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信仰之戰
破爛不堪的小車一路叮叮當當掉著鐵屑鏍絲，開出了高速公路。在一片小樹林中，卓成猛力一推，史天龍和齊格拉同時翻倒在地。
史天龍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他鎮定地站起來：“卓成，我現在成了喪家之犬了，你贏了，我認輸，一切都聽你的，我隻求保全性命。”
“東西呢？”卓成伸出手。
“已經交給你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你大可以用甘琳來試一試。”
“哼！我敢相信你嗎？萬一你在裏麵放點什麽毒藥，到時再用解藥來威脅我？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你也不用把我想得那麽陰險。”
卓成臉上浮現一個怪異的笑容：“我突然想到一個方法證明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史天龍看到他的笑臉打了個寒戰，那是一種殘酷的笑容。卓成掏出一個注射器，裏麵是鮮紅的**：“這是我從甘琳身上取回的再生細菌的血樣。隻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你拿給我的是不是真正的催化劑。”
史天龍腦門冒汗了，他意識到不妙。
“我先殺了你，然後用再生細菌把你複活，再注入催化劑，如果是真的，你自然就不會死，如果不是，嘿嘿……”
史天龍步步後退：“卓成，你別嚇唬我，你不是那種人。”
“我說過人是會變的，你不是教過我的嗎？對付壞人，就得比他們更壞。”卓成的手伸出來，五指如鉤。連旁邊的齊格拉都嚇得渾身顫抖。
史天龍心理防線終於垮了，他撲通跪下：“不不不，饒了我，在這！在這！”他再次從身上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容器，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個上麵有個小小的字母：P。普修名字頭一個字母。
“這才是真的。”卓成瞪了史天龍一眼：“不見棺材不掉淚。”
“卓成，可以放過我們了嗎？”
卓成沉浸在甘琳即將複活的喜悅中，仇恨削減了些，他盯著史天龍：“放過你？讓你繼續害人？”
史天龍抬起頭：“記得嗎？在銀行大廈時，你就征服了我和蕭家豪，我們作了你幾個月的跟班，那時，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其實現在沒什麽改變，我們還是可以合作，我們可以認你作老大，蕭家豪退出了，你更需要手下，你現在有能力征服世界，你需要有人來打理一些閑雜瑣事。”
“如果當初不是太輕信你們，甘琳也不會死，後麵也不會出這麽多事。”卓成把催化劑收入懷中：“史天龍，你是不是認為你今天失敗是因為你運氣不好。”
“不！我明白了，KK命中注定是屬於你的，他給了你力量，勇氣，生存能力，我已經認輸了，我沒這個資格擁有KK。”史天龍說話時一臉真誠。
“如果不是足夠了解，我幾乎就相信你了。”卓成似有所感：“說句實話，史總，我其實蠻欣賞你的，有勇有謀，敢為天下先，永不服輸永不放棄，如果你這人是我的盟友，我會很高興，可惜你是我的對手，你不會願意屈居人下，就算你暫時聽了我的，以後你總有反叛的一天。”
史天龍慢慢站起來：“你不想征服世界？不想成為顛峰人物嗎？”
卓成搖頭：“沒興趣，我隻想同我喜歡的人一起生活。”
史天龍眼神怪怪的，忽然，他笑了，像瘋子一樣大笑，笑得竭斯底裏。齊格拉看著他，以為他瘋了，連忙離遠一點。
“你笑什麽？”卓成依舊眼神冷冷。
“笑你是個傻瓜。”
“哼！是嗎？”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說你傻吧，你好像總在走上坡路。說你聰明吧，你什麽人都不放在眼裏，時時把自己推到危險當中。你就不怕你老這樣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別人會殺了你嗎？你知道嗎？你進入這個圈子，有許多人隨時可以像螞蟻一樣捏死你。你不怕嗎？”
“我問心無愧，有什麽好怕的？”
“世上有很多人問心無愧，可他們照樣說死就死。”
“那是因為他們怕你們這種人！”卓成怒道：：“可我不怕，因為我親眼看到你們做了很多虧心事。卑鄙無恥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史天龍作個卑視的手勢：“無知者無畏。我聽過一個故事，講一群人都想過河，河上有一座小橋和一座大橋，聰明人都以為別人會去擠大橋，怕自己被擠到橋下去，就都去走小橋。隻有一個傻子大膽去走大橋，結果到了橋上才發現，所有的聰明人都擠小橋去了，大橋上隻有他一個傻子。”
卓成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史天龍笑道：“你就是那個傻子，這世上，每個人都爾虞我詐，都在自作聰明，隻有你，還忠心耿耿地守護著騎士精神，總是先為別人著想，想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去保護身邊的人，你善良正直、無私無畏，像你這樣的人，本應該是最吃虧，最早死的。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就是那個走大橋的人。”
卓成臉色更難看了：“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史天龍搖頭：“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有些事情是顯而易見的，我那時看好你，並不單純是因為KK，還有一個原因，還記得嗎？”
卓成當然記得，但他別過臉：“不記得了。”
“因為我覺得你與眾不同。”史天龍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許悲哀：“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希望有一個你這樣的人做我的手下。”
“為什麽？”
“因為你不會背叛我。”史天龍道：“其實你不是傻，你隻是正直，你對別人正直，如果能成為我的手下，對我自然也會正直，你為別人著想，自然也會為我著想。而且不像我的其他手下，他們太聰明，都太會圓滑做人，陰險奸詐，都想做老大，現在隻是我因為我處在上風，但有一天我落下風了，我真不敢相信到時還有誰會真正陪我一直到最後。
卓成沉默了，沉默了許久，他抬起頭：“你真會說話，你的話我聽了很舒服，如果換成以前，我真的也許就被你說動了。但現在，我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這世上的好人遠比你想象的多，你沒見過不代表他們不存在。第二，我也沒你形容的那麽正直，我從前也做過很多惡作劇，我相信，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壞起來，我會比什麽人都壞。”
“有多壞？壞到不顧精神嗎？壞到不顧名聲嗎？”
“如果精神是需要犧牲別人來成全自己，如果名聲像你們一樣靠隱瞞真相和自私自利去維護，我寧可不要。”
史天龍笑了：“你說得這麽偉大，隻是你還沒嚐過身敗名裂的滋味，我想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其實我沒指望在你手上還能活下去，但現在我突然覺得，你殺不了我，我想看看，你是否真能為你的精神堅持到最後，你是否真能憑你的信念在這個肮髒的世界活下去。你不要誤會，這不是我慈悲，你看著吧，不計其數的人會來找你麻煩，我等著，我相信不久你會求著我幫助你。卓成，記住，隻有我能幫你。”
卓成道：“我可沒說我會放你走。”
“你會的。”史天龍道：“我並不反對騎士精神，實際上，我最喜歡的就是有這種精神的人，他們是國之棟梁，是真正能造福國家的英雄。我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光有騎士精神不夠的。騎士法則給了英雄們種種製約，正直，堅忍，寬宏，仁慈……但問題是，你的對手會同你一樣這麽偉大嗎？他會同你一樣這麽純潔嗎？如果他心中有邪惡，你就是再強大，又敵得過人家陰謀詭計，機關陷阱嗎？”
卓成問：“你為什麽要同我說這些呢？”
“因為你與曆史上所有大人物一樣有機會成為英雄，不，甚至你有機會成為超越他們所有人成就的可能，但我看著你那些天真的想法，我很痛惜，我擔心你到頭來隻是在世上曇花一現，結果就成了別人陰謀的犧牲品。”
卓成道：“或者，你隻是想利用我吧？”
“沒錯，我是想利用你，但誰又不是在利用你呢，有人利用你，恰恰證明你的價值，你以為有KK就了不起了嗎？記住，最優秀的武器，不是KK的力量，而是這裏！”史天龍指指自己的腦袋：“是頭腦！你懂我的意思？”
“你是我學著像你一樣去奸詐？”
“沒錯，甚至要比我更奸詐，因為我現在敗給你了，說明我奸得不夠，而你，將來肯定還要麵臨比我更強大的敵人。”
“那我比你奸詐，可你又說曾經想收我作手下，我又怎麽會忠誠於你？”
“哈哈哈……”史天龍大笑：“你以為我指望過任何人會忠於我嗎？卓成，我問你，朋友之間是不是應該忠誠？”
“是。”
“那你知不知道朋字是什麽意思？”
“這個……不就是兩個月字嗎？”卓成撓起了腦袋。
“我來告訴你，朋是古代的一種貨幣單位，所謂朋友，是指有通財之誼的人，也就是說，是有著共同利益的人，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同盟或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你用不著忠於我，我也不會忠於你，我們曾經走到一起，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財富。你說得對，朋就是兩個月字，也就是，我用你一個月，你用我一個月。”
卓成沉默了一會：“這樣的朋友有什麽意思？”
“有，非常有意思。”史天龍道：“你還沒意識到我們的組合會是個夢幻組合。你得到KK，擁有了超人的力量，你是否意識到你已經是這個世界最強的人。”
“哦？”卓成自己都嚇一跳，這點他還真沒意識到。
“卓成，雖然你不喜歡我，但說到底，我們也算有緣，今天我敗了，但你說得對，我並不服你，因為我更多的隻是因為運氣不好，這聽起來雖然像是給我的失敗找借口，但如果我也有KK的話，你認為你會是我的對手嗎？”
卓成沉默了，他點點頭：“是的，我不如你，但我們目的不一樣，我不是為了爭霸，我是為了甘琳。”
“你沒得選了，就像你當初在我和蕭家豪之間作出選擇一樣，你曾說過，你要為這個世界打造新主題和新形式，難道那時你隻是說說而已嗎？就因為一個女人，你這個偉大理想就立馬斷送了，像你這樣心誌不艱的人，還談什麽新主題？新形式？那我同你相比，誰才是真正的失敗者。”
卓成咬咬牙：“夠了，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求我饒了你嗎？你口才很好，但我知道，你這種人沒有良心的，殺人放火你總有理由。到現在你還在試圖說服我同你合作嗎？你還真是不死心？一想到甘琳我就怒火萬丈，就算你今天舌綻蓮花，也是癡心妄想。我這就送你到警方，你在牢裏好好思索你的過錯吧。”
史天龍不驚反笑：“然後呢，你就把KK交出去？就可以安安心心地過下半輩子了？”
“用不著你操心，我的人生自有主張。”
“那就來吧。”史天龍伸出雙手：“抓我，作一回執法者，我在牢裏死不了，我會看到你將來是不是能如你所說，過上安心的日子。”
卓成沒有動，他望著史天龍的手，再看看一邊退得遠遠的齊格拉，他眼裏盡是懼意，十分怕他，卓成突然意識到，自己才是妄想，他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史天龍說得對，他已經注定了要與眾不同，比普通人要承受更多。
“為什麽不動手？害怕了嗎？命運之神不給你生路嗎？”史天龍手還是這樣舉著，眼中盡是嘲弄：“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麽辦嗎？”
卓成咬住了嘴唇，史天龍收回手：“我會把綁起我們兩個，把普修引過來，殺了他後自己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超人，然後，踏上征服之旅。卓成，你是個好人，好人的代名詞就是軟弱，你明知道是我害了甘琳，你還同我說這麽多而不是殺了我，這足以證明，你將來隻能是個犧牲品，如果說我先前還為自己的失敗感到恥辱，現在已完全沒有了，我瞧不起你，你是個軟弱的男人。”
卓成長久地沉默著，他低下頭，KK在他手腕反射著陽光，一閃一閃，像惡魔的眼睛，卓成握著手，他沉聲說：“你們走吧？”
“放了我們？”史天龍笑道：“你想通了？決定你的征服之旅了？”
“不！”卓成的眼神變得堅定：“恰恰相反，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麽軟弱，你不是說你這次失敗是運氣不好嗎？我放了你，你將來可以卷土重來，我會用事實證明，你沒有資格擁有KK。”
這番話大出史天龍和齊格拉的意料：“就為了證明？”
“我有我的理想和信仰，當世界上人人都忙於爭霸，人人把奮進刻上額頭，我有時也會想，他們是不是忘了，忍耐也是生命中高貴的花朵。”卓成的聲音變得深刻：“我想起一位哲人的話：我們需要競爭，帶給我們熱血和衝動，讓生命之火燃燒得更加熊熊旺盛。但我們不希望把這個世界變成你死我活的戰場，當人們總把和平與發展當成已經厭倦的老套主題時，可曾想過，一旦我們遠離了榮譽和尊嚴，遠離了仁愛和犧牲精神，我們又該何去何從呢？”
史天龍搖頭：“這些假仁假義的東西隻會害了你。”
“所以我才放了你，如果說從前我們的爭奪是因為仇恨，那現在，我們的競爭是源於信仰，你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我放了你，我要你輸得心服口服，我要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有時人們得到是不夠的，他們更需要相信，我也是，你也是。”
史天龍眼神閃動著，齊格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們從這個年青人的眼中看到，那裏燃起一團新的火焰，他並不是沒有野心，實際上比他們所想象的還要龐大，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新形式與新主題嗎？難道他打算用自己來證明世上的仁愛和犧牲精神？難道他真的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地位名利，而博取一個虛無縹渺的信仰嗎？
史天龍不敢相信，他也不願意相信，這與他一貫的人生觀大為不符，但不管如何，這是個機會，他要證明一些東西，或許，擊敗一種信仰，比擊敗一個人更有價值。這就是KK也無法解密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