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大長老的困惑

傅介子帶著一幹人等回到驛站,卻發現拜火教的人又來了,不過這一回來的人卻少了許多,隻有星聖女帶著兩個執火郎,算是上門拜訪來了。傅介子知道拜火教的人不會這麽閑著沒事幹,定然是找自己有事情。

蘇老爹乍一見星聖女,不由眼睛一亮,心裏麵發癢,暗贊道:“好俊的小娘子!敢情胡人姑娘裏也有這等風致。”他見這波斯姑娘漂亮,眼珠子不由在她身上凹凹凸凸的滾了一遍,不由嘿嘿地笑了一下。

星聖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卻一下子移到了兀難長老身上。傅介子見蘇老爹有些失態,輕輕地咳了一聲,蘇老爹立時會意過來,突然想起什麽,暗想道:“這小娘子在在驛站裏住著,莫不是他的媳婦兒?自己這主意可打不得。”想到這兒,又想起一事,如果真的是,那自己女兒怎麽辦?

可轉念一想,女兒人都還沒著了,這八字還沒一撇,自己就胡思亂想,算咋回事兒?

星聖女見了兀難長老突然行了個禮,用波斯語說了幾句話,兀難長老亦以波斯相答。傅介子看了心中暗自稱奇,據他所知,星聖女的地們在教中僅次於教王,而高出了八大長老一截,不料此時卻向兀難長老行如此大禮起來,這個禮顯然不是一般後生對長輩的禮。

在拜火教中,兀難是掌藉長老,就連教王的修改教義都得通過他的允許,所在,兀難長老雖然是長老的身份,但在教中的地位卻是極高。傅介子不知這些事情,但從星聖女的表現看來,兀難長老這個籌碼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些。

就在這時,烏達突然從裏麵氣呼呼地衝出來,手執兩個轟天錘劈頭就向星聖女砸去,吼道:“賊婆娘,你對老先生做了什麽?”他這一下來得太過突兀,這碩大的鐵錘直撲星聖女的麵來而去,眾人皆沒有反應過來,兀難、蘇老爹、阿裏西斯皆是大呼一聲,搶救不及,傅介子大喝烏達不得放肆,但也不濟於事。

不料星聖女卻全然沒有放在眼中,突然間從袖中兩枚令牌架在雙眉之前,兩道藍汪汪弧光雙令牌上麵爬出,打在了鐵錘之上,那鐵錘的來勢立止,而且呼呼地轉開,鐵錘越變越熱,隻過了片刻,鐵錘竟然紅了起來!

傅介子臉色也突然之間變了,這令牌比起靈泉長老手上的聖火令要小巧一些,但樣式顏色大致一樣,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令牌是羅婭這個波斯姑娘的,現在卻到了星聖女的手上,也就是說羅婭那裏有事情發生了,遂成一直護著這個小姑娘,小姑娘有事,遂成也就難以幸免了。

星聖女眼中仍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安或者動怒,她嘴角微動,手中的令牌上弧光越來越盛,那那個鐵錘也漸漸被燒得紅了,偌大一個鐵錘竟然成了橢球狀,紅光順著鐵鏈一直傳到烏達手上,灼地他手上的肉嗞嗞地響,手上的肉被燒得皮開肉綻的,隨著皮肉被燒起了煙,一陣被灼燒的焦味彌漫在空中。

傅介子見了這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時驚得有些呆了,竟然忘了去喝止,隻到此時看到烏達手被燒傷這才喝令眾人住手,但星聖女不懂漢話,傅介子吼了兩聲才想起此事,道:“長老,快讓星聖女住手!”

傅介子話還沒有說完,兀難長老已經開始用波斯話喝止了,而且臉色十分不難看,用波斯語道:“星聖女,幽冥鏡是護壇聖物,豈可用於殺戮,還不放下!”

這時鐵錘已經被燒得化了,滴在地上成了一堆鐵水,烏達渾身上下顫抖不已,兩隻手血淋淋的乍是嚇人。傅介子陰沉著臉,冷聲道:“星聖女,你好大的本事。”

星聖女向兀難長老行了個禮,用波斯語說了幾句話,兀難長老的臉色仍是沒有恢複過來,而且怒意越來越盛。星聖女轉而向其中一個執火郎說了幾句,那個執火郎轉而向傅介子道:“星聖女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還望大漢使者見諒。”

此事是烏達先出的手,無論星聖女下手如何重,自己這邊總是理屈的,傅介子雖然有火也不好發在星聖女頭上,但他知道烏達向來憨厚平和,就是人家打他,隻要出手不重他都不會生氣,今日這麽做總是有他的理由的。想到這兒,傅介子突然驚道:“遂先生怎麽了?”

烏達不知中了什麽法術,仍是渾身顫抖不已,說不出話來。兀難長老過來蹲下道:“道者,讓我來看看。”傅介子因為星聖女傷了烏達,對兀難長老也有些遷怒,隻是冷哼了一聲,道:“區區邪術,何足道哉!”

說到這兒,按照《紫薇天罡道引》中的法門,在烏達周身的的穴位之上推拿一陣,讓烏達試著呼吸吐呐,烏達這才漸漸平和下來,但終是因為虛耗太多,又昏死過去。

傅介子想到遂成,再也顧不得理會什麽長老、聖女,徑直到後麵去看遂成長老,卻現遂成長老也同樣渾身顫抖,牙關緊鎖,六識不明,他給遂成長老安頓一下,隻聽見遂成喃喃地說什麽“小婭兒”,但羅婭的人卻不知哪裏去了,而且烏山胄也沒有了蹤影,不知人在何處。

傅介子左問右問不得要領,遂成的情況比起前幾日還要糟些,隻怕一口氣不上來便會有性命之憂。傅介子令人快找軍醫過來治療,自己出去找星聖女算賬。

見到星聖女,傅介子忍著怒火道:“星聖女無故傷我使團長者,還請星聖女給個說法。”星聖女言語不通,旁邊一個執火郎道:“星聖女不過是來拿回教中聖物,那個老人的事情與星聖女無關。”

傅介子喝道:“遂先生今早還好好的,你們一來他便成了這樣,好一個與星聖女無關,星聖女手中的令牌分明是那個小姑娘的,而今東西在你手裏,小姑娘人也不見了,難道星聖女也說這與你無關嗎?”星聖女眉目微蹙,一時說起來十分不便。

兀難長老對傅介子十分客氣,這份客氣並不是從傅介子答允為他修神廟才始的,在長安論道之時,他便沒有對傅介子說過一句難聽的話,相反的,倒是傅介子對他持有偏見。此時兀難長老的臉色卻不大好看,用波斯語道:“星聖女,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何會來到樓蘭?”

星聖女對傅介子等人視而不見,道:“長老在東土的事情,教王已經知道了,所以特派婢女前來察明情況。長老在長安城不順利嗎?”兀難長老聽是教王之命,歎息道:“僻教誤事了,一是東土民風大異,篤信道學,二是我教中之人善惡之心淡了,追逐功利權勢,所作所為已經非大國所容。”

星聖女冷冰冰地笑道:“長老言重了,這不過是漢朝的推委之詞而已,傳教是世代的功業,非一二日能成,長老不必歎息。對了,天聖女呢?”她見兀難長老有責備的意思,便拿出兀難長老沒有完成任務之事來講,兀難長老沒有完成傳教任務,心中有愧尚來不及,哪裏還能顧得上責備她,所以他一見兀難長老氣勢上弱了下去便扯開話題。

“天聖女她,”兀難長老麵有愧疚之色,道:“天聖女已經出了我教,今時今日,已經再非我火教中人。”星聖女臉上陡然現出極大的驚愕來,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天聖女和她一起入教,又同時入選聖女,在光明之都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她還清楚地記得,在波斯聖火壇,當著各位長老和教王的麵,她和天聖女兩人都跪在聖火壇上,以聖潔的胴體向光明之神起誓,此生嚴守貞操,以聖女的身分造福天下,光大火教,為世人祈得光明。

天聖女和她年紀相仿,但膽兒卻大得多,她就這麽赤祼祼地跪在陽光下麵,對著長空起誓,一生為火教,一生為世人,否則為炎陽吞噬,起所以教王賜她法號為“天聖女”,而她自己則膽小害羞得多,死活不肯在這大白天的脫下衣服起誓,她是在夜裏對著滿天的星星起誓的,所以教王給她的法號是“星聖女”。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堅守著自己的信念,也不曾想過自己要叛出火教。

可是此時兀難長老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天聖女走了,離開了火教,這讓她久久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大長老說的是真的?”她雖然知道這個教中大長老從來都不說謊話,但是天聖女出教之事對她的影響太大,甚至,連她堅守了十多年的信念都發生了動搖,她甚至希望這事不是真的。

“天聖女在我們入長安傳教失敗之後便離開了,她再也不會回到火教來了。”兀難長老並不以星聖女的懷疑為忤,仍是十分平靜地答道。

“大長老,你知道這不行的,逆教出逃,是要受天刑的。”

兀難長老臉上現出十分複雜的神情來,有些苦楚地道:“星聖女說得不錯,可是天聖女也有她的道理,僻教辯不過她,隻好讓她走了。”說到這兒,兀難長老頓了一下,道:“在沒有來東土之時,僻教一直對自己所知報深信不疑,可是自打在長安住得久了,僻教發現了許多不足,如今的火教,已經越走越遠了。”

星聖女卻沒有在意兀難長老所言,道:“大長老,她現在在哪兒?我的大姐姐。”兀難長老道:“這個請恕我不能相告。”

蘇老爹和兀難長老一起生活了五六年,對波斯語大致有些了解,一些平常的句子都能弄明白個八九成,現在隱隱約約聽他們說的全不沾邊,急道:“長老,這裏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東扯西拉的說些什麽?”

兀難長老從天聖女的事情中回複過來,道:“星聖女,你怎麽將兩枚幽冥鏡都帶了出來?有什麽大事情嗎?”星聖女哼了一聲,道:“漢人將火烈娘娘扣了起來,婢女奉教王之命要帶她回去,所以產生了誤會。”

兀難長老見星聖女說話有意避重就輕,也就不再多問,徑直走進去看遂成的情況,看了一下,對傅介子道:“道者,老官家的病不是星聖女所為,看來道者是誤會了。”傅介子怒道:“長老,我究竟哪裏誤會了?”兀難長老道:“幽冥鏡對人的傷害是熱毒,而老官家的卻是因為虛耗所致,想來是極度勞累所致。”

中醫中,就算是病情反複,也沒有這樣驟好驟壞的,傅介子明知是星聖女使的詭計,可是卻無法反駁,星聖女再對兀難長老說了幾句,兀難長老轉而對傅介子道:“星聖女說,老官人是因為虛耗過度,幽冥鏡雖有起死回生之能,但也隻是一時之效,若要治除病根,還得靠修養才行。”

這個道理和東土的醫理大抵相同,傅介子對醫術頗有造詣,知道虛耗過度雖然不是什麽疑難雜症,但要好起來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也是正本清源,好好休息,但遂成這個樣子隻怕連今夜都熬不過,何來的修養?

兀難長老見傅介子著急,道:“道者勿憂,星聖女的幽冥鏡鬼神之能,或許可以暫保老官家無礙。”傅介子聽了這句話心中頓時有了定心丸,他知道以前就是羅婭在轉瞬之間將遂成救活了過來,道:“還請長老代晚輩向星聖女求個情。”

兀難長老和星聖女說了幾句,歎息一下,道:“道者,老官家現在身體極弱,用幽冥鏡雖然可以暫保無礙,但幽冥鏡用上一次,其實是對老官家的一次大的折騰,那麽這兩日過後,就再也沒有辦法治了。”傅介子不由一怔,中醫中有虛不勝補之說,他也是知道的,這和醫理也相通,在他心中裏麵,壓根就不信什麽瞬間恢複,隻是因為見識過這鏡子的玄妙之處,所以才覺得此事不可以常理度之,此時兀難長老如此一說,他雖然不願意相信,但卻是更相信了。

傅介子看著遂成這個樣子,心裏麵一陣揪心地痛,頹然道:“那可如何是好?”兀難長老聽他一問,隻好看向星聖女,他是掌藉大長老,管的是執法和教義,對這治病救人卻是外行。

星聖女麵無表情,淡淡道:“大長老博學古今都束手無策,婢女又不通醫術,如何知道。”兀難長老聽了突然哦了一下,道:“道者,僻教不通醫理,但僻教師弟靈泉卻是專管醫術、占卜、星象的,他一定有辦法。”說完對星聖女道:“靈泉師弟現在何處?”

星聖女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的狡黠,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這句話由兀難長老說一可比她自己說分量要大得多。

“大長老,靈泉長老今日正在沐浴祈禱,要等到明日行過拜火大典之後才能出來。隻要等到靈泉長老給國王賜過法號之後,婢女自然會知會靈泉長老,讓長老為老官家治病。”

傅介子聽了兀難長老一轉述,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星聖女說得雖然平平靜靜的,可是這內在的玄機他卻是聽得出來的,敢情這星聖女今日來是給自己吃藥的,意思是說,隻要自己不去幹涉他拜火教拜教之事,明日過後遂成就有命在,而若是他去幹涉,這靈泉長老還會來麽?

傅介子冷笑不語。

這時,烏胄從外麵回來了,看見烏達重傷,也是二話不說便掄著錘子來找星聖女算賬。

蘇老爹見了這兩個大漢的表現,暗想這果然是兩兄弟,不僅樣子差不多,脾氣也挺像的。傅介子拉住烏胄,道:“那個波斯小姑娘呢?”烏胄粗著嗓子道:“被她的人抓走了,我過去想搶回來,卻被一個紅毛鬼拖了一刀子。”傅介子這才發現他腿上還有血跡,用衣服包了一個大棒槌。

傅介子給他看了一下傷勢,冷聲道:“星聖女,你幹的好事!”星聖女卻全然不大理會,和兀難長老說了幾句話,兀難長老道:“道者,僻教今日且先回去太陽神廟,其餘的事情,僻教明日再與道者商量。”

傅介子本想是將兀難長老留下,不料星聖女似早有知覺一樣,在驛站裏麵等著他,好歹兀難長老也是拜火教中的人,自己也不好多說,加上此時他氣惱拜火教所為,對兀難長老難免有些難以釋懷,隻是忍著怒氣道:“長老自便。”說到這兒看了蘇老爹一眼。蘇老爹會意過來,道:“長老,巧兒的事情,老蘇可拜托你了。”

兀難長老看了看星聖女,本來想問問蘇巧兒的事情,但終究是打住了,看著星聖女的眼神,他發現了一些令他擔憂的東西--野心和冷血。

正是這些原因,使得如今的拜火教越走越遠。

傅介子想到事情有變,隻怕兀難長老是指望不上了,要救霍儀還得靠自己。看著拜火教的人消失之後,傅介子心中閃過極大的不安,正如兀難長老看到的一樣,是野心和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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