少吃苦。”

眾人聽得張家居然真種出青菜賣掉了,正是支著耳朵準備聽聽進項如何,不想董四閉口不談了,直惹得她們各個都恨不得跺腳咒罵。

李嬸子仗著年長輩分高,就半真半假笑罵道,“你這四小子,張家給你什麽好處了,你這般替他保密?大夥都是一個村裏住著,張家若是發財,大夥隻能替他們一家高興。難道你還怕誰去偷去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