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小女王的處境
傅介子看了喜極道:“是黑池部的王旗!走,過去看看。”
漢軍趕過去,果然見到一隊千人不到的小部隊,傅介子打馬上前,那隊人馬已經警戒起來,但是隻過了片刻,人群之中現出幾騎直奔了過來。
傅介子看去隻覺得這幾個人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叫什麽,但是知道他們是小女王身邊兒的侍衛和大臣,是老族長的的舊部,也就打馬上前去,趙雄忙讓幾個人跟上,傅介子過去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一個麻衣的黑池大將就趕了過來道:“尊敬的漢朝使者,是你麽?”
傅介子笑了一下,用他們的語言道:“黑池的朋友,我們又見麵了。”
那個黑池大將也哈哈大笑起來,道:“陛下早就得知使者要來草原,還派出了大批的人去找,沒想到讓我們在這裏碰上了。”傅介子正要說話,突然身前的大軍從中劈開,一個既熟悉,又顯得陌生的人影出現在他眼前,傅介子愣住了。
小女王此時一身的甲衣,相比於她嬌嬌弱弱的身子骨,這衣服顯得像她父親的,或者爺爺的,寬寬鬆鬆,本不該穿在她身上。她還騎著那匹從傅介子那裏“豪搶”來的汗血紅馬,本來挻漂亮的一個姑娘,現在卻顯得非常憔悴,發鬢也有一些亂了,下額還沾了一些血滓,看得出來,是剛打過仗的。
“帕米兒!”
傅介子忍不住叫了一聲,打馬要上前去,帕米兒有些呆呆的,傅介子一怔,道:“陛下,你不認識我了?”小女王怔了好久才澀聲道:“我果然又見到你了!你說過的,會再作使者來月氏的。”傅介子激動道:“是的,我說過,等黑池部統一了月氏,我會再作使者來看望陛下和陛下的子民的。”
帕米兒露出一絲的笑容既而又澀聲道:“可是,可是月氏沒有了。我的國家和子民都沒有了!”
傅介子見帕米兒這神情,道:“仗打到什麽地步了?”
帕米兒回頭望了一下,道:“現在跟著我的隻剩下這些人了。我們已經丟了黑池的大部土地,貴霜翕侯在半年前就占領了草原,這半年以來,我們黑池部人也走散了。”傅介子聽了暗自吃驚,按小女王的說話,她們現在是在逃命了,黑池部被貴霜翕侯衝擊得七零八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草原第一大部落了。
小女王說到這裏,神情極為沮喪,道:“我真的很沒用,爺爺在的時候,黑池部是草原的第一大部落,到了我手裏,馬上就輪落成現在的樣子,傅使者,我是不是很沒用?”
傅介子搖頭道:“陛下,你看這草原的草,每個事物都會經曆和他一樣的過程,春暖興旺,秋寒枯榮,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樣,黑池部經曆了老族長手裏的鼎盛時期之後,就已經出現了問題,陛下不必自責,陛下捫心自問一下,黑池部到底是打仗打輸了,還是自己散了?”
小女王頓了一下,道:“我們與貴霜部和蘇麗部各的了一仗,與貴霜部打,我們損失了一萬三千人,八十萬牛羊,與蘇麗部打仗,雖然勝了,但卻被其它幾部抄了後路,也損失了很多牛馬,後來疫情發作,很多人都死了,有的人逃了。現在想想,還是我個國王沒有本事才會造成今天的結果。”
傅介子道:“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陛下不必太過自責。”
正說著,突然有一隊騎馬飛奔而來,遠遠就喊道:“陛下,貴霜的軍隊來過,我們的部落被洗劫了!”
等為首的騎兵下馬,他的話已經說完了,從這裏傅介子就可以看得出來,小女王在月氏的威信確實不怎麽樣,她一個小姑娘家要統治這一個部落的人,實在有些勉強。
小女王臉上現出一絲的怒氣,恨聲道:“這些傷天害理的家夥!”
傅介子知道他是看到了那些牧民的慘狀,道:“陛下,我看大夥都是累的累傷的傷,我們漢軍的大營離這時不遠,不防先到漢軍大營休整一番。”傅介子這麽說,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請小女王過去,兩人敘敘話。小女王見周圍的人太多,也不好表示什麽,隻是道:“也好,我要去看看我們黑池的牧民。”
傅介子沒有反對,讓漢軍與小女王的部隊一起,來到漢軍昨日紮營的附近,這裏的牧民或者被擄或者殺,已經沒有一個人影了,月氏人皆是憤怒不已,小女王看著這一切,卻顯得很平靜,這樣的場景她經曆得多了,接近兩年時間,草原上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女王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少不經事的姑娘。
晚上在此紮營,草原的冬天很冷,眾人特意在空闊之處架起了白草和樵木,燃起了大火,周圍的帳蓬紮成了一個圈,傅介子將漢軍安頓好了就準備去見小女王,吩咐趙雄把漢軍看好,趙雄嘿嘿笑道:“老大你就放心吧,今晚就不必回來了,咳咳,小女王一定有很多話要和老大說。”
傅介子瞪了他一眼,趙雄立時又道:“老大放心,我絕對不跟嫂子說。”
傅介子笑罵一句,道:“你這犢子滿腦子烏七八糟的東西,我們這一回來就是為了找女王,有些事我當然得找她說明一下。”趙雄立時裝傻得點頭,道:“是得交待,是得交待!”傅介子沒有多說,徑直一個人過去了,小女王沒有怎麽打扮,但是女為悅己者容卻是有的,她稍微梳洗了一下,正坐在火堆邊上發呆,見傅介子過來,有些喜悅,卻同時也有些緊張,見周圍沒有什麽人,這才輕聲道:“傅郎,你終於來了。”
傅介子四下看了一下,不知是小女王故意把周圍的人請開了還是這些人自己識趣走開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就小女王一個人,也就不用再顧忌女王在士兵們麵前的形象,過去在一邊坐下,道:“陛下,我來晚了。”小女王道:“沒人的時候,你不許再叫我‘陛下’,叫我帕米兒吧。再說,我現在又哪裏還是什麽陛下。”
傅介子也不想再讓她去想這些傷心的事情,輕輕將她摟在懷裏,道:“帕米兒,你還記得麽,我走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話?”
小女王悶不作聲,過了許久才道:“哪句呀,你走的時候說了那麽多話,我都記著呢。”
傅介子笑道:“我說過,等到草原上麵的馬匹生小馬駒的時候,就是我再想你,我總有一天會再來看你的。”帕米兒懶懶得點了點頭,道:“你還說,草原上麵最漂亮的姑娘生孩子也是呢。”傅介子不由莞爾,道:“現在我又回來了,但是卻得馬上就走,但我說過的話一定會盡力去實現,我會幫你重新找到草原的希望。”
帕米兒又嗯了一聲,像是在睡覺。傅介子頓了一下,道:“帕米兒,你怎麽不問問我,我會怎麽幫你?”
帕米兒腦袋在傅介子的肩窩處攢了攢,道:“現在我不是什麽女王,也不去想什麽月氏,我隻想枕著你的胸膛好好睡上一覺,最好永久也不要醒來。”說著她又動了一下,道:“傅郎,你知道麽,這大半年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生睡,我和士兵們都是抱著長矛和大刀睡覺,半夜裏馬打個鼻響,風吹翻個帳蓬,我們都會被驚醒,隻有現在,我才敢放心得睡覺。”
傅介子聽了心裏麵暗歎,她畢竟隻是一個被趕鴨子上架的小姑娘,對政治,對權力,都不那麽敏感,這樣的一個人,是決計鬥不過野心勃勃的貴霜翕侯的。她四處奔走,其中的艱辛是難以想像的,也真為難了這個姑娘,傅介子輕聲歎了口氣,摟著小女王,靜靜得淹沒在寒風與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