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等待媯水退卻

這一仗打得伊勒很沒有麵子,而且還折了三千多人馬和自己的兒子,其它幾個部落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畢竟出戰的大多數都是黑池部的軍隊。

傅介子知道他拿不開麵子,所以盡量避免和伊勒族長見麵,回到軍中之後便退回到營中,想到小女王的傷勢,給霍儀等人說了一下便去了小女王的軍帳裏,此時已經是晚上了,小女王早就醒了過來,不知是誰已經把大月氏戰敗之事告訴她了,此時的小女王顯得憂心忡忡的,傅介子安慰了她一陣,但是小女王在軍國大事上並不糊塗,傅介子這些招對她一點兒作用也沒有,隻好作罷,將實情說了一遍,勝負乃兵家常事,讓她安心養心。

伊勒族長很晚的時候才過來看女王的傷勢,他畢竟上了年紀,因為傷心兒子之死,回來之後一度暈了過去,現在醒過來才來給小女王稟告。

其實小女王並不能真正主政,但是行式上麵還是要做一做的。這裏沒有外人,傅介子以小女王的近身醫師的身份留在身邊,到底是祖孫親人,說了一會兒也不知是誰在勸誰,像是在說國事,又像是家事,讓傅介子聽得很別扭。

伊勒族長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精神,因為他的兒子還沒有下葬,所以走的有些匆忙,臨行前問了一下傅介子小女王的傷勢,他現在對傅介子頗為信任,別的先不說,武功和醫術這兩方麵他是絕對信任的,大月氏最強的將軍和最好的巫醫也不過如此。

傅介子知道小女王的傷沒有什麽大礙,但人家畢竟是女王,身子骨金貴著,伊勒族長讓他還是再檢查一遍為好,傅介子本想說這男女之防有所不便,江湖救急也還說得過去,現在這個時候不宜自己出麵,但是大月氏對男女之防並不太嚴,伊勒族長又指名要檢查一番,傅介子也就隻好出手了,小女王脈象平和,呼吸平穩,而且麵色紅潤,看來好起來是很快的。

伊勒族長見沒有事,他也就放心了,一個人急匆匆得趕了回去,傅介子留在這裏不免有些尷尬,很快就辭了小女王身邊的侍女,回到帳中休息。霍儀得知傅介子回來了過來與他商議出使的事情,傅介子也有些著急,畢竟攻打匈奴冬天是最好的時機,現在剛剛入秋,如果得到回音,明天剛開春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出兵了,那時匈奴的冬天尚未退去,凍死牛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入了冬草料少,馬不健壯戰鬥力也會大為減少。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明顯不適合去提聯合的事情,傅介子讓霍儀在這裏安心得待著,等過幾天大月氏各部落都安頓下來之後自己再找機會說。

這一戰並沒有讓傅介子對大夏國怎麽看好,畢竟大夏國有臭名在前,被人打了幾次都是一路西逃,而且這一次也是占盡了媯水的便宜,與大月氏的交鋒還沒有對比出實力來。

這天霍儀已經借著戰事緊急為借口將那些侍女都送了回去,陸明倒是有些不滿意,畢竟常年打仗奔波的人對男女之事都不會防得那麽嚴,用蘇老爹的話說,總要找些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安慰。可是霍儀和傅介子兩人都沒有和那些女子怎麽怎麽樣,他也不好老著臉皮收一堆不相識的女子在營中。

霍儀走了之後傅介子還是睡不著,白天一仗打得他到現在還有些興奮,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見了星聖女,夢見大夏被攻破星聖女獨身一人堅守在大夏的城堡裏,周圍到處都是死去的士兵,嚇了傅介子一身的冷汗,嚇醒過來才發現是帳蓬有些露雨了。外麵的雨還沒有住,打在帳蓬上麵沙沙作響,傅介子發現現在的心不知怎的,竟然變得寧靜下來,他突然想到了星聖女和蘇巧兒,這兩個自己最心愛的女子現在應該都在大夏國吧。

第二天一早傅介子就去給小女王換藥,小女王現在看著傅介子,竟然有了幾分羞澀,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讓一個外國佬看了很不合適,但是治病是大事,還是紅著臉讓傅介子把藥給換了。

傅介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羞澀,心想她雖是女王之尊,但仍是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甚至連女王的架子都不會端。傅介子現在也借故多和她說說話,有意無意得給她灌輸一些漢朝強大的概念,以便以後方便行事。伊勒族長再也沒有提過攻打大夏的事情,而是一門心思得整頓軍馬。小女王不好起來,大月氏的部族們便無法舉行大的會議,傅介子聯盟的事情也就無法進行,所以傅介子也是花了大氣力在小女王身上,讓她快些好起來。

入秋漸漸深了,在媯水邊上的這二十多天傅介子感覺到特別明顯,軍*士身上的衣服也厚了一層,傅介子越發心急了。這些天他和小女王已經混得很熟了,小女王在沒人的時候叫他傅大哥,有人的時候叫他傅使者。

這一天傅介子見到伊勒族長在軍中調兵,起初以為是又要打仗,但是卻一直沒有有兵馬過媯水,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大月氏軍中卻在自己人之間發生了一場戰爭,造成近千人的死亡,近萬人的易主。

傅介子給小女王準備好了湯藥進去,問了一下怎麽回事,這事情伊勒也沒有跟小女王講,但是小女王一猜便知是部族內部的壓輒。傅介子奇道:“你們大月氏內部人也經常開戰嗎?”

小女王畢竟是大月氏之主,好歹要顧忌一下大月氏的麵子,支吾一下沒有說,但經不起傅介子幾哄她就說了,大月氏部族太多,各個部族之間的兼並差不多是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看來是伊勒族長在收服一些不聽管教的小部族。

傅介子見她說得輕描淡寫的,奇道:“這麽大的事情,伊勒族長不與你這個女王說一聲嗎?”傅介子和小女王私交甚好,沒有外人的時候說話也很隨便。他起初與小女王套近乎本意是想方便遊說大月氏與漢朝聯盟,不想這二十多天來,這個小女王與自己越來越不見外,他也就不假情假意了,能不見外的話他也就不見外得說了。

小女王道:“可能是因為族長他不想讓我憂心,再說了,這些事情天天都有,我也不愛聽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說到這裏又笑了一下,道:“傅大哥,你再給我講你們漢朝有趣的故事,就接著上次的孟薑女哭長城來講……”

傅介子心中不由一陣好笑,女人就是女人,對這些動輒就哭天搶地的戲文特別上癮,傅介子本意是借秦始皇修長城來提到匈奴,不想說溜了口提到了孟薑女,就被這小女王給揪住了話頭,這一講就是三天的時間。

小女王到底不是一般的平凡女人,見傅介子還在注意外麵的內亂,也就道:“好罷,你扶我起來,我們出去看看。回來再聽你講。”

傅介子略微有些驚訝,道:“你的傷還沒好全呢,這麽出去隻怕伊勒族長會責備我呢。還是再躺幾天。”小女王不依,她從小活脫慣了,當這個女王還是伊勒這個做外公的死乞活賴求來當的,躺了二十多天早就躺不住了,現在感覺到躺著也能活蹦亂跳的,所以執意要起身走走,傅介子不便與她這個國王多爭,隻好由她,道:“那得先把藥喝了。”

小女王一張臉擰成油條一般,她對傅介子感覺什麽都好,偏偏醫術上有兩樣不好,一是銀針之法,這方法西域沒有人用,小女王一想到要拿那麽長的針紮在肉裏就不由心驚肉跳的,二則是這中藥了,也沒有別的什麽,隻是苦了些。

傅介子每一次讓她喝藥都是求爺爺告奶奶一般,這個女王身份特殊,傅介子不便喝令,也不便施壓,隻能苦苦相勸,小女王為了出去,還是忍著想吐的感覺喝了一大碗,道:“現在可以了吧?”

傅介子心想多出去走走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而且小女王起來之後便可以安排會議,自己的事情能與不能都能有個回音,於是便答應了。

出去到哪兒走動都有侍衛們跟著,所以傅介子也不覺得尷尬,道:“既然要出去走動,不如去見見伊勒族長吧,看看他們部落的事情。”小女王有些不情願,道:“又是殺人的事,還是算了。你陪我到別處透透氣。”

小女王暫時不能騎馬,傅介子隻帶她到四周走了一陣子便回來了,又過得一段時間,小女王的傷差不多已經全愈了,已經可以騎馬了,伊勒族長也同意小女王出來透氣,隻是不能走遠,而且必須有大隊侍衛保護,小女王雖然不願,但剛被刺客偷襲,也不敢不帶。

這段時間傅介子則很少去陪她了,而是和霍儀商量著出使的大事,小女王親自過來叫他,讓他陪著出去走走,霍儀一直對小女王有心思,想和她套套近乎,傅介子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就故意把他和陸明帶在身邊。

小女王的汗血馬被射殺了,所以現在騎的是一匹體形稍小些的棗紅馬,她和霍儀不知怎麽的就是不對眼,見了霍儀就兩眼上翻,嘴角上揚,一副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的樣子,見自己的座騎要比霍儀的小了一些,很是不服氣,過來向傅介子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打什麽主意。

傅介子知道這小妮子在打自己什麽主意,笑道:“陛下你,有話請講。”在外人麵前,傅介子還是稱小女王為陛下,隻是沒人的時候喊習慣了,在後麵還是加了個“你”字。

小女王道:“傅大哥,能把你的馬借我騎騎麽,我要贏他。”說著馬鞭一揚,指著霍儀很是倨傲。

漢人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是傅介子卻跟霍儀說了一下,霍儀頓時一臉的苦相,自己騎馬的水平本來就不高,如果小女王騎了汗血馬來比,自己根本就沒有勝算,但是女王發話,自己也隻能是比,溜了三圈下來,霍儀被甩了老大一截,小女王得意無比,哼哼兩聲就回營了,傅介子本來想她騎完了之後就把馬還自己,不想小女王根本不提這事,接連溜達了三天,小女王決定,這馬暫時不還了。

眾漢人軍士都幸災樂禍,隻是言語、眼神之間有著說不出的曖昧,傅介子也是一陣搖頭,這小女王到底是個孩子,自己也不好為了一匹馬去和她計較。

小女王似乎是和漢人軍士混得熟了,平日裏她所見的都是各族的老頭子大叔叔,現在漢人使團裏有比自己大的哥哥,也有比自己小的弟弟,而且陸明等人也對自己有說有笑的,在這裏待著比在王帳裏要有意思得多,所以沒事的時候就來找傅介子他們玩。這一來可苦了傅介子一行,小女王是個空殼子,一天到晚都沒事,所以幾乎是一天到晚都是在漢人這裏待著在,傅介子也不是嫌煩,隻是覺得整天和女王混在一起很不妥當。

轉眼入秋已經深了,這一天伊勒族長突然來請女王過去議事,但並沒有請傅介子。女王去了一陣子便回來了,傅介子還沒有問她便說了,是月氏的遊騎在媯水邊上發現了大批的火教教徒,裏麵竟然有火教的聖女和長老,伊勒族長已經派了大部人馬去追了。

他們怎麽會冒險到媯水邊上來?傅介子聽了心頓時一沉,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小女王有些茫然,道:“大概是今天吧,反正有族長他管事,我也沒怎麽問。”傅介子看著這個小女王,一陣的無奈,當下辭了小女王,自己打馬去見伊勒族長問些情況。

此時的伊勒族長氣色很不好,像是生了病,傅介子先給他看了一下,發現是積鬱成疾,應該是兒子的死和戰爭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問起媯水遊騎的事情,伊勒族長有些懷疑,但還是道:“是蘇麗部的人在媯水下遊發現的,據報,這支人馬中有火教的聖女和多位長老,看樣子應該是從蒲犁國來的。火教是大夏的國教,這支人馬應該是回去支援大夏國的。”

傅介子聽不是星聖女,而是蘇維等人,心裏麵同樣是放不下,如果真的讓伊勒族長抓了他們,那火教的事情可就大了。可是他孤身一人在此,對這種大事情無法左右,隻是盼著蘇維等人能成功渡過媯水,不要讓大月氏的人抓住。

辭別伊勒族長時,伊勒族長長長舒了口氣,道:“使者,現在媯水快退了。這一仗之後,我月氏再與使者答複。”

媯水退了,那麽戰爭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