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晴雨邊界（五）
這時節田野裏的玉米都已被收去，玉米地裏光禿禿一片，一望無際。如今久受雨水，地裏的土都變成了泥乎乎一片，那被割掉的玉米稈子露出尖頭，也因濺起的泥土粘著，難以看得清楚。一條柏油馬路仿佛將這一片田野從中劈開，從田野間穿過，筆直地延伸向眼際難見的地方。
韓越疾速奔跑在柏油馬路之上，鼻子裏呼吸著混雜著泥土氣息的空氣，一路向前，心中焦急不已。他褲腿早已沾滿濕乎乎的泥土，是從發鳩山上下來時，跑得太急濺起的。
那精衛現在那麽厲害，連楊瞳他們三個人那麽厲害，都抵擋不住，不知道姚聽寒有事沒有……
他不敢亂想，甩了甩頭，拚命咬牙向前狂奔。幸好他在陰間這麽長時間鍛煉，現在即使奔跑，也還保持著陰間訓練時所學的呼吸方法，這麽長的路跑下來，竟一點都不覺得累。
終於，他那黑白兩色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隻手持長槍的通體霧色的蘿莉。
那蘿莉站在一輛桑塔納的車頂，長槍所指，赫然正是姚聽寒和她的幾個同伴。那霧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姚聽寒，顯然依舊是為那曾經囚禁過她的玉淨瓶。
韓越忽然止步，遠遠靜立，看著姚聽寒那一眾人凝神戒備，便是連天上依舊淅淅瀝瀝落下的雨，都似感覺不到了。
“咿呀——”
霧色的長槍突然被精衛蘿莉折疊起來，發出一聲攝人心魂的鳴啼來。
韓越心頭一緊，就見那長槍從蘿莉手中驀地脫出，化成殘影向著姚聽寒飆射而去。
天地間的雨聲突然消失，姚聽寒身前突然出現一個影影綽綽的屏障。長槍轟然撞擊在屏障之上，屏障頓時破碎開去。而這長槍所化殘影為之一頓間，姚聽寒已跳將開去。那殘影攻勢失落，返回天空，被蘿莉精衛拿住掄出，又是一掄新的攻擊，目標卻是靳隨雲。姚聽寒一眾人依舊依前次之法躲閃。
然而他們終是不如楊瞳三人，那殘影一次比一次快，不一時一眾人都就狼狽不堪，躲避吃力。
這樣怎麽可以……
韓越眉峰聚攏起來，緊握著雙拳看著眼前戰鬥，天地間的聲音自蘿莉的攻擊開始，就沒有再出現過，都被陳笑語利用，卻給這戰鬥平添了幾分凝重詭異。
必須想想，有什麽方法可以破局……我沒有直接的戰鬥能力，卻難以幫助他們，我的異能，在這時候該怎麽用？
他看著幾個人被精衛攻勢逼迫得愈發窘迫，一顆心不由提上了嗓子眼，眉峰更是凝攏。
……若要找到對我們最為有利的道路，必須能利用上所有可以對我們有利的，有利的有利的有利的有利的……他心中發急，將手胡亂抓了抓頭發嘴裏喃喃：“現在有什麽可以利用的？”
楊瞳他們已受傷，而除了他一直利用的精衛，再沒有其他外力。能利用的，也隻有自己的力量了吧？
該怎麽辦？全力利用每個人的異能，進行配合，能夠成功麽？
韓越看著姚聽寒一眾人狼狽地逃竄，左右尋思，終於下定決心，閉上眼睛，將能想到的配合方法在腦中細化。
然後……就是精衛了……我既然曾經通過影響未來，對精衛的思維都進行過短暫的影響，現在，應該也可以吧……
那麽……
他突然睜開眼睛，大聲叫道：“開始反擊吧！我已用異能限定未來路線，成不成就看老天了。”
姚聽寒一眾人都是訝然，卻來不及轉頭來看韓越。就聽姚聽寒高聲說道：“聽你一次，多謝了！”她躲過擊破了聲音屏障的霧色殘影，舉手指天，雲層撞擊，閃電劈下，將蒼穹下耀得白茫茫一片，朝著精衛擊了過去。
“陳笑語不要攻擊。”韓越高聲提示，“用雷聲凝聚屏障，全力抵擋精衛的進攻。”
“好！”陳笑語回應一聲，那常識裏跟著閃電落下的滾滾雷聲仿佛消失不見。隻見蘿莉精衛躲過閃電，躍至返回的長槍處，旋轉掄出，朝著陳笑語攻去。比之前厚實不少的幾近透明的聲音屏障突然出現，殘影撞擊其上，亦是無聲破碎，卻比先前多了些效用，將那殘影阻得慢了些速度。陳笑語屈身一躍，避過霧色殘影。
“靳隨雲。”韓越又高聲道：“那霧色長槍返回天空時，可有能量軌跡？”
“有。”靳隨雲高聲應答。
……那就好……韓越心中吐出口氣，又道：“感知那軌跡，預判精衛可能出現的方位，給DPS提示。”
“這可不是遊戲！”靳隨雲應了一聲，卻立時聽從韓越所言。那霧色殘影攻擊失落，就見靳隨雲指著天空裏一處地方叫道：“那裏。”
姚聽寒立刻就朝天一指，閃電劈落。而在她之前，就有大火從王伯炎處朝著天空噴去，噴向靳隨雲所指那處天空。
“梁棟幫助王伯炎。”韓越又大聲道：“你能控製空氣疏密，讓王伯炎的火燒的更烈。”
霧色殘影返回空中，卻恰恰落在了那一處地方。精衛半空一躍，卻於那姚聽寒和王伯炎攻擊落下的前一刻，抓住了長槍，旋轉掄出，又趕緊跳開，以至攻擊落空。
這反攻開始，竟是一眾人比之先前隻逃隻守，輕鬆不少。然而一眾人開始稍占上風，但到後來，精衛攻擊隨著慣性疊加，越發的快，越發的淩厲，竟成勢均力敵。
韓越抿嘴咬牙，眉頭緊鎖，目光追尋著那雨水零落的天空裏四處躍動的蘿莉精衛，不住將已構思好的事態發展在心頭描述，一遍跟著一遍。
驀然，他腦中一痛，似乎有什麽轟然炸開。他身子一個踉蹌，卻勉強保持鎮定，眼望天空，卻正見黑白雙色的世界裏，蘿莉精衛再一次接住了霧色長槍。
然而那蘿莉卻沒有將長槍轉身掄出，反是在空中連連蹦著，避開了姚聽寒和王伯炎的攻擊。
“咿呀——”
凶戾的鳴啼撕裂了從剛才一直保持的沉靜，卻將無邊的怨氣，通過聲音帶進了每個人心底。那霧色的長槍，似乎被蘿莉精衛一下子掰彎，彎到極點。
“怎麽回事？我的想法裏，明明沒有這樣的事情的。”韓越驀覺腦中劇痛，仿佛有什麽東西撕裂了他的神經，令他痛苦不堪，他慌忙抬起手，撫住大腦，咬著牙去看天空。異能失敗了麽……他心中忐忑。
“咿呀——”
霧色長槍脫手而出，瞬時繃得筆直，化成殘影朝著姚聽寒飆射而去。
聲音化形而成的影影綽綽的屏障霎時間成型，前所未有的厚實。然而長槍撞擊其上，竟似沒有半點被阻。那屏障瞬間破碎，長槍所化殘影帶著一往無前地氣勢，繼續攻向姚聽寒。
“不！！！！”韓越手捂著頭，嘶聲大喊。
仿佛有根細長的針刺穿了他的大腦，他疼得閉上眼睛。這一瞬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的腦海裏，隻有這前所未有的痛。當他再睜開眼時，卻見姚聽寒倒在地上，卻毫發無傷，長槍回到了天空，被蘿莉精衛拿在手裏。
那蘿莉竟沒有再次發動攻擊。
腦中前所未有的難受，曾經的暈眩與現在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怎麽回事？是剛剛那一下，觸發了異能麽？韓越驚訝地看著眼前場景，就見蘿莉精衛飄然落地，卻恰恰落在了桑塔納之後。
怎麽……我竟然……竟然能隔著汽車看到這蘿莉的靈魂！？韓越頓時瞪大了眼，想起了靳隨雲在精衛像那裏時曾和他說過的話……天眼升級了麽？
而眼前場景，現在來看，雖然中間出現波折，大體上卻竟也沒有脫離他設下線路！
那麽……精衛該被我影響了……
“注意精衛要攻擊姚聽寒！”韓越忙高聲大叫。
就見蘿莉精衛忽然一閃，一瞬間躍至姚聽寒身前，長槍直直刺出。
眾人早有準備，聲音屏障出現在長槍之前，長槍受其一阻，姚聽寒已然雙腿在地上一蹬，滑將出來。
屏障破碎，霧色長槍頓時刺入柏油路中。
姚聽寒抬手指天，閃電劈下。
這一回精衛攻勢用老，終於再難躲閃，瞬間耀白了整個天地的閃電頓時劈在了她的霧氣身體之上。那張霧色的臉上頓時露出哀痛與恐懼的神色，慘然倒地。
韓越立時便安感覺到，那來自靈魂的能量，霎時間虛弱無比。
轟！
王伯炎的手上登時出現一個巨大火球，而陳笑語周圍，影影綽綽的刀槍劍戟漂浮空中，直指蘿莉精衛。
“不要！”韓越忽然高聲叫道。
眾人訝然尋聲而看，就見韓越跑了過來。那燃燒得空氣模糊的火球和聲音化形所成的武器便先靜止下來，不曾朝精衛攻擊而出。
韓越跑至眾人身邊停下，看了看那霧色的蘿莉，不由苦笑：“她到這地步，畢竟是因我們……”說至此，他忽然搖了搖頭，“不，是因為我胡亂用異能利用她。饒了她吧。”
“不行的。”靳隨雲搖頭反駁，“精衛從傳說裏就是怨氣執念巨大的怨靈，現在她接二連三地被玉淨瓶囚禁，玉淨瓶早已吸收了她的仇恨。我們想要安生，就隻能消滅她。”
韓越一怔，頂著昏沉的大腦尋思一小會兒，說道：“這個不要緊，我能夠用異能來影響她。”
“你確定麽？”姚聽寒開口問。
韓越想著方才情形，點了點頭：“我確定。”
“好吧。”姚聽寒歎了口氣，“那麽，這裏已被楊瞳他們發現，我們要離開了，你好自為之。”
韓越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他看著一眾人與他揮手道別，卻回應都沒有回應。
姚聽寒一眾人上了桑塔納，發動汽車，發動機轟鳴著帶著他們消失在韓越眼際裏。
韓越終於再頂不住腦中昏沉，坐倒在地，濕漉漉的地麵冰得他屁股難受。
身前那隻蘿莉緩緩起身，拔出了插在柏油路麵裏的霧色長槍，抱著那曾與她同為一體的霧色鳥所化的武器，靜靜蹲著，發自靈魂的神傷彌漫空氣裏，令人黯然。
不知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天上的烏雲散開一些。韓越昏沉的大腦終於恢複了些清明，他站起身來，朝著發鳩山方向大步走去。
一路走了好久，他終於再次踏足在發鳩山山腳泥濘的山路上。楊瞳、馬良、莫守香三人早已坐起，止住了身上傷口，正在休息。
“你怎麽返回來了？”楊瞳看見韓越，訝然說道。
韓越沉默半晌，終於開口：“我想加入你們的新興社。”
楊瞳頓時吃驚地睜大雙眼，他看著韓越眨了眨眼睛，忽然搖首歎了口氣，“你先看看你的身後吧。”
韓越應聲轉頭，隻見那隻霧氣蘿莉精衛環臂抱著霧氣長槍，霧色的雙眸靜靜地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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