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東奔西走
傅介子見車護有些意動,又道:“他日若能驅逐匈奴,傅某定然親手為王後豎起一座石碑,車護將軍,屆時還得勞你相助。”車護聽了怔怔道:“傅使者,漢朝的敦煌的駐軍有沒有辦法調過來?”
傅介子道:“調倒是可以,可是時間上來不及。要想阻止安歸王子繼位,還得依靠我們自己才是。車護將軍,兵貴精而不貴多,樓蘭城中,車護將軍你有著半數以上的兵權,而城外有我漢朝的屯田司,還有諸國的城郭軍,要吞掉這一支小小的匈奴部隊,又有何懼!”
車護將軍鐵青著臉,道:“走,出去再說。”
傅介子見車護極有可能已經說到,忙跟著車護出去,因為瑪雅和安歸王子將國王的事情瞞了下來,外麵看來還是風平浪靜,傅介子一路和車護將軍出來,徑直趕回了輔國候府。
此時的樓蘭國尚是一片承平氣象,夜市漸漸散了,一片安寧。
車護將軍遣散家中的仆役,帶傅介子到密室議事,傅介子本來還打算了一番說辭,但是車護將軍卻已經下定了決心,向傅介子道:“傅使者,你還請快些出城準備,城內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明日一早……”
傅介子打斷道:“不,車護將軍。明日一早什麽事情都定下來了,要做就在今晚,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一舉包圍匈奴驛棧,捉拿安歸王子。然後以迅雷不其掩耳之勢,占領樓蘭各大營。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敵明我暗,安歸王子根本就想不到我們會起事。”
車護將軍聽了不由動容,一下子來這麽大動靜,他這個輔國候還真的有些拿不起這麽大手筆。
傅介子道:“我城外的漢軍和諸國聯兵屯在城外,以備不測。我立時就派人前往敦煌請兵,另一方麵,火速通報烏孫解憂公主,那麽烏孫國可定,烏孫與樓蘭更近,有漢朝和烏孫作後援,即使是匈奴也不敢進犯樓蘭。隻要西域的局勢一變,我漢朝的大軍便可揮師西征,樓蘭可保平安無事。”
事情來得太過突兀,車護將軍有些亂了陣腳,但他到底是高位者,有著高位者自有的鎮定和豁達,道:“好,傅使者這些事情盡快,我先將安歸王子捉來再說。”
傅介子攔住道:“不,先打掉匈奴使團,沒有了匈奴使團,安歸他算什麽東西!”
車護將軍從心底來講,有些不敢動匈奴的使團,但是此時聽得傅介子如此說,膽氣也就大了許來,猛得一拍案幾,道:“好,便依傅使者之言,今夜拿下匈奴使團。我車護上無父母,下無妻兒,又何惜此身!”
傅介子再和他商議了一下出兵的路線,樓蘭巴掌大的地方,車護在這裏活了一輩子,哪裏有個茅舍都知道,這一番計劃得周祥之至,傅介子打心底讚許不已,自己擅長騎兵作戰,如果真的在這城中打起仗來,自己隻怕不是車護的對手,想到這裏也就放心了,和車護擊了一掌,道:“今日在此與將軍指天盟誓,絕不違此言。”
車護將軍取下隨身的佩劍,道:“這是我的令劍,計劃百密,難免一疏,傅使者可相機行事。還望傅使者以樓蘭的存亡為重,這一次速戰速決,還樓蘭一片寧定!”
傅介子接過令劍,向車護點了點頭,轉身出府消失在夜色之中。
樓蘭城外五十裏是漢軍屯集的地方,傅介子打馬趕到的時候,陸明一行才趕到沒有多久,漢軍的警備很嚴,傅介子剛一靠近,就聽見前麵有人喝道:“什麽人,再不下馬就放箭了!”
傅介子長呼一聲,打馬下來緩緩過去,一會兒前麵的火把亮起了一百多根,火光搖曳之處閃閃爍爍得現出許多人來。
“老大,事情都辦好了?”陸明雖然不知道傅介子去辦什麽事情,但還是習慣性得問一聲。傅介子過來,見陸明旁邊一個年輕的小將,正是鄭吉,鄭吉在西域曆練得久了,顯得成熟了許多。
這裏是樓蘭城外的一個沙漠裏麵的一個禿山坳,黑暗之中,隱隱可見黑壓壓的一片人,火把四散亮著,還有許多人在到處行走。鄭吉身邊跟著一批人,有漢人和胡人,各個國家的都有,傅介子都沒有怎麽見過,因為語言上的隔閡,也說不上話。
“鄭校尉,我們使者可是找了你們很久了。”傅介子笑著說道。
鄭吉過來拉傅介子進去,道:“傅將軍裏麵請,外麵天冷。剛才我們還在擔心。”
傅介子沒有進帳,而是徑直道:“事情緊急,樓蘭國王死了。”
陸明失聲道:“老大,你剛才幹什麽去了?”
說到傷心事,傅介子臉色沉了下來,道:“國王本來就已經病入膏肓,是被安歸王子氣得吐血而亡的。我已經聯絡了樓蘭的輔國候起兵,今夜便是我們在西域這片地麵上大展身手的時候。鄭校尉,我們今晚就出兵去樓蘭城,一舉斬殺匈奴使隊!”
鄭吉聽了不由動容,轉而向身邊的傳譯說了一下,傳譯說與周圍的城郭兵大將們聽了,人群頓時震驚起來。
傅介子將事情大致了說了一下,但是自己和車護去祭拜王後的具體細節都省了。
鄭吉帶傅介子到營帳裏麵,同來的還有陸明、司馬熹、和諸城的府兵。傅介子看了一下這雜牌的城郭兵,道:“不知這一次的城郭兵一共有多少?”
鄭吉苦笑一聲,道:“鄯善出兵五百,且末七十,若羌三百六十,小宛八百五,還有一些地方的兵員,算是我們自己,合計二千一百七十三人。”傅介子聽了不由一怔,看來這城郭兵可真夠慘淡的。不過匈奴的使隊來的也不多,隻要給他一千人,挑這三千人的匈奴兵他便有底氣,所以聽了也不吃驚,加上樓蘭車護的一萬兵,可調的三千人,加起來足以剿滅這支匈奴的使隊。
鄭吉似乎也感覺到這一撮兵實在說不出口,道:“其實這些隻是南部幾個國家的兵,像樓蘭、精絕、山國、龜茲皆還沒有出兵。哦,對了,精絕國受到於闐的攻擊,也不行了。”
傅介子微微一怔,精絕一直是西域東邊最大的國家,現在卻一度式微至此,看來這西域的國家興存,變化之快還真與中原不一樣。
現在事情緊急,傅介子也沒有細問,道:“現在馮夫人……這些陸明已經說過了嗎?”
陸明笑道:“老大剛來的時候還正在說呢。也不知山國和龜茲到底能不能不出兵。”傅介子道:“這就看馮夫人的魄力了。現在當務之急,是配合樓蘭輔國候舉事,鄭校尉,這裏的人都是你的兵,你下令吧。”
鄭吉激動道:“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內外夾攻,這一批匈奴兵實在不是太大的問題。就依輔國候的,分兵兩路,一路兵馬由傅將軍帶領,在樓蘭北邊馬兒盹以南設埋,我自帶一支人馬屯在西麵十裏的紅蝠崖,兩隊人馬互為犄角,如果有匈奴兵逃出來,必定得全殲了才是。”
傅介子道:“如此我們立刻就行動。陸明,咱們的人帶熟了,咱們自己帶著,你去安排下。不知鄭校尉給我們多少兵?”
鄭吉道:“北邊的馬兒盹地勢寬廣,所需的人手較多,傅將軍你帶小宛國和若羌的兵去吧。”傅介子算了一下,自己這麽一來就抽去了絕大部分,鄭吉帶著一小撮兵如何能守得住,道:“我就隻帶小宛國的兵。今夜趕往馬兒盹設伏。”
說完,傅介子再取來筆墨和絹布,極快得寫好了兩封書信,一封火速傳往敦煌,另一封直傳烏孫公主府。
是夜,勞累了一夜的漢軍繼續趕路,一路趕往馬兒盹南側,這裏離樓蘭隻有十裏地不到。馬兒盹是一片綠洲,到了馬兒盹,漢軍給馬喂草喂水,另幾個架起鐵鍋煮吃的,這一路奔波相當的辛苦,烏候抱著個饃饃睡著了,陸明草草得吃了些,就躲進帳蓬裏麵睡了。
傅介子也困得受不了,但是漢軍這個樣子,他實在不放心,所以就安排了幾個人輪崗,和自己換著放哨。
沙漠裏的夜晚凍得人骨頭都痛,幾個人換著,傅介子總算是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突然就接到了樓蘭城裏的探馬來報,樓蘭城兵變,輔國候突然發動兵變,截殺匈奴使隊,包圍王府。
匈奴大軍向西逃竄,與鄭吉部在紅蝠崖遭遇。傅介子當下將漢軍一個個揪起來,整頓了隊伍向紅蝠崖趕去。
夜色沉沉,漢軍急行軍趕到紅蝠崖,但是到了這裏的人時候,人跡空空,不僅是匈奴大軍,就連鄭吉的軍隊人影都不見了。陸明打馬在周圍轉了一圈兒,過來道:“老大,這是怎麽回事,匈奴兵呢?難怪已經突破了,鄭吉帶兵追了上去?”
傅介子下麵托著夜色看了一下,既而臉色大變,喝道:“好奸詐!我們中計了,這裏根本就沒有來來過匈奴兵!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快追!”
陸明聽了一拍腦門,既而喝道:“直娘賊,果然是這樣!匈奴兵假傳信使,把我們調開了,自然再借道向車師逃去。看來,鄭吉也被調開了。”傅介子皺眉道:“看來,這夥匈奴比我們想象的要精明許多,這血鼎掌門,果然是有些不同凡響。留下兩人在此給鄭吉傳信,我們追!”
漢軍有些叫苦不跌,這一路來回奔波了數日,都是日夜行路,比起以前苦了不知多少,特別是這幾日,連續勞累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回。傅介子見漢軍士氣不振,心裏麵暗自有些擔心,如果真的遇上了匈奴兵,這個樣子想要打贏怕是難上加難。
漢軍趕到馬兒盹以南,傅介子下馬看了一下,果然有匈奴兵走過的痕跡,傅介子心裏麵恨得癢癢的,道:“都給我狠狠得追,等殺得了匈奴兵,我放你們三天大假休息!”說著狠狠得一揚鞭,綴著足跡追了上去。
樓蘭以北百裏便是車師的邊境,車師國一直都是匈奴的屬國,而且幫著匈奴鎮壓別的國家,曆史由來已久,在西域的名聲遠沒有樓蘭、龜茲好,所以樓蘭和車師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邊境因為是沙漠這種誰都不要的地段,兩個國家儼然隔離著。
趕著趕著,天就快放亮了,前麵的腳印依然向北,傅介子一行漢軍追得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趕路了,傅介子下令隊伍先休息一刻,然後再繼續趕路。
原本是準備隻休息一刻,但是大軍一坐下去就很難再站起來,傅介子怎麽催都沒有用,漢軍還好說,但是小宛兵卻是個異數,這些兵都是臨時招起來的散兵遊勇,不聽管教不說,就是聽也聽不管,任憑傅介子怎麽使喚就是不起來。
傅介子憋了一肚子火,卻也沒有地方發去,這些人都是需要籠羅的,如果不是這樣,自己非動軍法不可。這麽一休息,鄭吉的部隊就從後麵趕了過來,鄭吉一見到傅介子便顯得尷尬不已,道:“傅將軍,我們中計了,來傳信的樓蘭人是假的,把我們調開了。”
傅介子示意知道了,臉色不太好看,道:“現在匈奴兵已經去了車師,這些兵我也調不動,看來,是追不上了。”
鄭吉聽了過來,突然下令一般,幾個傳譯剛一說完,這些人就陸陸續續得起來了。
傅介子瞧得吃驚不少,心裏麵不由暗自搖頭,看來帶兵的威信確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自己在帶兵方麵不比不鄭吉差,但是畢竟剛接手,這些人不服王化,自己也沒有辦法。
由鄭吉下令,這些城郭兵就聽話許多,鄭吉將幾個大將喝斥了一頓,既而向傅介子行了個大禮,道:“傅將軍,這些兵不服管教還請見諒。現在我們都聽你的號令,你下令吧。”
幾個將領有些誠惶誠恐得看著傅介子。
傅介子道:“這世上的事情成功都是在於眼見不可能的時候再堅持一下。現在匈奴軍隊可能已經遠了,但是我們還是要追!”鄭吉抱拳接令,轉而喝令大軍開撥。
趕走了一種,這裏已經到了車師國的邊境,鄭吉道:“傅將軍,車師國向來都是惟匈奴馬首是瞻,現在看來,匈奴使隊確實已經進了車師,我們要不要追?”
接理說來,進了車師國,這麽大的軍隊意味著入侵,是不能再追了,但是傅介子還是忍不住下令道:“繼續追!”
陸明見傅介子這樣,忍不住過來小聲道:“老大,你可別意氣用事,現在已經到了車師國了,我們的大軍擅自入境,是會有大麻煩的,而且車師是匈奴的屬國,在大軍五萬,我們去隻怕是會有危險。”
傅介子聽了心裏麵才稍稍靜了靜,恨聲道:“可惜了!鄭校尉,依你之見呢?”
鄭吉看了一下疲憊不堪的漢軍,道:“疲兵之師,不宜再行。傅將軍,依我看,我們還是趕往樓蘭,或許樓蘭會有什麽大的情況。”
傅介子歎了口氣,道:“好吧,隻能這樣了。”說完他也發現自己這幾天來,特別得沉不住氣,沒有以前那麽沉穩了。
鄭吉下令隊伍回趕,大軍再一次折道向樓蘭城去。
傅介子心事重重得騎在馬上,不知什麽時候陸明趕了過來。
“老大,你這幾天情況不對啊。”陸明一臉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神色,說完自己打了個哈哈。傅介子不解道:“我怎麽不對?”陸明道:“這幾天老大你心神不寧的,怕是在想嫂子吧。”
這個不冷不熱的笑話說出來,周圍的幾個漢軍也都有氣無力得笑了一下。
傅介子強打著精神,笑罵道:“你小子又胡扯些什麽。這與你嫂子……們有什麽關係?”陸明嘿嘿一笑,再不多講。
傅介子微微有些尷尬,這幾天來自己確實沒有以前那麽沉穩了,是什麽原因?難怪真的如陸明所說,是因為見到了殷茵的緣故?傅介子自己也說不清楚。
看著鄭吉,傅介子忍不住問道:“鄭校尉,這一次前來,我們也曾在屯田司歇過一陣,有一事我想問問。”鄭吉也拖著一身的疲憊,道:“傅將軍有話請講。”
傅介子將在屯田司遇見殷茵的事情說了一下,想了很久還是開口道:“她正是我六年以前……失蹤的妻子。”
鄭吉聽了猛得抬頭,不知是因為驚的,還是太困了,居然一下子摔下馬去,既然爬起來,牽著馬道:“什、什麽?她、她是……傅將軍,你在說什麽?”
傅介子沒有把殷茵死亡的事情說出來,這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往往要費很大口舌來解釋,傅介子現在也不願做這個嚐試,道:“六年前,殷茵離開了我,這中間的事情很複雜,我一直以為她已經死了。如今在渠犁城遇見,不光是我,陸明還有我的這些部下們都吃驚不少。鄭校尉,你幫我照顧了她這麽久,傅某在這裏……”
“不……傅將軍,這,這……這不可能!”鄭吉聽了一直方寸大亂,不知所語。傅介子知道鄭吉的心思,但是什麽都可以給,自己的妻子能給麽,這些尷尬的話,傅介子強忍著說了出來,可是說出來後才發現,自己一直疲憊,也忘了選個合適的地點再說。
周圍的漢軍都看著鄭吉,神情頗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