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尋找天馬、之八

傅介子不敢隨便把這個話告訴漢軍,這樣會極大得影響他們的士氣,所以並沒有告訴眾人。天馬這樣的步子和腳力,明顯就是生病了。

看來,天馬並不是經常到這地方來,它也是迷失了方向才走進來的,正常情況下,沒有馬會在冰天雪地裏麵生存,就算是天馬,那也不太可能。

懷揣著一肚子的不安趕了約兩個時辰的路,前麵的馬蹄印雖然不清楚,但也還能找得到。

“老大,前麵有情況!”陸明騎在馬上,突然喊了起來。

玉吉兒也道:“有好多馬!”傅介子放眼看去,果然見到前麵一片黑點點,正是馬群。傅介子當下讓隊伍停止前進,這也有可能是烏孫人的部隊,停下來仔細看了一下,前麵倒是有一些馬,但是人卻是一個也沒有。

陸明有些激動,道:“老大,隻怕是天馬!”他激動了一下,又立時變得沉默了,看著傅介子欲言又止。

傅介子看他這個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卻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隻是苦笑一下,示意這一回跟著天馬確實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漢軍輕手輕腳得趕過去,但還是驚動了馬群,足有五十多匹馬都分散在這裏,被傅介子一行略一驚動,不少馬群就四散開了,但是卻在這周圍逡巡著不肯離去。

雖然已經不作尋找天馬的打算,但是此時遇著天馬卻同樣讓人心中激動不已,就像是發現了珠寶美女一般。眾漢軍都驚呆了。

五十多匹汗血馬皆盡在此,但是令眾漢軍驚呆的並不是這些馬群如何神勇俊秀,而是有半路的馬都已經跪下或者躺下了,更有半數的天馬已經奄奄一息,看樣子是不適應這裏的變態嚴寒生了病,而這些馬群圍著的中間竟然著有一大個冰窟窿,傅介子放眼一看,居然是那匹天馬落到了冰窟窿之中!

傅介子四下看了一下,這裏的地形複雜,雖然表麵上蓋了厚厚的雪,但是誰也不知道下麵有什麽東西,這匹天馬想必是趕路時誤踩了這虛空的冰殼而跌下去的。

周圍的馬群不時得打著鼻響,刨著蹄子,顯得十分不安,可是又不趕靠近漢人,都遠遠得來回轉。

傅介子看了看冰窟窿下麵的天馬,天馬還活著,但是也已經奄奄一息,可是卻依然昂首站著,像個無畏的戰士。

“快拿繩子來!”傅介子看了一下情況,大聲得喊道:“陸明……哦,烏候,快過來幫忙!”傅介子說完就脫下了自己外麵的衣服,卷起袖子,憑由寒風往裏麵灌,神情顯得很緊張。

這時烏候將陸明和玉吉兒已經安排到了一邊去,叫上餘下的漢軍過來,將十餘副繩子都帶了過來,傅介子道:“烏候你力氣大,帶弟兄在上麵守好。把繩子給我,放我下去。”

烏候是個憨實人,傅介子說什麽是他們,他將繩子遞給傅介子,以他兩百斤的塊頭將傅介子安全放下去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很快就把傅介子平平穩穩得吊了下去。

傅介子下去看了一下,這天馬的個頭也確實是出了奇的大,它站在泥水裏麵比傅介子還要高出許多,而且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全是棗紅色的皮毛,四蹄清健,長臉短耳,傅介子看它這樣子,在四到五歲之間,是一匹成年的健馬。

哦,對了,是一匹公馬。傅介子特意看了一下,有做種馬的潛質。

現在好像不是看它的時候,天馬顯得很暴躁,但是偏偏又被凍得無精打采的無力反抗,隻是不停得掙紮哞叫。

傅介子看了一下周圍的地形,上麵是一個泥淖坑,好歹不是深水,否則這天馬就成了水馬了。傅介子用繩子將天馬從肚子下麵牢牢套住,這匹天馬的重量隻怕是尋常大馬的兩倍,傅介子特意將繩子多綁了一些,再讓烏候將自己拉上去,所有的漢軍一齊用力,因為冰麵上麵滑,居然沒有拉起來。

眾人折騰了出了一身的汗都沒有拉起來,傅介子喘了幾口粗氣,道:“去拉馬過來。僅憑我們幾個人根本就拉不起來它。”幾個漢軍一人拉著兩匹馬,將繩子在馬脖子上麵套牢,連人帶馬得一起用力,還真的將天馬給拉了上來!

這周圍的馬群又再一次**起來,聽這聲音,傅介子感覺到馬群興奮了許多。

但是天馬很讓人失望,在下麵還以站著不動,但是被眾人拉起來之後就臥在了地上,看來是這冰一樣的泥水已經將它凍軟了蹄。

傅介子忙人讓幫忙,抓來雪給它擦盡腿上的泥,然後四人人四條腿得給它揉了起來,幫忙活血。

玉吉兒對傅介子一向沒有什麽好感,但此時卻微微有了些好感,在馬場的時候,父親也是這麽伺候馬的,他把馬當寶貝一樣護著,最後卻因為尋馬而落得個身死*。

想到這裏,玉吉兒眼睛一紅,默默得哭了起來。

給天馬揉活了血之後,傅介子又拿來衣物給它包住腿,以便天馬盡快恢複。此時已經到了晚上,眾人不得已再休息,烏候去烤肉,傅介子則守在天馬邊上給他活血,他對馬的稟性十分熟悉,這馬屁拍的不錯,天馬雖然是野馬,但是卻極具靈性,發現傅介子等人沒有敵意之後也就安靜了許多,它到底不是臥槽的俗物,很快就站了起來。

吃過了烤肉之後誰都沒有心思去睡,在這冰原上麵走迷了路,這是生存攸關的大事,傅介子和眾人商議了一遍,都沒有什麽主意,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天夜裏睡了一半,傅介子一直都是半睡著的狀態,這個溫度,他根本就凍得睡不著,正當他挪著夜頭時,突然聽到了一陣極為雜碎的聲響,當下手按刀柄,一個人起來看個究竟。

起來看的時候,天馬已經掙脫了頸上的繩子,一路狂奔而去,周圍四散的汗血馬也都圍了過來,跟著四散而去。

傅介子歎息一聲,他有些不明白自己,這一回他是來尋找天馬的,但是此時真的看到天馬了,並且也救下了又跑了,他居然沒有感覺到很遺憾,而是有一絲淡淡的惆悵,這種感覺他實在想不明白。

一會兒,玉吉兒趁著無人起來小解,回來時發現了傅介子,微微有些尷尬,本來不想說話,但是見到馬都沒有了,心裏麵著急,哼了一聲,道:“馬呢?”

傅介子道:“跑了。它們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但願它們能走出這片雪原吧。”玉吉兒怒道:“你怎麽放它們跑了!”

傅介子道:“也許是因為剛才它遇險的事情吧,這樣的神物本來就有著它自己的生存規律,如果改變了,它們也許就不那麽神了,甚至消亡。於其一個傳說也留不下,不如就當是一個傳說吧。”

玉吉兒哼道:“你這是哪門子感慨!不行,我要抓它們回來,為了它,我爹都搭了命進去,我不能讓它就這麽走了!”

傅介子聽了沉默了一下,道:“這事不能怪它,如果你的父親,還有你、我、我的部下,不起這個貪念的話,它也許就不會有事,你的父親也就不會死,你的丈夫也不會進山,而你、我、我們,現在至少也都平平安安的。你說過,這是一片被詛咒過的地方,也許真正被詛咒過的是我們的心。人人都有貪念,如果不加以克製就會遭到報應。”玉吉兒怒道:“你這是在說我爹的壞話!如果你真的那麽想,那你到這冰天雪地幹什麽來了,我爹和我又幹什麽來了!”

傅介子道:“不管我們是幹什麽來了,現在的任務就是回去!我隻想把我的弟兄都平安得帶回去,至於天馬,我不想再找了。”玉吉兒哼了兩聲,道:“你隻想著把你的弟兄帶回去,卻從來沒有想過把我爹的命帶回去,你自私自利!我一輩子都會恨你!”傅介子聽了隻能苦笑一聲,這個姑娘,還好她和自己能說上的話不多,太深的話自己也聽不懂,如果不是她照顧自己的聽力,隻怕還有更難聽的。

他們兩人的聲音大了一點兒,一會兒幾乎所有的漢軍都醒了過來,一會兒陸明道:“老大,你們兩人這是咋回事,大半夜的抬起杠來?”

烏候也憨氣十足得道:“將軍,你咋又和她吵起來了?”

傅介子嗬嗬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道:“既然都醒了,現在隔天亮也不遠了,我們索性跟著天馬走,這一回莫名其妙得迷了路,就看這天馬的靈性如何了。”

陸明道:“老大你這麽說,那就這麽辦吧。趁著馬還沒有走遠,我們這便追上去,如果老天開眼,咱們還有吃酒喝肉的時候。”

正說著,突然有一個聲音隱約從遠處傳來,陸明道:“老大,好像有人。”

玉吉兒聽了猛得回頭,眼中閃現出無邊的希冀。

夜的裏風吼得厲害,傅介子沒有聽清楚是什麽人,也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麽,火把吹得隻剩一豆燈火,也看不見人,傅介子看了看玉吉兒,心裏麵也替她希望起來。

等了一會兒,終於見到人了,傅介子不由笑了一下,但是玉吉兒的神情卻馬上黯淡了下來。

“駿馬監大人!你不是尋馬去了麽?”陸明沒好氣得損了他一句。

傅介子見是哈斯奇,笑著趕過去,但是見到他身邊卻隻有一個人,不由一怔,道:“你的隨從呢?”

哈斯奇神情一陣默然,頓了好大一會兒才道:“遇上雪崩,埋在下麵了。”說完又道:“有吃的沒?”

傅介子一怔,忙道:“烏候,把烤肉拿來。”烏候道:“老大,都凍成冰塊了,得先烤一下。”

“沒事,沒事。”哈斯奇有些餓得支撐不住了,道:“將就些就行,我的幹糧和馬匹都壓在了雪下麵。”傅介子拿出匕首將肉剁成小塊,哈斯奇一點兒風度也沒得大啃起來,噎得難受。

“天馬呢?”哈斯奇略啃一些就問了起來,他一路尋著馬蹄找來,不期見到了地上的腳印,推測著漢軍已經找到了天馬。

傅介子如實說了一下,哈斯奇立時跳了起來,吼道:“什麽!跑了?到手的天馬怎麽又跑了?”烏候見哈斯奇的態度極差,冷冷道:“跑了就是跑了,有本事你去抓去?”

哈斯奇道:“你們不找馬了?”

傅介子道:“不找了。想辦法走出這片雪原再說吧。咦,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了?”哈斯奇大罵道:“這鬼地方,我走著走著就迷了路,在這裏轉了一圈兒就順著蹄印趕了過來,一刻沒有休息!”

傅介子心頭的陰雲更重了,哈斯奇也迷了路,看來他也指望不上了,現在求人求馬都不行,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走出去。

哈斯奇道:“你們不去尋馬,那我一個人去。”

“你還要去?”陸明忍不住叫了起來,道:“你一個人命都差點兒搭進去了,還不安份?”看到哈斯奇現在這個樣子,陸明對他也不怎麽尊重了。

傅介子道:“我們也正準備順著馬蹄走,但願能走出去。一起上路吧。”哈斯奇其實也害怕一個人趕路,聽了正好,馬上就出發。

過了這道山,前麵的雪就小了些,但仍是一片沃雪,看不到任何道路,玉吉兒因為燒得厲害,一個時辰不到接連摔倒了三回,烏候轉到一邊和一個漢軍道:“咱們換個邊,我個大,好接她一些,免得摔壞了。”

這裏的風還在狂吼著,玉吉兒被吹得東倒西歪的,烏候背過她一回之後也就習慣了,時不時得見她要倒就扶一下,也不那麽不近女色了。

傅介子正苦思著為什麽會迷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突然福至心靈,一拍馬背,大聲道:“我想通了!”

哈斯奇被嚇了一跳,道:“使者同意找馬了?”

傅介子熱切道:“我知道我們為什麽會迷路了!我終於想明白了。烏候,調頭往南方向走。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冰原了。哈哈……”

哈斯奇一愣,道:“你們不順著馬蹄印走了?”

傅介子道:“不了。天馬也走錯了方向。你們看,這裏的風是吹東南風,我們覺得自己一直在向東走,其實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風吹偏了方向,我們走的應該是東偏北的方向,如果猜的不錯,朝南走就可以到冰簾障,從那裏我們就能出去了。駿馬監大人,你還是和我們一起出去吧,你現在就是找到了天馬也出不了這個冰原,何必呢?”

哈斯奇搖頭道:“不,如果錯過了機會,再也休想找到天馬!你們不去我一個人去。”傅介子心中也微微有些悸動,如果誰都不去理會,也許天馬就會死在冰原之上,哈斯奇找到了天馬,或許可以保它一命。

還是接前例,傅介子將最好的馬給他,給他足夠的烤肉,外加兩件棉衣,哈斯奇也不犯擰,傅介子給他就接著。傅介子再給他細講了一下這裏的地形,並且告訴他,自己一路上會留下標記,以便他再折道回來。

說好了這一切,傅介子一行又與哈斯奇分了道,漢軍折道南行,傅介子想著天馬和哈斯奇存活下來的可能性。

果然不出傅介子的所料,走了大約三個時辰,眾漢軍已經到了冰簾障,陸明忍著疼痛大聲歡呼,嚇得傅介子臉色都變了,這一吼要是吼出個雪崩來,自己幾個好不容易找到條活路那還不又得白廢了!

傅介子笑道:“咱們幾個天不收,總算是又活著出來了。”陸明哈哈笑道:“老大,你又可以見幾個嫂子了。”傅介子笑罵了兩句,道:“隻是不知道哈斯奇怎麽樣了,但願他能活著出來。”陸明道:“老大放心,回頭我們再派人去接他們一程。”

傅介子同意,道:“大家小心些,我們出了這冰簾障再說……”

正說著,傅介子突然聽到一陣很沉悶的聲響,就從不遠處傳來,聽這聲音,規模很是不小。

陸明也臉色大變,道:“老大,好像情況不對,我們該不是又遇上了那些烏孫人吧?”傅介子蹙眉道:“我看不像,上次遇上的烏孫人隻多不超過六十人,但是你聽這聲音,隻怕不下一千吧?”

如果真的是一千人,雖然對陸明和這些上過戰場的漢軍而言人數並不怎麽嚇人,但是一千人扁自己這麽幾個人,那簡直就跟玩兒似的。

烏候道:“將軍,要不我過去瞧瞧?”

陸明道:“烏候你這塊頭到哪兒都占地方,還是派個別人吧。”傅介子點點頭,另選了一個個子小的人過去。

在這裏等了一會兒,那個漢軍還沒有回來,傅介子有些焦急,正當等得沒有耐心時,前麵半高的冰崖上突然出現一個人,他一聲輕哨,傅介子一行才發現。

“是她!”陸明恨得牙根發癢,惡狠狠道:“老大,又是她!”

傅介子放眼看去,正是那日遭遇的烏孫女刀客,她此時一襲紅衣,手裏麵提著一個圓圓的東西,傅介子正驚愕著,女刀客突然扔下來一個東西,摔在地上頓時滾得老遠,地上鮮血淋漓!

是派出去那個漢軍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