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坦白

衛長嬴見她急得花容失色,全然沒了主意,忙問簾外:“鄧公子既然為二表哥送來消息,那二表哥可有什麽法子嗎?”

宋在水聞言,也住了哭泣,盼望的聽著。

就聽侍衛恭敬道:“鄧公子說,惟今之計,小姐是萬萬不能嫁入皇室的。否則,必無善果!”

衛長嬴急道:“這還用說麽?你且說二表哥有沒有主意!”

“鄧公子說了一計,隻是……”侍衛遲疑著。

宋在水忽然發起怒來,狠狠一拍幾案,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這樣羅嗦?!既然二哥有計策托鄧公子帶來,你卻猶豫個什麽!縱然主意要冒險,橫豎又不是你出的主意!”

侍衛無奈,隻得道:“鄧公子說,過些日子宮中會出件不好的事情,若小姐在那時回京,就可以散布謠言,道是小姐命格衝撞了聖上,如此小姐自然不宜入宮了。”

衛長嬴一怔,道:“命格不好,這名聲……”

“性命都要保不住了,還管這些嗎?”究竟是宋在水的事,隻能宋在水自己決定,她深吸了口氣,道,“隻是這法子……能讓聖上相信?”

侍衛苦笑著道:“鄧公子說,隻要小姐在鍾小儀生辰那日抵達京城,自有人去做這件事。必保小姐不必嫁入東宮!”

宋在水立刻聽出玄機,目光凝了一凝:“你有沒有問他,這主意到底是我二哥出的,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鄧公子說,他不想瞞小姐,他的嫡親姑姑,便是宮中貴妃。”

衛長嬴啊了一聲:“貴妃?這人的話不能全信!”

“我知道!”宋在水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冷笑著道,“原來貴妃與皇後不和——這是貴妃要拆皇後的台?”凝神片刻,她嘴角一翹,“那又怎麽樣?隻要貴妃真的不希望我嫁進東宮,各取所需,也是理所當然!”

衛長嬴提醒道:“是不是真的貴妃與皇後不和,所以想著挑唆表姐不要嫁進東宮還不好說。而且貴妃若隻有這個目的,可不見得不會害表姐!”

“我知道貴妃也不可信。”宋在水點頭,目光凝重,卻道,“但之前咱們的盤算顯然是不行了的,至少貴妃這裏我還有機會,不然的話,別說我自己,怕是連你也要被拖下水!”

她抬手止住衛長嬴要說的話,“咱們是表姐妹,又不是親生母女,以前我就說過,最疼你的是姑姑,你要講義氣,也先想想姑姑!她盼了多少年才得到你這個女兒,還有姑父和長風!”

衛長嬴沒了言語,半晌才幽幽的道:“世事何苦!”

“鍾小儀的生辰還有兩個月。”宋在水對著簾外吩咐,“你設法尋個可信的人,先跑一趟帝都,打聽一下鄧家,尤其注意貴妃與鄧宗麒!”

侍衛道:“是。”又道,“鄧公子說,過幾日他傷好了,可能會搬出去,或者繼續追趕同伴。但他留了州城外的一個地址給屬下,說到時候可以去那裏尋他。”

“看來貴妃與皇後的事兒不是秘密了。”宋在水了然,對衛長嬴道,“他這次設法住到前院,把消息轉給了我,但姑祖母與姑姑若聽到此事,肯定會打發他走的。所以他才急著留下備用的地址……此人做事精明謹慎,到底是鄧家的本宗嫡子。”

衛長嬴歎道:“但望這是一條生路,那鄧貴妃不要太過惡毒才好。”

“終究是拿著我二哥玉佩來的人。”宋在水神色凝重,語氣卻輕鬆,道,“至少二哥也覺得這是條生路呢!”

衛長嬴尋思了片刻,雖然覺得說了可能打破宋在水的幻想,但茲事體大,還是道:“雖然表姐說黃雀銜芝玉佩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我覺得還是將那些碎玉取來看看,到底是不是二表哥親手雕刻的那塊。因為咱們這樣深閨裏的千金小姐,鳳州也好、江南也罷,都離帝都那麽遠,怎麽咱們有點什麽心思,帝都都先比咱們知道了?我也就算了,我隨江伯學武是許多人都看見的,根本就瞞不過人。可表姐的不情願除了私下裏和我說一說,就是寫信給舅舅——又是怎麽泄露出去的?這些能泄露,何況是一塊玉佩?”

宋在水沉默半晌,才幽幽的道:“也是。”

——假如黃雀銜芝玉佩並非宋在疆所贈送說明,那麽宋在水,或者說宋家的景遇就更加的尷尬了。

甚至到了許多秘密都保不住的地步……

這也意味著,鄧宗麒的可信度,並沒有宋在疆為他佐證。宋在水如果執意依他之計而行,天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可若是不理會此人……宋在水的前程一樣無亮。

這一次出了鳴瑟居,衛長嬴在路口足足徘徊了好半晌,才決定去尋宋夫人。

看到女兒過來,宋夫人放下手中之事,關切的問:“怎的了?”

“表姐舊傷難愈,母親這兒若是人手還夠,還是讓畫屏她們去個人在鳴瑟居裏照應著吧。”衛長嬴沉吟片刻,道。

宋夫人一皺眉,看了眼左右,施嬤嬤會意,把心腹之外的人都打發了。

“究竟怎麽了?”

衛長嬴一下子紅了眼眶,哽咽著將前因後果說來。

宋夫人聽後,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這孩子怎的如此命苦?”隨即又猛然醒悟,怒道,“悔婚……還是悔與皇家約下來的婚約,你也敢去管?你好大的膽子!”

“原本是覺得太子不好,憐惜表姐才貌雙全,然而到底還是存著一線指望的。畢竟表姐頗有手段,不像我隻會叫母親替我操心,又是如今的皇後娘娘親自擇定的太子妃,即使太子不賢,然而表姐興許能夠讓太子上進呢?可現在表姐若是進了東宮哪裏還能有命在?”衛長嬴擦著淚懇求道,“母親,您就表姐一個侄女,真的不能想想辦法嗎?皇後與太子已經為此記恨上了,不管往後如何,表姐自己且不說,舅舅也會被拖累的!往後縱然太子承繼大位,回過頭來清算此事,舅舅豈非賠了表姐又折兵,平白的扶持了東宮一場?!”

宋夫人心亂如麻,眼眶也紅了,含淚道:“你知道個什麽?在水也是我的嫡親血肉,我能不疼她嗎?可你們那舅舅……而且現在即使你們舅舅改了主意,這婚哪裏是他說退就能退的?別說在水許的是太子了,就是你,你以為沈家的婚事,是能隨意更改的?!”

施嬤嬤見這情形忙上來圓場,宋夫人拭了淚,冷靜了下,又繼續道,“但你說的也對,如今不是在水嫁到東宮是否過的好的問題了,而是宋家決計不能賠了這一代唯一的嫡女,還要被皇後、太子記恨!”

她揚頭吩咐施嬤嬤,“研墨,我要給父親寫信!我宋家的女兒,什麽時候淪落到要拒婚卻要去靠鄧家了?!”

涉及到宋家安危與未來,宋夫人無心和一直堅定的要把女兒依諾嫁進皇室的宋羽望糾纏,再說鳳州到帝都非常遙遠,離江南還近得多。

宋家閥主、端惠公宋心平因為不慣帝都水土,在宋羽望能夠獨當一麵之後就攜老妻回了江南堂坐鎮,如今尚且在堂。宋心平非常重視宋家的利益,他之前一直都不喜宋在水不想嫁進皇室——倒不是說宋心平多麽讚成家裏出個太子妃或者認為太子還不錯,他在乎的是宋在水不嫁,江南宋氏的名譽就會受損。

也正因為宋心平支持宋羽望,堅持讓宋在水履行前諾,宋家老夫人心疼孫女,卻無力護她。

但和宋家的名譽比起來,賠了孫女還不討好、甚至結仇的事情,宋心平肯定是更不會幹的。

宋心平號稱一諾千金,重信之舉海內聞名,可也不是傻子——否則他執掌江南堂又如何能夠服眾?一閥之主,重要的是能夠振興家族、維護宋氏利益,可不是品行高尚堪為天下表率就行的。

作為宋心平的嫡女,宋夫人哪裏不知道自己這父親苦心經營出重信的名聲也不過是為了宋氏的利益罷了。

如今宋家已經被皇後與太子記恨上了,這不是把宋在水繼續嫁過去就能解決的,既然如此再賠一個孫女進去又是何必?橫豎仇都結了,還不如看看鄧貴妃這邊……若是有機會,索性讓錢皇後母子之事再演一次,徹底的絕了後患,才能放心啊!

衛長嬴見母親如此,暗鬆了口氣,心想果然來向母親坦白是對的,祖母雖然也是表姐的姑祖母,到底遠了一層。母親是表姐的親姑姑,總歸更疼表姐些……若無母親,自己可是說不動外祖父做什麽的。

外祖父總比外祖母更能威懾舅舅吧?也比舅舅更有主意吧?自己的祖父是極精明厲害的,料想外祖父身份與自己的祖父相若,手段城府也差不到哪兒去。

她心裏暗鬆了口氣,卻還是不忘記把話說明一下:“表姐如今已被嚇住了,我怕表姐會想不開……之前表姐隻想著毀了容貌可以不用嫁進東宮裏去。但現在怕是有了死誌,以求不拖累宋家!”

若不是想到這裏,生怕發生無可挽回的悲劇,衛長嬴也不會這樣就把事情全部和母親交底。

宋夫人深深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施嬤嬤,你親自去鳴瑟居裏照料下這孩子罷,順便開導開導她。”又叮囑衛長嬴,“這事先不要和你們祖母說,尤其是鄧宗麒。”

“我知道。”衛長嬴點頭。

宋夫人倒不是不怕把衛家拖下水,但現在宋家有危機,她作為宋家的女兒,也是父母珍愛長大的,總歸是想著幫家族一把的。可若是叫衛煥和宋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會快刀斬亂麻,以最快的速度和這件事情撇清關係。

這樣的話鄧宗麒肯定是要被“請”出瑞羽堂甚至是鳳州了,宋夫人嘴上說宋家的女兒要拒婚用不著鄧家幫忙,但事情倉促,也不知道宋心平能不能在短時間裏拿出法子來。實在不行鄧家這兒還是能夠作為一條後路的。

倘若隻有宋在水一個人,倒是要考慮被鄧貴妃坑,但宋家與鄧家聯手的話,鄧貴妃可就未必敢謀害宋在水了。到底宋家是六閥之一,即使遭遇打擊,甚至是家族覆滅,瀕死一擊,也不是鄧家能夠對付得了的,鄧貴妃若不是把整個家族都恨到骨子裏,決計不會在宋家代宋在水出麵的情況下對宋在水不利。

而且鄧貴妃既然在宋羽望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派了侄子趕到鳳州,顯然在宮闈中掌握了宋羽望都不知道的消息。

何況接下來宋家要悔婚,要提防顧皇後與太子的手段,隻要鄧貴妃真的與皇後不和,有她這個位份僅次於皇後又是聖上嫡親表妹的貴妃在宮闈裏,多少也能對皇後形成牽製。

……這些當然是為宋家考慮居多,宋夫人,總歸還是姓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