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咕嘰咕嘰
任何一個人在小的時候都會做一些變成超人甚至奧特曼的美夢，比如張揚小的時候因為深受《神龍鬥士》的影響，經常就會幻想自己舉著登龍劍大喊一聲：“登龍劍！”或者悲劇一些，一劍沒砍死敵人，徹底顛覆《神龍鬥士》一劍必殺的原則，從而開辟出一條不受任何約束的意淫之旅。一個悲劇英雄就這麽誕生了。
所以說，除了意淫跟美女翻雲覆雨的時候，大多時間，人總會難免把自己的人生意淫成一個充滿波折，道路崎嶇，最終讓天下人目瞪口呆的傳奇人物。
張揚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很小的時候，常常會意淫這樣一個故事：家破人亡、無依無靠、被女友甩了、被朋友欺騙了、被人捅了刀子……然後僥幸不死，嘴角帶著血，無比悲涼又豪邁非常的說：“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奧特曼嗎？”然後大殺四方，拯救人類，拯救地球，被萬人敬仰。甩了自己的女朋友，期期艾艾的跪在自己麵前訴說著她曾經很傻很天真……
張揚當然也意淫過魔法，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學一種經常會失靈，甚至反噬自身的魔法。
看著鄭爽一臉期冀的神情和水汪汪的絕對沒安好心的大眼睛，張揚果斷拒絕了。隻是，他拒絕的借口讓鄭爽有些莫名其妙。“你難道不懂得人生的意義嗎？”
鄭爽說：“什麽意義？”
“人生就是要在逆境中求生存，化腐朽為神奇，將所有不可能變成可能，這是其目的。這個化腐朽為神奇的過程，就是人生的意義，也是人生的樂趣所在。”張揚說出這番話之後，猛然間覺得自己的形象已經升華到了堪比春哥的境界了。
鄭爽愣了好大一會兒，背過身去，閉上眼睛睡覺。
張揚還有很多慷慨激昂的話想說，可惜，鄭爽沒有搭茬，他也不好繼續說下去了。有些意猶未盡的回味著自己剛才那種真漢子、純爺們兒的豪邁，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哲學家了。
一夜無話，翌日天剛剛亮，朱婷婷就過來，把鄭爽抱走了。
張揚又補了覺，晌午的時候出去溜達，正好看到金老七買了電視回家。這個年代，這樣的小城市，哪家買個電視，就能驚動半條街的人出來看熱鬧。金胖子樂嗬嗬的圍在他老媽腳下，嘻嘻哈哈的叫嚷著：“看電視咯！看電視咯。”
張揚莫名的感覺到一絲溫馨的感覺。不自覺的跟著走進了金老七家的小院兒。
金老七，自然在兄弟中排行老七。在他們那個年代，一家有七個兄弟姐妹，實在算不得什麽。據說之前有個什麽《五男二女》的電視劇很流行，所以人人都覺得金家的老夫老妻要享福，可惜，老兩口沒熬到享福的日子就駕鶴西遊去了。
金胖子不是金老七唯一的兒子，金胖子還有個哥哥，叫金順。隻是後來因為《金三順》的熱播，金順的朋友們，都喜歡叫他金大順了。
對於金胖子的這個哥哥，張揚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很喜歡看小說。
張揚看到手裏還拿著一本金庸小說，此時還在上上學六年級的金順幫著金老七搬電視，不禁想到了後來金順的抱怨：“一直以為金庸是個大俠，誰知道這老東西拋棄對自己有恩的老妻不說，還逼死了親生兒子。一直以為古龍是個大俠，誰知道這丫經常被人胖揍。一直以為夢入神機長的很偉岸，誰知道猥瑣這個詞在他身上都不夠用。看來寫小說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麽絕對的定論，顯然是不太客觀的。就像一個找不到媳婦的男人抱怨什麽“好白菜都被豬拱了”的時候從來不想想自己的老媽是不是好白菜一樣。
大概是這種憤懣的情緒使得金順一度失去了起碼的理解能力。下了“寫小說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定論之後，誤以為“不是好東西就該去寫東西”，於是他一度淪為了一個詩人，甚至還曾經寫過一本自己用釘書針裝訂的《金順詩集》。複印一份給出版社，出版社連個退稿信都沒有給寄來。
張揚對《金順詩集》印象極深。那個時候在一個工地上打小工的金順把自己的詩集當成寶貝，總想找個人跟自己一起分享自己的才華。在找到他後來的被他的“才氣”吸引的妻子之前，金順找到了張揚。
張揚被逼無奈，看了一眼《金順詩集》，之後對其中一首詩過目不忘。
“啊！蒼天！你是高壓鍋的鍋蓋！啊！大地！你是高壓鍋的鍋底！我隻是那鍋裏的大米，聞著噴香的飯，以為自己很幸福。”
那個時候，窗外一輛宣傳著“經濟高速發展，人民幸福安康”的宣傳車經過，而金順和他的工友正在為工頭沒有按時給工錢而發愁。
張揚有時候會想，如果金順沒有在那工地上打工，沒有因為工頭不給工錢而跳樓，而是接受不怎麽被看好，但聊勝於無的中國式教育的話，或者將來真的會成為一個詩人。
“揚揚！來看電視！”還未變聲的金順笑嗬嗬的衝著張揚喊了一聲，把張揚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張揚笑了笑，跑了過去。
金老七買的這台電視，是西關三街上最先進的一台。它的先進之處就在於：是個彩電。
這台彩電的設計，張揚直到二十年後都沒有忘記。
一台黑白電視，熒光屏外貼上一層類似電腦保護屏的紅綠藍並排的“彩膜”，就成了彩電。
那個時候的孩子，真的沒什麽太大的奢望。即便是看著毫無水平的廣告，金胖子也樂的拍手跳腳。而他哥哥金順，隻是笑嗬嗬的看了幾眼，就拿著書回自己的屋裏去了。
“小兔崽子！”金老七一把推開了金順的房門，“剛才人多沒說你，就知道看小說！做作業去！”
“做完了。”
“做完了複習功課！”
張揚沒興趣看廣告，也沒興趣聽金老七教訓金順，獨自走出金家，來到了街上。正無聊間，轉頭就看到了一件讓他驚掉了下巴的事情。他赫然看到，一個小孩子勾搭著另一個小孩子的肩膀拐進了一條死胡同裏。
而這兩個孩子的背影，其中一個顯然很像鄭爽，而另一個，竟然是丹丹。
張揚愣了半天，不想多管閑事，可又覺得這種連禽獸都會認為可恥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竟然沒有製止，良心會很不安。一咬牙一跺腳，張揚快步跑了過去，正好看到鄭爽雙手抱著丹丹的臉，竟然在親嘴兒。
“咳咳！鄭爽！”張揚叫了一聲。
鄭爽嚇了一跳，猛然轉身，看到張揚，才呼出了一口氣。“哎呀，我當誰呢。是你啊。要不要一起來？”眯著眼睛，鄭爽的笑賊嘻嘻的。
“我……我可沒那麽好胃口！”張揚走過去，看了一眼笑嘻嘻的丹丹，也幹笑了一聲。
丹丹說道：“揚揚，來親嘴兒玩兒。”
“去！”張揚給了她一個白眼，一把拉住鄭爽的手，把她拉出很遠，才道：“你丫是不是禽獸啊？這種齷齪事都幹的出來？”
“怎麽齷齪了？老子可是女孩子哎，女孩子之間親親抱抱的有什麽大不了的？”鄭爽理直氣壯的說道。
“……”張揚噎了一下。“咳，對了。我跟你說，這丫頭現在長得漂亮，以後……以後就不堪入目了。你招惹她要後悔！”
“切，我才不信。”
“愛信不信。”張揚攤了攤手，說道：“你再碰她，我跟你媽說。”
“你敢！你敢亂說我就跟你媽說你強奸#我！”鄭爽掐著腰，揚著下巴看著張揚。
“……”張揚轉身就走。他決定以後還是離鄭爽遠點兒，眼不見，心不煩。
“別走啊！”鄭爽竟然追了上來，跟著張揚一起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考慮清楚沒有，要不要做我徒弟？”
“不做。”
“真的？”
“當然。”
“哎哎哎？”鄭爽忽然一把拉住了張揚的胳膊，朝著街口一處努嘴，“這女的誰啊？這麽漂亮。”
張揚看了一眼，道：“哦，鄰居唄。”
“靠，我去泡她。”鄭爽說罷，就放開張揚，朝著街口走去。
張揚呆在當場，嘴角抽搐了好幾下。
“揚揚。”丹丹跑了過來，“爽爽去幹嘛了？”
“泡妞。”張揚沒好氣的說了一聲，徑直朝著家門口走去。他還是決定遠離鄭爽這個火星人——阿爾法星人。外星人的思維，不是他能夠理解的。
在家裏無聊的看了幾頁小人書，鄭爽又來了。
一進來，鄭爽就坐在了張揚的小床上。“喂，金子很值錢嗎？我聽瑤瑤說，金戒指要花很多錢。”瑤瑤，就是鄭爽之前要泡的那個妞兒。
張揚斜睨了鄭爽一眼，道：“廢話。”
“這麽大一塊，值多少錢？”鄭爽把手伸到了張揚麵前。
張揚愣了。
鄭爽手裏，拿著一塊雞蛋大小的類似鵝卵石的金子。“呃……你不怕自己被變成金子嗎？”
“那怎麽可能。”鄭爽道：“點石成金，當然是隻有石頭才能變成金子了。”說罷，鄭爽眯著眼睛，有些色眯眯的看著張揚：“想不想學？想不想拜師？”
張揚真的心動了。什麽所謂人生的意義，早已被他給忘了。他現在眼睛裏隻有金子。吞一口口水，張揚如實道：“想學。”
“簡單。”鄭爽道：“去，把瑤瑤給泡到手，你就算考試合格，我就收你做徒弟了。”
張揚咧著嘴說道：“你的智商是不是放家裏忘帶出來了？我才多大啊你讓我……得，別搭理我，整個一白癡。”
鄭爽被張揚罵白癡罵的多了，竟然也習慣了。並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說道：“好啦好啦，跟你開玩笑呢。想學的話，我這就教你。”
張揚來了興趣，雖然他一直堅定的認為鄭爽對自己沒安好心。多年以後，事實也證明了鄭爽確實沒安好心，給張揚下了一個套兒，害的張揚的生活痛苦不堪。
“喏，像我這樣。”鄭爽開始教張揚修煉所謂“魔法基礎”。
這玩意兒，像極了傳說中的修真，張揚一度以為鄭爽是不是在騙他。
鄭爽卻很認真，“普通魔法師分為十級，你就這樣每天聯係魔法基礎，就可以啦。”
“那什麽時候你教我點石成金的魔法？”
“當然是現在。魔法吟唱很難學的，你可要認真學習。魔法吟唱的語句隻有一句，但是音調是不同的。不同的音調表示要施展不同的魔法。你聽，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這個音調，還有，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這個音調，是不是很不同啊？”
“……”張揚看著鄭爽，像在看一具死屍，“你確定這音調是不同的？”
“你是豬嗎？沒聽出來嗎？你再聽：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是不是？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對不對？”
鄭爽一直咕嘰了一天，張揚也沒明白她咕嘰的音調哪裏不同了。最後，忍不住問：“不咕嘰不行嗎？”
“當然不行！使用魔法的時候不吟唱，是很不道德的行為！”鄭爽憤憤然說道。
一個猥褻小女孩兒的混蛋跟自己談“道德”，張揚真的一度感覺自己的道德確實淪喪到了很嚴重的地步。張揚不知道“咕嘰”的音調有什麽不同，也不知道自己跟鄭爽的相識是很短暫的。
這個世界很奇怪，奇怪到了張揚確信這絕不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因為這條街道竟然要拆遷了。
張揚明明記得，自己即便到了二十多歲，還是在這條街上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