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書
“難！難！難！”
佛堂裏，普泓上人長歎一口氣，連道了三個“難”字。
在他的身邊，還有兩位年老的和尚。其中一位麵容枯槁，渾身邋遢，卻是修行苦禪的普德大師，另一位卻比之普泓大師年輕不少，粗眉大眼，一臉正氣，卻是嫉惡如仇的普空大師。
三位大師盤坐在蒲團上，中央放置散發著鐵製冷光的離魂鉤，齊念佛門往生咒，最終卻是得出了這般結果，委實令人心驚。
普德大師雙目慢慢閉合，搖了搖頭。
普空則是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離魂鉤，恨不能把它拍碎！
普泓上人又道：“說來慚愧，那邪道煉器術之高妙，我等實難追及，便是想要超度冤魂，卻是無法掙脫離魂鉤的束縛，徒增冤魂痛苦。而且，這離魂鉤材質分外堅韌，便是老衲想要震碎，也是無法。”
葉天也在佛堂的不遠處盤坐，聞言，不由道：“大師，當真無法超度嗎？”說話間，他的神色不經有些黯然。
那些怨魂厲鬼……
沒有人死後願意化作這些東西，以己度人，葉天自然也極是希望這些怨魂厲鬼擺脫痛苦，投胎轉世。
這個世界有沒有神仙，葉天不知道，但是這個世界有鬼魂的存在，便代表有陰司地府，隻是凡人修為太淺，無法看到而已。
普泓上人見得葉天露出如此神色，心中慨然一歎，道：“葉檀越宅心仁厚，老衲便破例一次，如果此法再不成便在無他法了。”
普空神色一震，脫口道：“可是無字玉璧！”
法相亦驚道：“無字玉璧……”
普泓大師無言地點了點頭，道：“隻此一法，老衲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普空急道：“可是師兄……”
隻是他話還沒有說完，普泓大師便打斷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佛號空靈，正大光明，宛若晨鍾暮鼓震動心神。
聞得佛號，普空雙掌合十，亦喧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便也不再阻攔。
葉天心思靈活，見識超卓，聽得兩位大師的對話，心中便有了計較，知道這無字玉璧很可能是和青雲門的幻月洞府一般，屬於天音寺的重地，非本門中人不得入內。
一念至此，葉天拜道：“一切勞煩大師了。”
普泓大師含笑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
天色已晚，前往無字玉璧超度怨魂的事情需要擱置明日。
法相領著葉天前往天音寺禪房修習。
路途尚早，閑來無事，葉天不由問道：“法相大師，不知無字玉璧是何物？”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葉天自然也不例外。
法相沉吟了片刻……
葉天隻當他是有難言之隱，道：“倘若大師不願回答，便當在下沒有問吧。”
法相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這倒不是，隻是不知從何說起。”
葉天不由道：“那便簡要說說。”
法相微微調理了一番思緒，方才開口道：“無字玉壁何時出現，緣何出現，自古無人知曉。唯獨知道千年之前，鄙派祖師還是個行腳僧人的時候，四方雲遊，有一日不知怎麽，誤入須彌山崇山峻嶺之間，竟是迷了路，再也無法走出去了。無奈之下，祖師便在這山林之間亂走，也是天生佛緣，竟然被他看到一片光滑如玉一般的石壁。那個時候，祖師已經饑渴難耐，困倦不堪，便歇息在這玉壁之下了。”
說到這裏，他不由停了下了，看來是在組織接下來的語言。
葉天笑道：“那後來呢？”
法相亦笑道：“傳說那位祖師在那無字玉壁之下坐了三日三夜，不知怎麽，竟然從最初的饑渴難耐到漸漸入定，進入我佛門之中大圓滿之境地，三日之後，他竟是在這無字玉壁之下頓悟了佛理。此外，更傳說那位祖師也就是在那無字玉壁之下，竟領悟出了我天音寺世代相傳下來的無上真法大梵般若，由此奠定了天音寺一脈在天下修道中的地位。”葉天點了點頭。這故事固然有些荒誕，但是未必不可信。可是信與不信都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他隻當一個故事聽聽就好了。
葉天忽笑道：“到有幾分佛祖菩提樹下證得菩提之意。”
法相啞然失笑。
不知不覺之間，就到了天音寺，此刻暮色降臨，前來還願的百姓陸續離開了，諾大的天音寺倒是顯得有些冷清了。
法相將葉天領到一間禪房中，吩咐一位師弟送些飯菜，便告辭離去了。
……
禪房不大，裏麵帶著濃厚的佛家色彩，或濃或淡，但是卻不會給人煩躁或者嘩眾取寵的感覺，反而有種莊重和肅穆。
在天音寺，葉天也不好喝酒，草草將一位小和尚送來的齋飯吃了，便閉目養神，調息著進入夢鄉了。
自從五年前，他將修習真氣變成自己的本能之後，便再也不需要可以修行，而是借助世事來磨礪自己的心。
睡覺，五年前睡得很少，五年後，基本上每日按時睡覺。
不覺間，天色黑了下來……
月上梢頭，山風拂來，鬆濤陣陣……
兩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的滑落，一個朦朦朧朧的麗影出現在他眼前……
“陸涵，你也來了嗎？”他竟是激動想要大哭。
對麵麗人不說話。
忽然一陣清風吹來，對麵麗影悄然而散，獨留下他一個人在茫茫的世界痛苦……
那驚魂的一槍再度浮上心頭……
“陸涵！”葉天猛然驚醒，嘶喊道。
天色已然蒙蒙亮了，窗外枯樹抽芽，春意盎然，那一切竟是噩夢！
“咚……咚……咚……咚……咚……”
悠揚的鍾聲再度響起，葉天抱膝坐在床上，靜靜地聽著沉穩的晨鍾，心中的寒意竟是漸漸消散，慢慢平靜了下來。
“佛家法門確實玄奧。”葉天歎了一句。
他心中戾氣，曆經八年的掃地生涯，戾氣雖然疏導了不少，卻始終不曾化解，然而聽得幾遍悠揚的鍾聲，心中戾氣竟是稍減。
這倒不是佛門功法強於道家真法，而是兩者側重各有不同罷了。
就在葉天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麵傳來法相的聲音：“葉施主，你可醒了？”
葉天快步下床，套上青色長衫，道：“就來了。”
……
無字玉璧據法相所說，是在須彌山後山之中。葉天跟隨者法相、普泓大師、普德大師以及普空大師一並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在一處斷崖停下。
“前麵便是了。”法相手指前方斷崖處，道。
葉天目光如炬，隻見得斷崖之處霧氣彌漫，如波濤翻滾，湧動不息，似是一個山穀模樣。而遠處隱隱望見有模糊山影，卻都在十分遙遠的地方。左看右看，更是不見無字玉璧的影子。
心思暗動，葉天便猜測這無字玉璧應該是在山穀之中。
當下，葉天便對普泓等人說道：“勞煩三位大師了，晚輩便在此等候，不下去了。”
普泓上人看了看葉天，心中再度長歎，哪裏還能不明白葉天的意思，口喧佛號，徑自下去了。
普空大師和那位看起來似要行將就木的普德大師也不由詫*看了看葉天，更不停留，禦起法寶緊隨而下。
葉天並非對無字玉璧不感興趣，可是那畢竟人家天音寺的重地，自己一個外人實在不好前去壞了別人的規矩。
可是，有些東西，有緣就注定躲不過。
法相見得葉天並不一起下去，自己也不下去了，和葉天聊起天來。
二人說話頗有分寸，法相向著葉天介紹須彌山的一些奇景，而葉天則邀請法相下次來青雲，自己必定親自帶他看看青雲風光。
聊得興起，忽而葉天身子一震，抬首看向了半空。
一排排晦澀難明的金色字跡浮現半空，仿佛沸騰了一般，不斷跳躍著，首排最大的字卻是簡介明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些字跡中隱含著天地至理，博大精深，便是以葉天修為也是看的冷汗淋淋。
法相發現葉天異狀，不由叫道：“葉施主！葉施主！”
連叫兩聲，葉天方才回過神來。
法相道：“葉施主，你怎麽了？”
葉天皺了皺眉頭，道：“法相大師，你剛才不曾看見麽？”
法相奇道：“看見什麽？”
葉天手一指那一排排金字，道：“那裏啊！”
法相笑道：“原來是一隻海東青啊。”
葉天一愣神，那些金字竟是慢慢黯淡，最終消失不見，但是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字跡最終還是沒入葉天的腦海中，想忘也忘不掉。
這便是《天書》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