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精絕女王

精絕女王也在大軍之中!傅介子心頭猛地一震,女王親自出征,那麽精絕人的意圖是?

阿爾克將軍讓小拉禽告訴傅介子,她需要了解關於漢朝與龜茲國交往的一些情況。傅介子知道人她是想問漢朝與龜茲國的關係,從漢朝的角度上講,傅介子不主張精絕國攻龜茲,如果西域內亂漢朝很難在西域找到攻匈奴的幫手。但事實如此,他最好的做法便是怎麽做怎麽說,精絕想打倒龜茲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爾克聽了讓小拉禽告訴傅介子,女王陛下要見他。

傅介子正好要去拜見女王陛下,既然精絕女王要見他,那就最好不過了,這一趟的精絕之行也就免了。

小拉禽道:“漢朝的大人,阿爾克姐姐說女王陛下昨日便已經跟她說了,讓漢朝的大人今天晚上去見她,現在時候不早了,正好合適。”傅介子聽了有些心驚,精絕女王怎麽會知道自己今天到這裏?想想以為是阿爾克將軍的托詞,笑道:“好了,拉禽,我們這便去見女王陛下。”

阿爾克在前麵引路,出了行轅約有裏許的地方,精絕大軍重兵屯集之所,足有四萬大軍在此,連營近十裏,分成了七八個部,看情況現在在集結隊伍,像是要出征了,更有幾個裝束和阿爾克相類的男女前來拜會,應該是和阿爾克一樣的大將軍,再放眼四周,看上去浩浩蕩蕩的大軍遠比河水要來得洶湧。

阿爾克一句話也不說,徑直走在前麵,來到一處槍林箭戟的地方,周圍擠滿了人,根本看不見裏麵的情況,阿爾克一來,人群自動就散開了一條道,傅介子跟上才看見人群之中十六匹高大駿馬拉著的一輛超級大戰車,看上去更像一個營哨,上麵四方各有一個侍衛,看上去眉間的天眼已經印在肉裏,顯得極為妖魅,手裏麵所執的兵器也有些怪異,竟是兩輪彎如新眉銀月的紅色戰刀,如果這也算刀的話。侍衛把戰刀背在身後,遠遠看上去有些像一對翅膀。

看到這些,傅介子的感覺總有些不真實,真正的軍隊應該是鐵馬刀弓,而不是這些怪力亂神的巫法,但是精絕國的軍隊普遍都這樣,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爾克帶著傅介子在超級大戰車前麵不遠處停了下來,看樣子,精絕女王並沒有打算單獨接見他,而是先來顯顯軍威。能靠近戰車的都不是一般的兵卒,至少是個百夫長,此時在戰車前麵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人敢發生一絲的聲音,阿爾克也一樣。

等了一會兒,戰車上麵的簾子掀開了。

傅介子見到了傳聞中的精絕女王。

傅介子聽蘇維說過,精絕女王已經執政六十多年了,現在怎麽說也該是個老人了,但是傅介子看到的卻是一個妙齡的女郎,二十多出頭的樣子。說到美豔,這不是給傅介子的第一感覺,準確地說應該是英武,是典型的冷美人,特別是那一雙眸子,顯得深不見底,看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寒。

這位女王陛下太過傳奇,所以傅介子留意仔細看了一下,要說到美,這個女王倒也確實是名至實歸,但給人的感覺總是有些怪異,傅介子一時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因為那雙眼睛,讓人覺得不舒服,甚至有些害怕。

精絕女王一眼便看到了傅介子,但眼神也隻是略微示意了一下,便開始登上戰車的最頂層,而她的眼神也進一步冷峻起來,看了讓人不由自主地肅穆起來。精絕女王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是聽多了軟綿綿的娘腔之後聽到再聽精絕女王說話,綿中裹鐵,別是一番風情。

傅介子無可奈何,他一句也聽不懂,小拉禽也不敢在女王講話的時候說話,隻等過了一大會兒,才告訴傅介子,女王陛下要今晚出兵,渡過大河直攻龜茲。

傅介子聽了有些驚訝,今晚便打龜茲,他明顯沒有那個心理準備。正當猶豫的事情,突然聽見女王道:“尊貴的漢朝使者,請上轅戰車來說話。”竟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傅介子又有些驚訝,精絕女王居然是一位懂漢話的女子!

怔了一下,傅介子回過神來,還是習慣性地將小拉禽帶在身邊,不想精絕女王道:“就使者一人。”

阿爾克叫住小拉禽,示意傅介子一人上去。

與女子同處一車,這在大漢是一般人要忌諱的,但是精絕女王既然如此要求,傅介子也就徑直上去,但他今天的感覺總是有些怪異,至於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他也說不上來。

戰車裏麵要比他想象地寬敞,陳設雖然簡單,但該有的都有了,案幾、榻席、鋼劍……一些簡易的生活起居用品都在,看得出來,精絕女王的生活很簡單。但是傅介子卻發現這裏缺了一樣東西——鏡子!

這是一個女子必備的,特別是漂亮的女子。傅介子知道殷茵活著的時候去打仗還隨身帶這麽個玩意兒,可以說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用品。

該掛鏡子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極大的眼睛圖騰,看上去挻玄奇的,讓傅介子感覺有些不自在。

精絕女王是整個西域出了名的大美人,元通還千裏迢迢從嶗山跑到精絕去一睹女王風采,按理說,這麽一個絕世的大美人,身邊不可能不帶鏡子的,傅介子以為是自己看露了,不經意間四處瞄了一會兒,不想精絕女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道:“漢朝的使者是在找鏡子嗎?”

傅介子大驚,轉而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懷疑人家又讓人家發現了是一件挻尷尬的事情,但這事情也沒有必要隱瞞,他還是如實道:“是的,大凡美麗的女子皆有不如意之處,所以必會隨行攜帶鏡子,如此看來,女王陛下當屬完美無缺的仙子。”

精絕女王的神情仍是不大信,但還是很大聲地笑了笑,道:“漢朝的使者倒是一張巧嘴。世間的女子眼中,容顏確實是很值得關注的。”說到這兒神情有些怪異,但是傅介子從她的眼睛裏麵看不出什麽來,除了怪異還是怪異。

“那麽,女王陛下你呢?在陛下既然不必去關注容顏,那最關注的是什麽?”傅介子試著問話,能和這樣一件極富傳奇色彩的女王說話,傅介子心裏麵也有些期盼。

“遠方。”精絕女王的眼神陡然間冷了下來,平靜地道。

傅介子聽了心頭暗驚,看來精絕女王是鐵了心要開疆擴土了。

“不錯,我是要開疆擴土。”精絕女王再一次說中傅介子心中所想,這讓傅介子有些手忙腳亂。女王道:“而且,你看。”說著伸手揚了揚簾子,傅介子看到精絕大軍已經在向西麵走,而女王的轅戰車也在慢慢前進,隻是傅介子被女王攝住了心神一時半會兒沒有留意到。

“我們今天晚上就要渡過大河,再過幾天,我精絕的大旗就會插到渠犁城國王的墳頭上麵。”女王說得極為平靜,落到傅介子的耳中如同激雷一般。

“漢朝的使者是在擔心如此一來,漢朝會失去一個抗擊匈奴的盟國吧?”

傅介子又是一怔,無奈地點點頭,道:“女王英明。匈奴騷擾我漢地近百年,終究是要滅的。”女王道:“漢朝的使者不必擔心。等我精絕國拿下龜茲,到時候西域便有一半是姓漢的。”

看來精絕女王比傅介子還要急,一般試探性的話都免了,徑直提出了兩國聯盟的事情來,而且這話正中了傅介子的心坎,就像她能完全猜中傅介子在想什麽一樣。

傅介子道:“陛下是說,精絕肯與漢朝聯盟剿滅匈奴?”

精絕女王道:“這不是漢朝的使者所想嗎?”傅介子道:“隻是,要我們如何相信女王陛下。”精絕女王道:“漢朝的使者隻要相信,我們精絕國是與匈奴翻過臉的,而龜茲國,漢朝的使者到現在仍是不確信,難免有一日,龜茲國仍會投降匈奴,畢竟,匈奴就在龜茲的邊境。”

這話同樣是正好說中了傅介子的心思,傅介子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要說,精絕女王便已經能全部猜到他想說什麽,他要做的,似乎就隻是聽著。

精絕女王的眼睛始終盯著傅介子,這讓傅介子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不敢看著她的眼睛,在氣勢上,傅介子屬於弱者,任何連弱者都算不上。

“可是,如果龜茲國沒有了,變成了精絕的土地,那麽,精絕的土地上,匈奴來一個死一個。”精絕女王的聲音充滿著詭異,有著說不出的空洞感,竟讓傅介子有些沉迷,不由地主開始考慮起她說的話來。

精絕女王似乎擬定他會這麽想,見傅介子這個神情隻是微微笑了笑,道:“這事情已經沒得商量,漢朝的使者且好好想想,我們的大軍這再過一個時辰便可以渡過大河,使者的隨屬會受到來自這片土地上最好的禮遇,如果使者多待幾天,精絕的大軍會在渠犁城內為使者送行。”

傅介子有些心動了,剛剛來見精絕女王之前他還想著如何說服精絕國不要興兵,如果萬一真的打起來,漢朝避而不理也就是了,而現在精絕女王短短的幾句話就讓他動了攻打龜茲的心思,而且這種心思越來越重,竟是不可抑製。

精絕的大軍往西行了約十裏,來到一處極寬的河域,精絕大軍早已經派了勇士探完水鋪好了石橋,有一萬先鋒部率先渡過大河,折道南行,等精絕女王的轅戰車過得大河時,精絕國的前鋒兵團已經見到漢人的使團。

傅介子向女王辭別,暫時先回營去。元通對傅介子有些羨慕,他專程跑了一趟精絕也沒有見到女王,本想這一回能陪著去一睹風采,不料卻被拒之門外,隻見到個大戰車,也算是女王的香閨了。

蘇維一路上笑話元通,話語有有些酸溜溜的,傅介子也聽著有趣,便向元通說了一下精絕女王的樣子,最後不忘巴結蘇維,加了一句“雖然沒有師娘那麽美豔動人,但也英武不凡,所謂春蘭秋菊,各為一時之秀。”

傅介子本以為這個馬屁拍對了,不料蘇維這耳朵選擇性地聽了後半句,哼道:“小傅啊,你也不老實,去朝見就朝見,管人家秀不秀的!你們男人總是忘不了這一口。”

傅介子訕訕笑了一下,知道這個馬屁拍到馬腳上了。

回到漢使營地,霍儀和蘇巧兒都翹首盼著,因為有精絕大軍在此,漢使團都顯得很緊張,直到傅介子平安回來,眾人才放下心來。蘇老爹也和元通一個心思,來纏著傅介子問關於精絕女王美不美的問題,蘇維在一旁聽了一臉的鄙夷。

蘇巧兒本來是要問傅介子有沒有事情的,但聽到阿爹問這個問題時也住了口,輕咬著嘴唇靜靜地聽著。

美麗的女人對女人也同樣是有吸引力的。

傅介子吸取了剛才的教訓,隻是說得平平淡淡的,這讓蘇老爹大為失望。這時,精絕的先頭部隊已經開始向侖頭方向進發了,四萬大軍足有七萬馬匹五萬頭牛羊,陣勢顯得極為浩大。

蘇巧兒在大軍中仔細地搜索著女王的大轅戰車,希望能夠一睹風采,傅介子笑道:“這四萬人連綿十裏,看不到的。巧兒,我們這便收拾行李……”說到這兒心思又是一陣萌動,但還是強自壓製著,轉而向元通和霍儀道:“現在有兩條路,一是隨精絕大軍出征龜茲,與精絕聯盟;二是離開精絕大軍,繼續前進。”

霍儀聽了驚道:“師傅,你怎麽能這麽想,龜茲既然已經降了漢,我們便不能去攻打,如果打了,以後如何取信於人?這使不得。”霍儀有些驚*看著傅介子,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個師傅了。

元通也道:“小傅啊,你回來之後有些不正常,現在怎麽說這種迷糊話?精絕要打龜茲我們也管不著,就算要打,那也是司馬大將軍的事情,耿龍會處理的。我們該做的隻是出使作節,這種打仗的事情不該管的。”

傅介子也一時納悶,自己今天是有些失常,這種不義之事他以前是特別鄙視的,更別說會做,現在竟然莫名其妙地提出了要攻打龜茲國。這是怎麽了?

霍儀道:“師傅,我們現在還去不去精絕?是不是可以折道西行了?”

傅介子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既然已經見到了女王陛下,那麽精絕便不用去了,我們這便折道西行。”蘇維聽了掩口笑了起來。傅介子一怔,道:“師娘你笑什麽?”

蘇維道:“折道西行的話,會到蒲犁國的喲。也就是說,我們不要分開了,而且,巧兒,你也可去見親自看看那個公主堡的傳說了。”

“真的?”蘇巧兒也一下子興奮起來了,最高興的是蘇老爹,去精絕完全是一條繞道,他若不是為了女兒,早就和傅介子分道走了,現在不去精絕了,而是折道西行,那便是絲綢之路的北道,以前也走過的。

陸明忍不住問道:“將軍可問清楚了,精絕人是如何穿過死亡沙漠的?”傅介子一拍腦門,這事竟然給忘了,他自從見到精絕女王以後便有些怪異,這事去之前他一直壓在心上,想見到之後問的,可是真正見到之後竟然給忘了。

看著傅介子尷尬的神情,蘇維有些嘲弄地哼了一聲,笑道:“小傅啊,這不怪你。你們男人見到漂亮的女子就會忘事。”傅介子有些尷尬,知道蘇維對他和元通說精絕女王貎美耿耿於懷,苦笑道:“師娘教訓得是。我這便再去拜見女王陛下,我們離開還不成麽?”蘇維聽了道:“那我們就西行。咳,這可不是我吃醋哦。”

傅介子連聲稱是,隻盼著蘇維住嘴。這時,精絕女王的轅戰車也已經趕到近處,看樣子是要夜襲侖頭了,也不知龜茲方麵有沒有準備。

傅介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龜茲國王的降書還揣在他懷裏,現在看著外人去打他的國家而不相助。想到這兒又覺得戰爭一向就是這麽無情,他現在在精絕大軍中,要去相助除非是死了。

僅僅是想了一下這個,傅介子便有些心驚,這個精絕女王太厲害了,無論想什麽她都知道,自己這個想法讓她知道了漢使團會有危險。

漢使團收拾了行李,蘇老爹吆喝著商隊出發,他雖然是個粗人,但是和兀難長老的感情卻是極好,兩人挨個兒騎著駱駝在一起說話,這奸商能俗能雅,倒是極為可愛,縱使是蘇維天天罵這人下流也還是常常聽他的笑話,隻是蘇老爹常常來些葷段子讓她受不了。

蘇老爹隻是隨口向蘇巧兒吆喝一聲,道:“巧兒,你陪著將軍,我和長老在前麵先走了。”

蘇巧兒牽過小駱駝,又將瑪依拉也叫了過來,瑪依拉對蘇巧兒雖然有些敵意,但也有些害怕,畢竟她也看出來了,傅介子對蘇巧兒要遠比對她好,這個姑娘可得罪不起。蘇巧兒見瑪依拉這些天鬱鬱寡歡,知道她的心事,雖然有一百個不願意,還是讓她來陪著。

蘇巧兒這事情做得很嫩稚,傅介子一眼便看出了這個丫頭在想些什麽,不由大為蹙眉,但想到自己對瑪依拉也確實太過冷淡了,自己雖然不愛她,但畢竟是自己惹的事情,總不能太冷落了她。想到這兒又不由頭大,對於蘇巧兒,他該怎麽辦?自己曾在殷茵墓前銘過誓的,而且就算是沒有,他也沒有娶的意思,雖然這個姑娘比較可愛。

走得一程,蘇巧兒腦海中又不自覺地浮現出精絕女王那冷清的眸子,這個傳奇女子的魔力太大了,不看容貌,隻憑著傳奇的經曆便讓人難以忘懷,想到這兒,傅介子又再一次想到其中的怪異之事。

總之,這個精絕女王有什麽地方不對。

傅介子想了一下,隻覺得頭痛,轉而向蘇巧兒道:“巧兒,你隨身帶鏡子麽?”蘇巧兒臉一紅,很勉強地點了點頭。傅介子再一次證實了自己的看法,可是精絕女王那裏確實沒有鏡子,真的是因為在她不在乎容貌,而隻關心遠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