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比翼棲連理枝血玉簪
衛善瑰這麽一病,衛長嫻的生辰宴自然是草草收場。
告辭出了敬平公府,宋在水在馬車上和衛長嬴好一頓掐,迫得自知理虧的衛長嬴再三賠禮,甜言蜜語了一路,宋在水臉色才和緩下來。
這樣回了府中,先去上房見宋老夫人,才跨進門,就見宋老夫人神情愉悅,若坐春風,仿佛聽見了什麽喜事,見到衛長嬴,唇邊笑意更深了,不待兩人行禮,忙不迭的招手:“別拘著了,快過來罷!”
兩人依言坐到宋老夫人身旁,衛長嬴好奇的問:“祖母今兒個似乎很高興?”
“你來看看這個。”宋老夫人小心翼翼的從身後的榻上摸出一隻紫檀木匣,這匣子約莫一尺見方,匣麵雕著並蒂蓮與比翼鳥,側邊是纏枝牡丹花葉,四角包了金箔,金箔上各嵌著一顆夜明珠——如此用心,一看就是用來裝貴重之物的。
宋老夫人這兒壓箱底的東西,放在明處的幾件衛長嬴都清楚得很,這匣子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此刻看了就十分好奇:“是什麽?”
不待宋老夫人回答,她已經手快的把匣子揭開——匣子才開,一道寶光頓時射出,使得室中驟然一明!
卻見匣中墊著的錦緞上,赫然是一對色澤鮮豔如血、幾欲滴下的比翼棲連理枝簪子。
這對簪子渾然一體,竟是整塊的血玉所雕琢而成,上為比翼鳥,下為連理枝,羽毛栩栩、枝葉如生,隻這份雕工,就已極為罕見!
衛長嬴與宋在水都是海內頂尖名門的嫡出之女,打小見慣了珠光寶氣之物,此刻也為這對簪子嘖嘖讚歎!
隻聽宋老夫人用略帶得意的語氣道:“這對簪子,乃是葉氏名匠葉珠夫的手筆,你們看簪尖上,是不是有個極小的‘夫’字?那是葉珠夫的表記。”
表姐妹忙各拿了一支湊到眼前端詳,少年人眼力正好,果然在簪尖處看到約莫芝麻大小的一個古篆“夫”字——宋在水驚訝道:“我聽祖母提過,這釵環,海內以代代出皇匠的葉家最上,但葉珠夫仿佛不是如今之人?”
“在水記性真好。”宋老夫人今兒個心情非常不錯,含笑看了眼侄孫女,讚許的道,“葉珠夫是宣宗時候的人了,他謝世距今足有八十餘年,平生經手的釵環雖多,然而最得意的,到底還是要數這對簪子!”
說話之間宋老夫人從衛長嬴手裏接過她拿的那支,叮囑道,“你小心點兒……這對簪子才做出來的時候就價值萬金了,到如今怕是隻有更貴重的道理,青州蘇氏底蘊雖然不讓咱們家,但也是蘇秀曼當年出閣時陪嫁之物中頂尖之物了!”
“蘇夫人的陪嫁?”衛長嬴一驚,虧得她拿的那支簪子已經被宋老夫人接去才沒釀出事情來,就連一向精細的宋在水聞言也嚇得趕緊把簪子放回匣中——幾萬金雖多,被當未來皇後養大的宋在水倒不至於如此小心翼翼,可這是衛長嬴未來婆婆的陪嫁,如今送來給衛長嬴——這樣重要的東西就算是個不值錢的物件也萬不敢損壞了,還是謹慎點的好。
宋老夫人小心的把匣子收好,這才笑著道:“可不是嗎?還是蘇秀曼的陪嫁老仆親自日夜兼程送來的。”
——也難怪今日宋老夫人心情這麽好了,當初衛長嬴被人陰了把,將她還沒過門就算計著把丈夫打趴下的盤算泄露給蘇夫人,蘇夫人心頭惱怒之下,故意在衛長嬴的嫡親姑母過府時,刻意親近景城侯的嫡出孫女、帝都出了名的賢德的衛令月,甚至當眾摘了多年隨身的沉香木手串給了衛令月。
雖然蘇夫人不可能繞過沈宣換個兒媳,可與衛長嬴論起來算是同族的衛令月得了蘇夫人隨身多年的手珠,還是在衛長嬴的嫡親姑母衛鄭音跟前得的,反而蘇夫人對衛長嬴這個準兒媳沒有任何表示……宋老夫人心裏能不惱嗎?
但現在蘇夫人重新補了禮過來給準兒媳不說,出手還是如此的大方,連這對出自名家之手、在閥閱裏也是十分有名的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都慷慨的拿了出來——相比之下,給衛令月的那串手珠也不過是個常帶的玩件罷了,論本身價值論對蘇夫人的意義哪裏能和這對簪子比?
這可是當年蘇夫人嫁到沈家時陪嫁裏最貴重的一件!
就連蘇夫人自己,也就是年輕時候逢著大典才戴上一陣,平常都舍不得拿出來的。饒是如此,在帝都貴婦裏頭也引無數人羨慕嫉妒恨,連宮中諸多貴人都眼紅的。
衛長嬴還沒過門就得了未來婆婆賞下這樣的貴重之物,一直為她出閣之後擔心的宋老夫人能不為孫女感到發自內心的高興與喜悅嗎?
而且這對簪子因為太過有名,貴胄裏老一輩的就沒有不知道的,也就是蘇夫人年歲長了之後就收好不戴出來、加上衛長嬴與宋在水都不是帝都長大的,才沒聽說過。這樣的東西,按理來說即使要給媳婦,怎麽也該給長媳、而且也是媳婦過了門之後再賜,沈藏鋒可不是嫡長子,甚至還不是嫡次子!蘇夫人現在就賞下來這對簪子……
宋老夫人何等精明,立刻就揣測到衛長嬴能夠得到這對簪子做彌補,不僅僅是衛鄭音去為侄女解釋得很成功,更重要的、或者說決定衛長嬴得到這對簪子歸根到底還是沈藏鋒!
以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在蘇夫人那兒的地位,媳婦之中能夠得到它們的,要麽是嫡長媳,要麽,就是西涼沈氏明沛堂未來的當家主母!
很顯然,沈家已經內定了沈藏鋒接掌明沛堂,所以作為沈藏鋒的未婚妻子,衛長嬴才能夠有獲得這對簪子的機會。
孫婿的成就決定著孫女未來的地位,當然是越有出息越好。雖然宋老夫人早就揣測著明沛堂會是沈藏鋒的,可到底沈藏鋒還年輕,沈宣膝下子嗣又不少,沒有定下來的事情到底是不好說的,如今這對大名鼎鼎的對簪到了衛家,那等於說沈藏鋒的地位已經被默認、不出重大意外是動搖不了了!
宋老夫人真是為孫女感到歡欣鼓舞,興致勃勃的與她們講解道:“別看這簪子是葉珠夫手裏出來的,可最珍貴的還不是這一點。”她指點道,“最珍貴的還是這材質——世人常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可玉中也分高低,尤其是血玉!”
衛長嬴笑著道:“血玉是少見得很,我妝奩裏翡翠、羊脂玉、黃玉、紫玉都很多,可也沒有一塊血玉呢。”
“我倒在祖母那兒看到過一塊,不過也才拇指大小,雕了個蟬的形狀,祖母有時候會摸著把玩。”宋在水眼波流轉,嫣然道,“然而看著沒有這個豔,顏色要暗上一點。”
宋老夫人微笑著道:“你祖母那一隻血玉蟬我也知道,但和這個卻不一樣。要知道血玉有兩種,一種是血滲入玉石之中,積年之後形成!你祖母那隻是千年血玉了,當然也是價值連城。可這對簪子的材質卻是第二種,乃是天然血玉,出自西方的高原之上,那裏都是秋狄的地盤了。可就是在那兒,也是罕見得緊!”
宋在水笑著道:“表妹,你如今還沒出閣,婆婆便這樣疼你了,往後怕是要拿你當嫡親女兒看待,連你夫婿都要吃味的。”她知道宋老夫人現在最愛聽這話,果然聞言之後,宋老夫人登時就眉開眼笑,那舒暢得意之色當真是掩也掩不住。
衛長嬴心情也好得很——不管她盤算了如何心狠手辣的對付沈藏鋒,到底還沒忤逆到了膽敢對蘇夫人揮以拳腳的地步,現下蘇夫人態度轉變,做媳婦的怎麽能不高興呢?
祖孫三個樂了半晌,還是陳如瓶忍笑提醒:“這事兒怕是大夫人還不知道呢,是不是著人去告訴一聲大夫人?”
“這倒是。”宋老夫人這才醒悟過來,忙叫人,“雙鯉,快去把這事兒與羽微說聲——再叫她給長嬴挑挑合宜的孝敬之物。”又轉過頭來對衛長嬴道,“按說這回禮該你親自去挑選,我與你母親給你掌掌眼,然而沈家下仆說要速速回去稟告,耽誤不得,也隻能讓你母親代你這麽一回了……你回頭把禮單好好的看看,學著點兒,知道麽?”
衛長嬴對於不要自己立刻去做的事兒一向都是滿口答應,乖巧點頭,道:“祖母放心罷,我回頭定然好生請教母親!”
……宋夫人得知親家不但棄了前嫌,而且還把如此珍貴和意義重大之物不遠千裏的送到鳳州來,自然也是為女兒欣喜萬分!她親自挑選了珍貴的回禮,想了想,又把女兒叫到跟前,指著額外的一份禮單道:“你可知道這一份是送給誰的?”
衛長嬴雖然對這些應酬功夫不怎麽上心,人卻極聰明,隻一想就道:“是給二姑姑的嗎?”
“不錯。”宋夫人見女兒聰慧,心下略感安慰,語重心長道,“這一回你婆婆送這對對簪來,首功就是你這姑姑!要沒你這姑姑在帝都為你緩頰,又把話圓得漂亮,別說你真正的心思根本就不能說出去了,就是你當真賢良淑德,蘇夫人離得那麽遠哪裏知道真相?說起來景城侯也是咱們鳳州衛氏子弟,自己家裏人出去說子弟不好,外人能不信個幾分?所以你往後的婆婆那兒得回禮,卻也不能忘記了你這姑姑。”
少不得叮囑她一番,等過門到了帝都後,一定要親自去衛鄭音府上拜訪,並和這個姑母處好關係——畢竟衛鄭音是蘇夫人的弟媳,與蘇夫人的交情雖然沒到情同姐妹,場麵上總也過得去,蘇夫人怎麽也要給嫡親幼弟點兒麵子的。
衛長嬴和這個姑姑處好了,既全了親戚之義,也能夠得到衛鄭音的扶持,橫豎是不會吃虧的。
為了姑侄的關係能夠有個良好的開端,宋夫人此刻自然不會把衛鄭音的好忘記。
教誨了女兒往後哄好親姑姑的重要,宋夫人跟著又提醒她未來的妯娌關係:“這對比翼棲連理枝血玉簪名聲響亮,又意義非凡,你那婆婆將它們現在就賞給了你,雖然表達了她對你的寵愛,也證明了沈藏鋒在沈家的地位。然而沈藏鋒不是嫡長子,就算是,也未必能夠擋得住妯娌之間的眼紅!因此你別看你得了這樣的珍貴之物,我若沒猜錯,這也是你婆婆對你的一個考驗!”
衛長嬴若有所思道:“我還沒過門,就先招了妯娌的眼?”
“這是自然。”宋夫人冷笑著道,“你那未來的長嫂劉氏是東胡劉的嫡出之女,據說性情溫柔大方,賢淑之極!如今沈家的主母說是蘇秀曼,實際上當家的早就是劉氏了,但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到了你手裏,沈藏鋒前程遠大,你是他未來的正妻,劉氏這當家主母的位置,在你過門之後,未知是否會變?到那時候你要怎麽應付?
“你那未來的次嫂端木氏雖然隻是錦繡端木的庶女,但和劉氏一樣,打從閨閣裏起名聲就好得很!而且據說端木氏膝下有個嫡女,如今才四歲不足,今年入夏的時候就當眾作了一首詠物詩、是帝都赫赫有名的小才女了,也因此在蘇秀曼跟前頗為受寵,連帶端木氏也被認為很會教導子女!她們過門的早,子女都已成行,在沈家可謂是根深蒂固,論到婆婆的看重卻都不如你,你可要想想你往後該怎麽辦?”
宋夫人點著女兒光潔的額,神色鄭重道,“所以你不要以為得了這對簪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往後要操心的事兒,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