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誅仙
天，陰鬱，下著雨。
雨勢不大，卻綿綿不絕，使得斷裂的空桑山越發淒涼！
血水混著雨水流的到處都是，觸目驚心。
八具屍體永遠留在了這裏，留在這座荒山之上……
大戰已經結束了……
……
青雲山，玉清殿。
仿佛多添了些椅子，除了道玄真人坐在正中央的高位上之外，他右手那一邊，六脈首座以及一些長老俱都在坐，田不易赫然坐在第二張椅子上，臉色竟顯得有些蒼老……左手一邊，有蒼老的和尚，也有陰沉的老人……正是天音寺的代表和焚香穀的代表……
張小凡隨著宋大仁和田靈兒走了進來，頭低著，不敢看任何一個人。
田不易看著小徒弟，又想到至今音訊全無的葉天，心頭煩躁無比，冷冷地道：“老八，你站那裏，掌門真人和各位前輩有話要問你。”
張小凡的頭仿佛低得更很了，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低聲道：“是。”
田不易深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內心的煩躁，不再言語。
這時，道玄開口道：“張小凡。”
張小凡身子顫抖了一下，緩緩跪倒在地，道：“弟子在。”
道玄看著這名純樸的青雲弟子，依舊不失禮儀將自己左手邊坐著的眾位正道名宿介紹了一遍……但是張小凡怎會有這心思去聽，隻是在聽到普泓神僧和普空神僧的時候，方才呆了呆，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去……
兩大神僧，俱是紅袍金絲袈裟，一個年紀較長，白眉霜白，蒼老的臉上滿是慈祥，另一個粗眉大眼，雖然也是老者模樣，但明顯年輕不少，一臉正氣，一看便知是那種嫉惡如仇的人……他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也瞥了過來……
道玄似是沒有注意這些，接著道：“張小凡，現在我問你幾件事情，你要老實作答。”
張小凡低聲道：“是。”
道玄皺了皺眉，思慮了一番，方才慢慢地道：“此次東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認你在和奇獸夔牛交手之時，所用道法，竟是天音寺從不外傳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空氣仿佛要凍結，氣氛更是凝固了起來，憋得人喘不過起來。
一時間，玉清殿中竟是鴉雀無聲。
“是。”張小凡的聲音似乎更低了，但還是傳到了眾人的耳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
頓時殿上一些不知情的弟子暗呼了出來……
道玄真人拿起那個“燒火棍”，又道：“此外，還有人說，你手中的這根燒火棍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大殿再一次沉默了下來，張小凡低聲道：“是。”
道玄真人聞言，老臉仿佛有些抽搐，似是一場大風暴要降臨，沉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張小凡劇烈顫抖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道玄又道：“這噬血珠是怎麽來的？”
他的話語既冷冽，又鋒銳，仿佛利劍一般，直刺人心……
張小凡心神一驚，猛然便道：“從小時候被小灰戲耍，到後來與靈兒師姐一起追到後山幽穀，噬血珠與黑色怪棒突然兩相爭鬥，最後就變作這種形狀……”
眾人麵麵相覷，皺眉不語。
道玄沉吟片刻，又道：“好，我姑且信你這意外熔煉之說，但在這之前，噬血珠卻已然在你身上，你一個小小孩子，怎麽會有這等邪物？還有，噬血珠向來吸噬活物精血，你怎麽會安然無事？”
張小凡頓時啞口，刹那間想到那個慈祥老和尚……
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曾經的誓言就像魔咒一般狠狠摧殘著他的靈魂，讓他繼續無謂的固執下去……
“說！”
一聲大喝驚起四座，卻見田不易霍然站起，麵色鐵青，已然怒至極處。他本就在為葉天遲遲未歸的事情憂心，此時又發生了張小凡這一出事情，情緒壓抑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見得張小凡一副死倔的樣子，自然氣極！
張小凡猶若未聞，一副寧死不回頭的樣子……
普泓大師忽然高喧佛號，道：“阿彌陀佛，田施主，有事我們慢慢商量，不要動粗吧。”
田不易一怔，看了看普泓大師，終於隻是冷哼了一聲，慢慢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也看了普泓大師一眼，沉思片刻，再度轉視張小凡，道：“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氣氛再度繃緊了，眾人的神經也隨之繃緊了……
仿佛是在靜靜地等待著石破天驚般的真相……
可是，張小凡這個素來心性堅韌，或者說是死倔的青雲弟子竟是一聲不吭，對道玄掌門的話語置若罔聞……
道玄臉色漸漸變了，瞳孔收縮，冷喝道：“你還不從實說來？”
張小凡臉色一白，隻覺得呼吸一窒，一句話仿佛一座厚重大山壓了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隻是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助他抗過了……
一個字也沒說！
呯！一聲清脆的響聲！
道玄真人將“燒火棍”狠狠地砸在茶幾上，直接報廢一個茶幾，怒極反笑道：“孽障，你莫要以為你不開口，我就拿你沒辦法！”
“掌門息怒！”
一片嘩然聲，陸雪琪竟是排眾而出……
……
渾渾噩噩之中，陸雪琪和陸涵兩人的影像一會兒合上，一會兒分開，麵前一會兒是一身牛仔裝的陸涵，一會兒是一襲白衣如仙的陸雪琪……
影像交疊，漸漸便是自己也無法分清，究竟誰是陸涵，誰是陸雪琪了……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還有人需要我去照顧，我怎可以一走了之！
執著的力量竟令得他意誌一直不曾消失，令他的靈魂一直不曾崩散……
……
青雲山，玉清殿。
“你這孽障身懷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今日就讓你死在自己這魔教邪物之下！”道玄冷然地道，再度伸向了破爛茶幾上的“燒火棍”……
張小凡頭腦轟得一聲，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他……
呼吸，莫名間急促了起來……
“啊！”
驀然之間，一聲怒吼從道玄口中傳出……
眾人心中一驚，齊向他看去，卻見道玄連忙將“燒火棍”甩開……
在“燒火棍”翻飛之際，竟是飛出一道黑影……
“七尾蜈蚣！”一些見識甚廣的名宿驚呼道。
張小凡看清七尾蜈蚣那樣子，更是一呆……
道玄真人強忍氣悶眩暈之感，運指如風，在麻木的右手上連點幾下，畫出一道真氣符印蓋上，阻住了那黑色毒氣的攻入……
蒼鬆道人第一個衝到道玄真人身邊，扶住他，扭頭對張小凡大喝道：“你個孽障，竟然膽敢暗害掌門！”
張小凡心慌神亂，失聲道：“不，不是我……”
道玄臉色黑氣忽隱忽現，寒聲道：“快將這孽障擒下，好好審問！”
蒼鬆道人應承道：“師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大口喘了口氣，放心大半，點了點頭，道：“那就……”話語為之一半，戛然而止！
刹那光陰，變故又起！
大殿一片詭異的安靜，眾人竟是看到蒼鬆道人倒飛出去，道玄真人也是手捂腹部，向後跌去，好在他畢竟修為精深，強撐著沒有跌倒……
反觀蒼鬆道人已然狠狠地撞在了玉清殿外的石板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臉上掛著陰冷不屑的笑意……
道玄真人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滑落，嘶聲道：“你，你做什麽？”
蒼鬆飛速起身，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沒入他大袖中，臉上浮現癲狂的笑意，道：“我？我在暗算你啊，你難道看不出來！”
幾位龍首峰弟子麵色劇變，齊昊更是衝出來駭然大叫道：“師父，你、你瘋了嗎？”
蒼鬆道人看了他一眼，旋即仰天狂笑道：“哈哈哈，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玉清殿上，當我看到萬師兄的下場之後，我就已經瘋了！”
“師父！”齊昊和林驚羽二人痛呼道。
眾多首座長老身子齊齊一震……萬師兄，萬劍一……
蒼鬆道人仿佛有恃無恐一般，大步跨入玉清殿內，獰笑著，手指四處亂指，大聲道：“你，你們……憑良心講，這個掌門之位，到底是該誰來坐，是當年的萬師兄，還是他？”最後的他的手指指在了被蕭逸才扶住的道玄身上！
……
黑暗中，光芒亮起！
一襲白衣，宛如九天仙子的陸雪琪走了過來，向他伸出了手……
“葉師兄。”冰冷中仿佛帶著一絲輕柔的話語蕩在他的心裏！
坐在地上的他也伸出了手，緩緩伸了過去……
兩手接觸，冰涼的感覺直透入他的靈魂……
猛然，他驚起，麵前的陸雪琪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著牛仔一套顯得分外洋氣的美女，樣子竟和陸雪琪有著九成九的相像……
陸涵！他想要驚呼，卻是說不出話來……
……
蒼鬆道人在玉清殿之上揭露陳年往事，渾然無懼，當道玄喝問準備動手的時候，更是狂然大笑了起來，道：“是，你厲害，當年青雲門下，向來以萬師兄和你為絕代雙驕，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有人會收拾你的！”
道玄神色一變，冷然道：“是誰？”
他早已推開了蕭逸才的扶持，此刻因為七尾蜈蚣之毒顯得分外虛弱的身軀站在玉清殿主位上，竟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屹立不倒！
一眾他門他派代表默然看著青雲門的劇變，上前也不是，退開也不是，隻是尷尬地站了起來……
蒼鬆的話音剛剛落下，笑聲未絕之際，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玄老友，百年不見，看你風采如昔，可喜可賀！”
傳音如雷，隆隆作響，仿佛很遠，又好似很近……隻是在這傳音之中夾雜著混亂的兵器交擊聲，隱隱有聲音道：“魔教妖人殺上山來了！”
“什麽！”
大殿大多數人都聽見了，麵色齊變，原本被蒼鬆道人話語駁住的田不易竟也清醒了過來，聞得傳音，更是大聲喝了出來。
道玄真人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師門，勾結魔教！”
蒼鬆道人狂笑道：“不錯，我就是勾結魔教，那又怎樣！在我看來，青雲門藏汙納垢，比魔教還不如！我為了替萬師兄報仇，就算身入地獄也不在乎，何況是勾結魔教？”蘇茹臉色慘白，低聲道：“瘋了，瘋了，他真的瘋了！”
田不易像是想到了什麽，霍然站起身來，目光直視蒼鬆道人，顫抖道：“那葉天也是你……”這一句話說到最後，竟是說不出來了……
蘇茹聞言，臉色更白！
普泓大師和普空大師在內的天音寺僧人也是不由轉目直視蒼鬆……
萬眾矚目之下，蒼鬆道人狀若瘋魔，嘿嘿地道：“不錯，那小子比萬師兄還要驚才絕豔，年紀輕輕，便破入太清之境，若真是他在此，說不定要壞事，不過此刻他定然是永遠留在空桑山，便是想回也回不來了！”
此言一出，大殿啞然無聲，每個人臉上神色盡皆不同……
蘇茹身子一抖，搖搖欲墜，田不易更是覺得頭腦轟然作響……他對葉天最是看重，大竹峰一脈交給他也最是放心，可是不過區區十幾日，竟發生了如此大變……
一切的一切如夢幻空花……
站在水月大師身後的陸雪琪原本目光停駐在張小凡身上，此刻聞言，嬌軀竟是不由自主地一顫，臉色煞白……
葉天於她救命之恩，此刻卻已然還不了了……
……
當法相將五年前的真相說出來的時候，張小凡內心仿佛裂開了一般，多年的信仰崩塌，多年的執著潰散，令得他雙眸泛紅，噬魂棒重新歸於手上，帶著他一起墜入了無邊的煉獄火海，從此不再回頭……
“責怪？是誰要責怪我？”
一句話說著，張小凡慢慢站了起來，直起了身子……
他慘笑著，無盡的悲慟灌入了他的心田……
他那張純樸的臉開始扭曲……
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仿佛無盡苦海中一葉扁舟，要來拉他上來……
“小凡，你跟我走，這些人麵獸心的家夥，全部都在害你！”一襲碧綠裙裳的碧瑤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了，焦急中帶著淒然的美麗……
……
魔教在此時，再度攻上了山……
水麒麟破潭而出，誅仙劍自口中吐出，道玄強撐著身體，落在水麒麟身上，再度拿起了誅仙劍……
霎時間，天地變色！
誅仙劍陣啟動……萬道各種顏色的氣劍顯化天際之上，最中央那柄七彩神劍更是遠超其餘各劍，龐然巨大，無聲的力量在其中……
魔教眾人駭然，再度要退，碧瑤和張小凡要走……
但是那柄七彩巨劍卻已然劈了下來，無形的力量封鎖了一切，目標直指張小凡……
仿佛遠古神魔咆哮的巨響轟然暴起……
天地劇變……
無數人屏住了呼吸，張口欲呼，但是在誅仙劍無雙神威之下，竟是聲音也傳不出……
陸雪琪臉色蒼白，身子劇烈顫抖，一片淒涼，唯有持在掌心的五龍輪傳來了溫熱的氣流，下意識，她竟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葉天……可是他已經死了……
狂大的風撩起了她的秀發，是如此的淒迷……
張小凡……張師弟……葉天……葉師兄……
兩個人同出大竹峰，一個和自己共患難，撩撥了自己的心弦，另一個救了自己的性命……然而，這兩個人一個即將死在誅仙古劍之下……一個已經永遠留在了空桑山……
自己無能無力……
陸雪琪的心忽然亂了……
田不易和蘇茹臉色煞白，也無能為力……田不易胖胖的臉上仿佛已經堆滿了皺紋，那雙平日裏威嚴的眼中仿佛噙著些許的晶瑩……
自己兩個最得意的徒弟，竟不是死在與魔教江湖仇殺之中，居然都是直接或者間接死在青雲門的手中……葉天死於蒼鬆的陰謀，張小凡要死於道玄的誅仙劍之下……
張小凡渾身無力，在誅仙神威之下，縱然入魔也是枉然……
可是，就在如此神威之下……
竟是有人動了……
張小凡猛然覺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推開……
仿佛穿越了千古，仿佛超越了時空，仿佛貫通了三界……
無悔的愛戀，如斯的癡情……
……
九幽陰靈，諸天神魔，
以我血軀，奉為犧牲。
……
什麽也沒有了，隻餘下清脆的鈴音回響在他的耳畔，隻餘那一角綠衣回蕩在他的眼簾……
狂風之中，依稀間，可以看到她那泛紅帶著無悔癡情的眼眸……
默默地凝視著他！
張小凡整顆心隨著她那輕聲的吟誦一同墜入了無邊深淵……
“不要啊……”
……
青雲山，玉清殿。
一名弟子神色狼狽地來報，道：“空桑山崩塌，隻發現八具魔教妖人的屍體，未曾找到葉師兄的屍身……”
田不易大聲道：“繼續找！”
那弟子點頭稱是，即刻回轉！
眾位長老首座麵麵相覷，心中悲涼之意大起！
※※※※※※※
接下來，我會將十年詳細寫一遍，因為原著中的十年發生好像太突兀！
希望大家喜歡！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