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花滿房
門開的一刹那,王紗涼愣住了,開門的人愣住了。
“是你?”王紗涼的聲音充滿疑慮。
“你到底是……”女子麵上也有疑惑。
王紗涼看見的,正是她欲進宮卻被影風攔下的那日,從宮門裏施然走出的女子,即靜憶。
而靜憶自然也記得她,隻是不明那個自稱“村裏姑娘”的女子,怎麽打扮得這般嬌豔出現在自己麵前。
“你是誰?”王紗涼冷冷道完,上前一步便欲推開靜憶。隻是,她怎會是靜憶的對手?靜憶沒動手已把她擋回去。
“你是何人?敢在這裏放肆?”靜憶伸出胳膊擋住門對王紗涼怒目而視。
“你又是誰啊?竟然待在這個屋裏?”王紗涼在武藝上敗下,氣勢上卻沒輸掉半點。
“我是靜憶,太子殿下的護衛。你呢?報上姓名啊。”靜憶仰頭問王紗涼,眉目間頗有些男孩的英氣。
靜憶?侍衛?緊接著王紗涼笑了,想起了琅祈曾對自己說起過這個女子。她揚唇一笑,“區區奴才也敢對我如此?我是誰?我便是王朝的華月公主,太子的親妹妹。”
不出所料,眼前的女子馬上愣住。放下了擋住王紗涼去路的手臂。“你……沒死麽……”她再仔細看了看王紗涼,才發現她果然和王簫連的眉目間有幾分相似。
王紗涼看了她一眼便進屋。本在奇怪王簫連若在此地,剛才自己和靜憶鬧出那麽大動靜時就該有所反應的。進了屋,環視一周,才發現他果然不在此地。
“你可知哥哥去哪了?”王紗涼向跟著走進的靜憶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太子這次來還有別的目的,請恕靜憶不能如實相告。”
“連我都不能說?”王紗涼提起了裙裾。
“公主贖罪。”靜憶欠了欠身,又笑了一下道,“若太子殿下知道公主還活著,不知有多開心呢。”
王紗涼看了她一眼,麵上浮了哀傷,“我是被奸人所害的。你看,從這次我丈夫靳舒之死就可看出,的確是有人圖謀不軌的。他們抓了我,一邊想牽製我作為大王子的丈夫,一邊又把我假死的消息傳遍天下,意圖挑起王朝殘曄的爭鬥。我……我不過一個女子,平日是裝得強勢了些,可心裏總歸……這次,知道哥哥來了,我也是好不容易躲過了那麽多侍衛才找到這裏。我……”
話至此,已然哽咽。
“公主。”靜憶忙扶住王紗涼,把她帶到桌邊,“公主快坐吧,別太傷心了。太子殿下不是來了,你們兄妹二人可以團聚了啊。”
靜憶歪了下腦袋,心想這個公主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有點刁蠻任性,卻又柔弱依人,不似自己像個男子般整日舞劍、打打殺殺。
王紗涼又緊接著問:“那,哥哥何時能夠回來?”
靜憶道:“不是我刻意瞞公主。隻是,太子殿下行事向來慎重。靜憶本來也以為自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隻是……這次事關重大,殿下並未帶我去啊。”
“罷了,我……也不便多做停留。你記住,我就在王宮旁的行流宮。具體原因我也來不及解釋,你一定要告訴哥哥,讓他想辦法聯絡我。”
“行流宮不是供——”
“我知道。”王紗涼又起身了,“記住我的話。我現住在西邊廂房。若我不在那兒了,你一定讓哥哥去到那個廂房,我會想辦法留下線索。”
“何事真的如此危急?”靜憶又道,凝了眉,“既然如此,公主為何不就留下?”
“我不但不留下,還要趕快回去,不能被別人發現。我先下就走了。”
“那讓靜憶護送你出宮吧。”靜憶看著正欲離開的王紗涼忙道。
“如此還多謝了。”王紗涼推著門道,“對了,下次哥哥外出你還是盡量跟著吧。你不是他的護衛嗎?在這殘曄地界,我們王朝的什麽太子、公主都是虛名,你也別太聽哥哥的話了。”
靜憶抬眼看了王紗涼一眼,似乎覺得這公主又比想象中懂事了。她點點頭,便以絕佳的功夫,載著她頃刻掠出宮牆。
王紗涼吐了口氣,皺眉想著暫時擱淺的計策,悄悄回到行流宮。這裏都是他的眼線,自己怕是已被發現了吧……王紗涼歎了口氣。
修從靳樓的病房裏走出,現下坐在高高的房簷上不動聲色地看著。
唉,靳樓啊,這女子怕是比鴆酒還毒啊。兄弟我這一生都在跟著你玩火。不過,說到底,自己的命還是你救的不是?
再一轉眼,看見了另一房裏又在咳嗽的冷織襲。他不再笑了,輕輕皺起了眉頭。
回到房內,王紗涼心中有難言的不安。就算自己已拚命把地麵桌子擦幹淨,仍是掩不住那濃濃的血腥味。他的血啊……王紗涼扶住床柱,有些莫名的眩暈。
於是,有一絲一絲的血,自整潔的地麵滲透而出,一縷一縷在地上攀爬,有些步履蹣跚。王紗涼瞪大眼睛,卻來不及驚叫。血,妖豔的紅,紅過了那日缺雲山上的夕陽與火焰。它以盛大的姿態侵蝕著每一寸土地,而後,流到床邊,順著柱子就往上爬。王紗涼猛地把腳一抽,才發現白底的繡花鞋早已被血浸得濕透。她向一旁抓去,想尋那半月琴,隻抓得滿手的濕熱。——還是血。覆蓋了她的手掌。
閉上眼睛不去看眼前的一切,卻仍還是紅。滿目,滿世界的紅。受不了的她又睜開了眼睛——同樣滿世界的紅。
血染滿了每一處角落。
一瞬,所有的紅綻放成笑臉,而後綻放成一簇簇相互擁擠在一起的花。和夢境中的一樣。
王紗涼仿佛又聽見了小孩嬉戲玩鬧的聲音回蕩在自己耳邊。
“嗬嗬嗬……”
“哈哈哈……”
王紗涼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聲音卻愈見清明。
這次,她清清楚楚地聽見,有個女童,用無比稚嫩的聲音笑著道:“哈哈哈,我是錦芙蓉,你是幻世花。”
“我是錦芙蓉,你是幻世花。”
“我是錦芙蓉,你是幻世花。”
……
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王紗涼哆哆嗦嗦地又拿出了匕首。剛才刺了靳樓的那把匕首,她沒有猶豫就把匕首朝手腕刺去,仍是鮮紅。
劇烈的刺痛終於讓自己清醒,卻仍模模糊糊聽著有人驚呼了一聲。除了手腕不斷溢出的嫣紅,屋內的一大片妖豔終於不見。
王紗涼無力地笑了一下,朝床上倒去。
王宮。大殿。座上,靳樓靠在龍椅上,身體略有傾斜,卻有著至高無上的尊嚴。麵容仍有一絲蒼白,卻沒有人能看出他胸口有一個還在往外冒血的窟窿。
右側,王簫連坐著,神色泰然。
“王朝太子遠道而來,殘曄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啊。”靳樓道,輕挑了眉,舉起了手裏的金樽。
“王嚴重了。”王簫連亦舉杯,看了靳樓一眼後,兩人便一同飲下,而後兩人都笑了。隻是沒有一人的笑是明了的。
半個時辰前,靜憶看著趕回的王簫連,行過禮便忙道:“太子殿下,公主沒死呢。我知道公主在哪,我——”
王簫連不耐煩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太子殿下……”靜憶不解。
“高月王後已經死了。”王簫連聲音冰冷。
“你……”情急之下,靜憶都望了稱呼他為“殿下”,明明是,那麽惹人憐愛的公主,她又忍不住道:“公主的處境好像甚是危險呢。你當時以為公主死了的時候不是甚為傷心嗎?你……”
“放肆。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王簫連拂袖,“我要去赴靳樓的宴,準備一下,跟我一起。”
靜憶噤聲。
以為她死了。的確有入墜修羅的感覺。她的死,也是促成自己決心拿下殘曄的必不可少的元素。可是,已經說服了自己,她死了不是。她死了,事情才好辦的多。她死了,自己的心會更硬。
他的眉目沒有一絲哀喜便朝大殿走去。靜憶又當起隱士般跟著,臉上沒有笑顏。這個人,眼中當真隻有權位、爭奪……真的,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顧惜麽……
誰又知道,他袖裏的拳頭,握了很緊很緊。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這一句句話,有如夢囈。
宴到盛時,舞姬舞得正妙。殘曄的服裝顯出她們纖細的腰身,在琉璃燈下無比奪目。大臣們陶醉地看著。王簫連也佯裝看得投入,靳樓也笑著欣賞,餘光未曾離開過王簫連。
——直到有侍衛戰戰兢兢闖進。打破了所有美豔,與微妙。
“何事?”靳樓麵上閃過一絲不悅。
“小的……小的。”侍衛慌慌張張跑進大殿,徑直跑到了靳樓麵前。
此人是靳樓的親信之一,麵上裝作很惱怒的他心裏卻也滿是驚疑。
侍衛小聲地在靳樓耳邊說了那麽一句話後,王簫連清楚地看見靳樓立馬變了顏色。
“太子,本王有些事要處理,暫得離席,還望太子見諒!”靳樓恢複了正常表情,對王簫連笑道。
“王請便,耽誤了正事兒可不好。”不禁意間,王簫連略縮了下瞳孔。
路上,靳樓指責著那侍衛:“修呢?讓他直接用秘音傳告訴就好,這樣徒惹了王簫連的疑惑。”
不過,要是修還在,靳樓也該知道王紗涼已偷偷溜進了王宮的事。
“修大人不見了,小的這才……”
“罷。”靳樓也管不了這麽多,施展絕佳的功夫,頃刻掠進行流宮,走進廂房,看見了床榻上滿身是血,臉色比紙還白的女子。
“你們都是怎麽辦事的!”聲音裏滿是怒意,隻有強壓下來,以免吵醒昏睡中的女子。
他走到一臉病容的王紗涼麵前,又轉而問了一旁一直服侍著王紗涼的來自神醫世家的韓洛真道:“大夫,花姑娘如何了?”
“姑娘性命無礙,隻是失血過多,還需慢慢調養。”韓洛真看著靳樓的樣子,麵色亦是難免慌張。
靳樓也不管她,兀自摸了王紗涼的脈,吐了口氣對夢中的人道:“別怕,若你有任何差池,我會讓這裏的所有人為你陪葬。”
隻是,脈搏一直有力地跳動著。那麽多日過去,王紗涼卻仍未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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