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賽馬

大月氏這一支的軍隊領軍的是一個年紀剛到三十的年輕人,看上去比傅介子略大,但是不像傅介子是貴族出身,他顯得很粗獷,傅介子見到他的時候,這個將軍正抓起一支羊腿大嚼,油光沾了一胡子,嘴角上麵還有肉沫星子,周圍也坐著十幾個偏將一樣的漢子,也都顯得很隨意,正坐在帳蓬裏麵吃喝著。

那個百夫長將傅介子三人帶來,向這個大將軍匯報了一下情況。

傅介子得知這個月氏將軍名叫伽德利奧,是貴霜翕候丘就卻麾下的將軍。傅介子在臨行之前曾經打聽過大月氏的情況,當年月氏為匈奴所滅,遂遷到大夏地,分其國為休密、雙靡、貴霜、肸頓、都密,五部翕候,貴霜翕候便是這五候之一。

伽德利奧聽是漢朝的使者到了,顯得微微有些吃驚,畢竟大月氏與漢朝相距太遠,這裏來了漢人是一件大事情。

這個將軍顯得很豪爽,他什麽話也不問便先請傅介子坐下,一起吃個酒。

傅介子哈哈大笑,隨即爽朗坐下,他不太清楚大月氏的習俗,怕無意中犯禁,所以吃喝起來都是學著這個將軍的,可是這個將軍實在沒有什麽可以學的,大塊吃肉,大碗吃酒,與漢人沒有什麽分別,傅介子也就漸漸放開了,他本來是貴族出身,精品細嚼的吃法多了,後來從了軍,改了很多,但是那種從小養到骨子裏的習慣並沒有完全忘去,吃起來並沒有那個將軍那樣左右開弓。

傅介子中途提到漢朝的事情,伽德利奧卻大手一擺,示意吃喝期間不談國事,等他們吃飽喝足了,傅介子再才提及休兵之事。

伽德利奧明顯不願意停兵,將軍隻有打仗才有威風,此時停兵他無論如何也不太願意。於是向傅介子說了他所行的目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火教複活教王,這是國王下的命令,他不能因為漢朝使者的一句話就改變初衷。

傅介子讓隨行的傳譯說明,火妃已死,蒲犁國根本就已經無法再複活教王,所以大月氏此一戰已經沒有必要,如果大月氏停止與蒲犁國交戰,漢朝將與大月氏連盟,從此之後,大月氏在西域的地位將遠在現在之上,烏孫、大宛、甚至匈奴都不能對它構成威脅。

伽德利奧明顯不相信火妃已死,而且他也不清楚複活教王的具體辦法,聽了讓傅介子拿出讓他相信的事情來證明。

傅介子隻好讓一名隨從回山,請火教的人來解釋這件事情,傅介子知道火教的教王複活的事情落在蘇巧兒身上,但這事情太過子虛烏有,他也不大相信,所以敢理直氣壯得說複活教王已經是無望的事情。

伽德利奧同意了傅介子的做法,請他到帳下休息,戰事暫且延期,等具體的情況回複。

因為傅介子是漢朝的使者,在大月氏很少見,而且漢朝要與大月氏連盟,所以伽德利奧覺得有必要向他炫耀一下大月氏的兵威,同時也想管中豹,通過傅介子這個人來看看大漢的軍威到底如何。所以他請傅介子前去貴霜翕候的兵營,傅介子知道他們既然敢把大營讓自己看,那麽便沒有打算將自己放回蒲犁國。

傅介子同意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做什麽都是被動的。

伽德利奧從軍中選來兩匹好馬,都是腳力極佳的汗血寶馬,這種千古名馬就像如今在大街上看到大奔和或者法拉利跑車一樣拉風,傅介子遠遠便讚了一聲好,這種馬在漢朝,也就是皇帝有資格來騎它,就是大將軍霍光,也沒有這個福份,就算是他有這種馬他不敢騎,汗血寶馬從來都是帝王的專寵。

伽德利奧見傅介子一眼便相中了這匹馬,哈哈笑了起來,讚他懂馬。傅介子心中暗笑,他在北地郡就是幹這營生的,對馬的了解,隻怕這裏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汗血馬體形好、善解人意、速度快、耐力好,適於長途行軍,非常適合用作軍馬,傅介子當然也知道這種馬有一個惟一的缺點,就是不能負重,當然,任何一種馬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汗血馬身的那些優點隨便拿出一點來便足以成為傲人的資本。

伽德利奧騎上一匹,要與傅介子比試一下馬術,周圍的大月氏將軍士兵們很多也都紮起了堆來,他們想看看,漢朝的將軍到底是如何能大破貳師城(大宛王治)的。

傅介子當仁不讓,他知道汗血寶馬都很驕傲,不是什麽人都能騎上去的,他並不急著騎上,而是摸摸拍拍,先跟這畜牲套套近乎,待差不多摸準了這馬的性子之後才試著騎上,訓馬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最開始的交流,一匹訓練得當的良駒往往會對主人產生感情,並且一輩子忠誠,與主人成為生死之交,關公與赤兔便是如此。

傅介子騎上之後,這匹汗血馬沒有異常的表現,而是很溫順得哼了兩聲,甩了甩頭。伽德利奧見傅介子這樣訓馬,對他早就已經刮目相待,他本來是有心要看傅介子出個醜,汗血寶馬難訓是出了名的,他自己就曾被這馬毫不給麵子得當著眾士兵交他摔下來過好幾回,沒想到傅介子一騎上去就馬就聽話了,看來在這上麵,這個漢朝的將軍道行要遠比自己深。

傅介子笑了一下,那個隨從就沒有這麽好的福氣了,隻是騎得一匹一般的良馬跟在後麵,因為語言不通,傅介子示意出發,伽德利奧馬鞭示意了一下,意思是繞著這個兵營跑上三圈,試試馬術。

傅介子壓力很大,他在外麵一定要保證大漢的軍威,不能給漢朝丟臉,但是這汗血馬畢竟是頭一回騎,還不知道到時候聽不聽話,所以心裏麵沒有底,但還是答應了。

他和伽德利奧有一個不同的地方,傅介子根本就沒有拿馬鞭,而是在馬脖子上麵輕輕得搔了下癢,倒是獻的殷勤,他在漢朝皇林養馬的時候知道汗血寶好鬥,所以在起步的時候故意慢了一步,等到伽德利奧馬鞭一揚,閃電奔出數步之後,自己的這匹汗血馬果然耐不住性子了,有些躍躍欲試。

傅介子這才猛得一夾馬肚,飛一般得趕了上去。伽德利奧在這件事情上麵做得有些不厚道,他的那匹汗血馬要比傅介子這一匹稍微好了一些,這一點傅介子是看得出來的,所以常規的跑法傅介子是必輸的,但是現在他故意落後一點,激起了馬的性子,很快一圈不到傅介子這馬便趕上了。其實傅介子與伽德利奧相比還有一點兒小的優勢,伽德利奧是油腸大肚的漢子,少說也有兩百斤重,傅介子則偏瘦一些,在負重上麵,傅介子這匹馬要輕鬆得多。

很快的,到了第二圈傅介子便甩開了伽德利奧十步的距離,傅介子知道這點兒距離要是伽德利奧的馬發起性子來,一會兒功夫就能反超過去,當下在汗血馬轉彎的地方,他身子一斜,偏到了馬肚的一邊,看著是在玩花勢,這樣的一個好處卻在於可以減小馬轉彎的難度,雖然效果不大,但是在兩者實力相當的情況下,這一點效果卻足以拉開一定的距離。

到了第三圈,傅介子便沒有了壓力,已經甩開了伽德利奧三十步的距離,這個距離已經是無法再趕上來了,他不願意讓伽德利奧輸得太慘,所以有意慢了下來,隻是比他稍微快了三步到達終點。

因為他不清楚伽德利奧,或者說大月氏人的脾氣,怕他輸了發怒而影響到邦交,沒想到伽德利奧卻對傅介子大加讚賞,和所有馬背上的民族一樣,大月氏人對有本事的人格外敬佩,傅介子漂亮的馬術一下子贏得了不少的歡呼聲。

傅介子下馬之後又拍了拍汗血馬的脖子,他發現自己手中真的有血,這種馬因為在奔跑中會流出血一樣的汗來,所以才被稱為汗血馬,傅介子暗中稱奇。

伽德利奧輸之後並沒有覺得折了麵子,這一點兒讓傅介子有些驚訝,如果在漢朝,許多將軍好麵子,贏得起輸不起,所以交往起來會有麻煩,這一點兒在大月氏則不同,有真本事的人到哪兒都會受到極大的尊重,這似乎是所以馬背上的民族的同性,大度豪爽至然。

伽德利奧哈哈大笑,向傅介子說了幾句話,周圍的士兵們都羨慕得眼紅,傅介子聽傳譯一說才心頭一震,敢情是伽德利奧將這汗血寶馬送與他了。

要知道這樣的一匹汗血寶馬,在漢朝價值在萬金以上,漢朝有賞馬的風尚,一個貴族家中寶馬的尊重程度往往與這家貴族的社會地位相對應,一般的王公貴族也不敢私養汗血馬,而且想養也沒有,這些都是養在皇家園林裏的。

傅介子衷心謝過,問起了汗血寶馬的來曆,伽德利奧說的與他知道的差不多,大月氏與大宛是友好的鄰邦,這些馬都是從大宛國花重金買來的,大宛國出於軍事上的考慮,並不太願意將汗血馬買賣,所以就算是大月氏,汗血馬也是稀珍。

伽德利奧又提出要比試武功,並且說明了,他是貴霜翕候親封的黃金武士,在整個貴霜族裏隻有三個人。傅介子得知,在貴霜翕候那裏,麾下的武士們分作黃金、白銀、銅臂、鐵手四個等級,傅介子在匈奴被稱為“大漢鐵手”,當然不是貴霜族裏的鐵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伽德利奧要比武,他也隻能是比了,當下答應。伽德利奧提出先比摔跤,傅介子不由窘了起來,摔跤可不是他的強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