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再見了,樓蘭

定下出發的時間是明日清晨,顯得有些倉促,但是因為和耿龍之間有潘幼雲的那檔子事情,傅介子決定早些離開,想到到趙雄有傷在身,先去看望了一下,趙雄的傷口已經開始在好,隻是好全還要一段時間,但是行程不可以延誤,霍儀也提議盡早出發。

傅介子跟自己人說好以後想到了元通夫妻和蘇老爹。

蘇巧兒一聽傅介子要走,急了,忙去告訴蘇老爹,蘇老爹從床上打了個挻,起身道:“巧兒,不急,你阿爹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和傅將軍一起去。”說完看了看阮娘,又有些放心不下,他是來做買賣的,總不能將她也帶去。可是關鍵問題是人手,因為這一次匈奴的戰爭,漢人全被抓了去,而且貨物也被搶了,蘇老爹福氣大,因為染了病人留了下來,而且貨物是和漢朝使者的放在一起,車護將軍特意保全了下來,現在短時間內沒有人和他競爭,他的貨物一定可以賺得缽滿,隻是,由誰來負責押運呢?

也不愧蘇老爹在沙漠裏麵走了幾十年,臨機決斷的本事確實厲害,當下拖著病重去召集了一些被匈奴抓剩下的商賈,再從城中召集樓蘭漢子,樓蘭剛剛打完仗,許多人都是沒法子再活下去,蘇老爹出的價錢秀誘人,而且蘇老爹利用傅介子的關係,說好是隨漢軍出發,沒有危險,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召到了四十多人。其中有三個也是漢人的商賈,隻是運氣沒有蘇老爹好,商隊遭搶,隨行的親人被抓,他們正愁沒有法子去找人,此時能和漢人商隊一起出去,而且也是找人,他們正好夥在一起,以免掉單,所以隨行幫蘇老爹看守貨物。

蘇老爹一路上合計著,商路已經戰爭暫時阻斷,他正好可以坐地起價,這一回到達大宛一定可以賺翻天了,有漢軍壯膽,順道在龜茲境內找到賈老頭一行,再把蘇巧兒往傅介子身上貼牢,哈哈,自己賺大發了。

傅介子答應漢軍隨行與蘇老爹在一起,順帶可以看守貨物,蘇老爹舍點兒本錢,給漢軍開點兒工錢,互利互助。與蘇老爹說好之後傅介子再去見元通,自己的師叔。

剛剛來到元通處,卻發現兀難長老已經先醒了過來,而阿裏西斯和那個波斯少女卻仍在暈睡之中。兀難長老醒過來竟似全然無事一般,顯得十分清楚,不用蘇維解釋什麽,他全都知道了,隻是歎息一聲,用波斯語道:“如今的火教變了,天聖女。”

蘇維知道兀難長老用波斯語的意思,道:“大長老,傅將軍和蘇小姐也是知道的。”兀難長老見周圍沒有外人,這才改回漢語,道:“他們放毒火誅殺了巫墓裏麵的勞工,並且意圖謀害漢使,逼著樓蘭與漢朝起仇,我們執意不許,便被星聖女用幽冥鏡困了起來。天聖女,你妹妹她跟在光明教主身邊時間一長人也變了。”

蘇維聽了歎息一聲,道:“是啊,教主他野心太大,我正是因為長老和我看不慣,他才把我們派到外麵的,派到最遠的東方,幾十年也不能管他。”兀難長老現在的心情似乎特別沉重,他被控製住了神識之後,這其中的一段日子就完全從他的腦子裏麵濾過了,他感受到的“剛才”還是和星聖女爭吵之時,情緒上麵還沒有緩過來,道:“天聖女,你是火教的護壇聖女,應該回去勸誡教主,我們的火教現在已經越走越偏了。”

蘇維聽得咬著嘴唇不言語,她何嚐不想回去,可關鍵問題是……她看了元通,又搖了搖頭,下不了決心。

傅介子和兀難長老說了一會兒,兀難長老道:“傅將軍,僻教暫時無法回長安傳教了,如果有一天還能再來的話,還得讓傅軍勞心,僻教要先回波斯。”傅介子道:“如此一來,為了安全起見,長老不妨與我們同行,隻身上路隻怕不太安全。”

兀能長老看著尚未醒來的阿裏和波斯少女羅婭,道:“如此就有勞傅將軍了,僻教便與將軍同時。”

傅介子哈哈笑道:“真是想不到,幾年以前我與長老還曾勢成水火,今日卻又要結伴而行,人生的際遇真是難以預測。”兀難長老道:“此事不怪傅將軍,是我火教有太多不足的地方,現在因為在大夏國的局勢不穩,火教也越發逾越了。”

傅介子見兀難長老句句不離火教,知他對火教的行為痛心疾首,也不好多說什麽,頓了一下,看到麵如琉璃的羅婭,道:“還有一事想請問長老,這個姑娘……”

兀難長老道:“再過一段時間便會醒過來,她身質異於凡人,會醒得晚些。”傅介子見兀難長老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說話,不想蘇維掩口笑道:“小傅啊,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位姑娘可是你祖宗的祖宗,她是教王的妃子,可不是什麽小姑娘。”傅介子聽了哼一聲,大不以為然。

蘇維道:“小傅啊,你別不信,這位妃子已經活了五百年了,以後隻不是個小姑娘,而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呢。”傅介子看了一下羅婭,美則美矣,傾國傾城卻說不上。

蘇維歎息一聲,道:“隻惜了,她在神廟裏殺了教王之後,便被教王立下遺囑關在聖火壇裏麵,這一關就是四百多年,在火中燒得久了,靈氣褪了不少,現在隻有十幾歲身子,人還沒有長飽滿,當然看不出來了。我在聖火壇是見過畫像的,當真是天下無雙的美人。”

到底是西方未知世界,傅介子大感歎世界之大,在漢朝很少有能過百歲的,而拜火教的八大長老無一不是百歲以上,人死萬事空,但在波斯火教中,教王卻可以複生再世,現在這麽個半大不小的姑娘,竟然活了五百歲,當真不可理解,他的興趣被鉤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問道:“有多美?”元通也很不合時宜地加了一句:“有多美?”

蘇維睕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個想幹嘛?”元通訕訕笑道:“是小傅問的。”蘇維生氣道:“他問行,你問就不行!”

元通在眾人麵前丟不起麵子,知道越說越凶,索性不開口了,向蘇維示意了一下,示意她在外人麵前安分些,元通卻沒有想到,蘇維是兀難長老一手帶大的,從小就在兀難長老麵前撒慣了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兀難長老才破天荒地特意她叛教出去,追隨自己的幸福。

蘇維打了個岔,也忘了去回答傅介子的話,道:“長老,你要把阿裏和火烈娘娘也帶去嗎?”兀難長老道:“是的,天聖女,你是火教的聖女,應該回去。”

蘇維仍是搖頭,道:“教主知道了不會放過我的。我不能回去。長老,請你代我向曼華大祭司請罪,我是大祭司的幹女兒,請她原諒我不能在身邊,說蘇維已經嫁給了一個東方的男人,很幸福也很快樂,蘇維深深愛上了東方這片土地,再也不回去了。”

兀難長老歎息一聲,道:“這一回離開漢朝,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來,天聖女請各自珍重。”

元通在樓蘭已經失去了作用,他按理說現在就可以安然回到嶗山過自己的太平日子,現在也該是和傅介子道別的時候,但他卻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拉著蘇維回帳。

傅介子再去向耿龍道別,雖然兩個關係有些僵,但道別的場麵話還是要說的,此時的耿龍正在潘幼雲處,傅介子想到當時耿龍怒氣衝衝地要殺潘幼雲,見了麵之後主意立時變了,知道這般殺法,遲早地殺到床上去,潘幼雲是死不了了。

和耿龍道過別,傅介子向王後的靈位拜了拜,算是對這位自己在樓蘭的盟友作個別,此時王後的靈位剛剛做好,古神王和一些樓蘭的臣子也來祭奠,正好趕在了一起,傅介子和古神王把樓蘭的事情說好,由安歸王子主事,古神王仍做神王,朝中的大臣一律不變,廢除太陽神廟,剩下的事宜聽從耿龍的處理。

當夜回到營帳,因為第二日要出發,傅介子將漢人軍士聚集起來,在樓蘭城裏舉行了一個夜會,宰了牛羊燒了個整的,為軍士們臨行壯氣,傅介子想到明日元通夫婦就要離開,心裏麵也有些不舍,正和趙雄、陸明喝酒時,蘇巧兒過來了,顯然是經過蘇老爹安排人精心打扮了的,看上去嬌嬌怯怯的,顯得明媚無方。

蘇巧兒見人有些多,極不好意思地走到傅介子身邊,道:“將軍,阿爹說他也已經準備好了,明兒個要和將軍一同出發呢。”這是句廢話,傅介子早就和蘇老爹定好了,道:“知道了,巧兒,蘇先生人呢?”

蘇巧兒有些興奮,道:“阿爹說這個烤全羊、全牛太小,他派人準備了一個大個兒的送來的。”話說完肉香便飄來了,還有十幾壇好酒,眾漢人軍士齊聲叫好,傅介子知是蘇老爹在籠絡士兵,隻是笑了一下,並沒有多說。

蘇巧兒紅著臉道:“阿爹說他要陪著阮娘說會兒話,讓我把東西送來咧。”

這時幾個漢人軍士起哄起來,讓蘇巧兒代酒,蘇巧兒不會說話,被眾人一擠兌,還當真要喝,傅介子忙攔了下來,笑罵了漢人軍士一陣,讓蘇巧兒在一邊坐下說話。霍儀今天的興致很高,他和蘇巧兒說了一會兒話,便開始和陸明、烏家兄弟拚起酒來,他明顯不大會喝,喝了不一會兒就醉了。

傅介子見霍儀今天有些異常,再看看蘇巧兒,便明白了,他這個徒弟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過得一陣,元通和蘇維也出來了,元通老遠便打了個哈哈,道:“小傅啊,我和你師娘決定了,趕明兒個陪你一起去大宛,你師娘決定要和大長老回波斯說明,男子漢大丈夫,來得清楚去得明白,我也陪她走一遭。”

“當真?”傅介子大喜之下站起身來,道:“師叔決定和我們一起去了?”蘇維咬著嘴唇道:“長老說得對,我是火教的人養大的,生死都是火教的人,現在火教越走越歪,我得回去。”

傅介子蹙眉道:“如果火教不允許你們在一起,那可怎麽辦?”蘇維搖頭道:“這個顧不得了,大不了我們再偷偷溜出來。”傅介子叫了聲好,道:“師娘放心,至少在去大宛的這一程,我可以保全你們無事。”

蘇維笑道:“小傅,你別胡亂答應人家一些事情,轉身就又給忘了。”

“怎麽會呢?”傅介子有些不懂。

蘇維拍了拍手,後麵不遠處的火光之中出現了一個姑娘。

瑪依拉!

傅介子當真差點兒忘了這個姑娘。瑪依拉見傅介子向她示意一下,本來繃得極緊的小臉突然綻出兩朵笑容,飛一般地撲過來,一下子撞在傅介子的懷裏。

蘇巧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既而又很不高興。

傅介子有苦難言,由瑪依拉抱了一下,將她放在一邊,聽蘇維一翻譯,是瑪依拉怕自己不要她了,一個人嚇得哭了好幾回,求著蘇維帶她來的。傅介子當真無法可想,自己出去是辦正事的,哪兒能走到哪兒都帶著一串姑娘?

蘇巧兒不高興了,但是卻不發脾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邊,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顯得意興闌珊。

瑪依拉又問了個問題,蘇維無奈地傳譯道:“你還要我嗎?”

傅介子歎息一陣,默不作聲,瑪依拉明白了,突然站起來飛奔而去,掩麵哭了起來。

蘇巧兒不由檀口微張,看著傅介子。傅介子心頭大為鬱悶,暗自猜測這個姑娘又在打什麽主意。不想蘇巧兒開口道:“將軍,你去打她叫回來呀,我,我不生氣的。”說到後麵明顯都帶著哭腔了。

傅介子雖然現在對蘇巧兒很好,但卻也沒有到達那個份上,他心裏麵很為難,但是卻不好與蘇巧兒明說,聽了隻是笑笑,道:“麻煩師娘去把她叫回來,就說我會照顧她的。”

蘇維哼道:“還真是麻煩!”說完和元通追了上去。

蘇巧兒心裏麵又是一陣失落。

第二日清晨,天色剛剛放亮,幾隻禿鷹的破鑼嗓子打破了晨曦,漢軍整頓隊伍與耿龍大軍和樓蘭人道別,長長的駝隊開始背著太陽而去。

再見了,樓蘭。傅介子走出一程又不禁回望一番,蘇巧兒坐著小家夥在傅介子旁邊,傅介子看著遠處,她看著傅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