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江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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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怡的心情已經漸漸平複了下來,有些時候,如果一件事在一個人心裏壓得太久太久了,總會能令這個人崩潰掉。對於這種事,發泄是最好的靈丹妙藥。

江怡和牛皓淩對視了很久,她想要看透這個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過了半晌,牛皓淩問道:“你在我眼裏看到了什麽?”

“眼屎。”江怡很單純,實話實說。

“除了這個呢?難道沒有看到一絲真誠?”牛皓淩不以為杵。

江怡搖搖頭,牛皓淩渾身透著一股子油滑,真的令她感受不到一絲真誠,不過,江怡決定相信這個男人一次。

不是為了相信而相信,而是不得不去相信。

因為,除了牛皓淩以外,她真的沒有值得相信的人了。

她輕聲說道:“你真的想聽嗎?”

“說吧,我會是一個很合格的傾聽者。”牛皓淩蹲在牆角,點燃了一顆白將煙。

江怡始終站立著,語氣很輕很輕,開口就說道:“我手裏的那份資料,是人蛇集團在大陸的所有人脈資料。”

牛皓淩驚詫的望了江怡一眼,他真的很難相信,一份如此重要的資料,怎麽會落入江怡的手裏?要是江怡和洛梨一樣,牛皓淩倒是還能理解。

似乎是看出了牛皓淩眼中的一抹驚疑,江怡自嘲般的笑道:“很奇怪嗎?”

牛皓淩點點頭。

江怡仰著頭,她那雙美麗的大眼裏射出來一股憂鬱的光。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的眼裏蕩漾,沉思的、陰鬱的臉部表情表示出她內心的激鬥,她稍微停頓了一會,低聲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家庭條件不算很好,我父親是煤礦工人,母親在一家小工廠打工,那種日子雖然清苦簡單,卻讓我感覺非常溫馨。”

牛皓淩沒有說話,隻是在低頭抽煙。

“在我六歲那年,噩夢來了。”江怡的嬌軀微微顫抖了一下,努力使自己變得平靜一些:“我父母通過熟人的關係,拿到了出國的特權,美國,當時中國人眼中的天堂,那段時間,父母興奮極了,整日裏合不攏嘴。”

“爾後,就是偷渡。”

“我們數百人藏在一艘貨船的船艙裏,空氣汙穢,連喘氣都覺得是奢侈,那時我就覺得,自己一定會死。可惜,很多不想死的人都死了,而想死的我卻沒能死成。”江怡的眼睛裏重新流出一行清淚:“他們全都是騙子,騙我父母說有好的工作,有好的前途,月薪有多少,生活有多好。”

“當你覺得即將進入天堂時,突然跌落下地獄,那會是什麽感覺?”江怡低下頭,雙眼微紅的望著牛皓淩。

“我沒想過會去天堂。”牛皓淩回道:“也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江怡聽著牛皓淩這句話,淒然一笑:“對,我們都是一群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人。”

“到了美國,我們一家人被分配到一家農場,那是位於山區的一家農場,氣候很惡劣,我父母知道上當了,隻是那處農場的主人,就是人蛇集團的理事單位,我們逃不了。”江怡的話有些斷斷續續。

“我八歲那年,父母趁著一場暴雨來臨的時候,帶著我開始逃亡,路很滑,山很陡,就在我們覺得即將要脫離魔掌的時候,山石崩塌了。我母親把我推到了一棵樹上,想要再往樹上爬。可...可我父親擔心樹會斷,便...便在他的女人肩上蹬了一腳。”江怡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牛皓淩抽煙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將煙嘴在地上撚滅,一語不發。這個女孩真的承受了太多太多,她在學校很喜歡笑,老師們同學們都覺得這是一位沒有心事的陽光女孩。

可他們卻不知道,江怡臉上的笑容,隻是她給自己穿上的保護色。

“後來我父親就變了,他選擇了加入那個人蛇集團。”江怡嘴角微微翹起:“他真的過上了自己想過的日子,而我,也擁有了同齡人沒有的優越生活。可是這種生活,卻是用無數人的血淚鋪就的,我經曆過那種跌落地獄的日子,一群群想去海外追夢的青年,被一艘艘海船帶到了他們不想去的地方,或許,有的人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那裏。”

“我父親是人蛇集團在西雅圖的負責人。”江怡笑了:“一個差點成為奴隸的小腳色能夠爬到這種地位,很厲害吧?他自己也覺得非常的驕傲。”

“我恨透了這個人蛇集團。”江怡的臉頰閃出一抹異芒:“我二十一生日那天,父親邀請了不少集團高層為我慶生,就在那一天,我竊取了一名集團高層公文包裏的文件。”

江怡的話雖然很平淡,牛皓淩卻能從中聽出有多麽驚心動魄,想從竊取一份重要的資料,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麽縝密的計劃呀。

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有這樣的心計。牛皓淩不禁對江怡有些刮目相看。

“之後,我就隨著偷渡船回到了大陸,回到了這裏,回到了我的家鄉。”江怡的神情變得恬靜了不少,眼裏多了一絲溫馨。

“你既然拿到了資料,為什麽不交出去?”牛皓淩歎息一聲,站起身來說道:“你還是不忍心動手吧?”

江怡用震驚的目光看著牛皓淩,表情稍微慌亂了一些。

牛皓淩笑道:“血濃於水,你不忍心動手也是情有可原,還是說,你幼稚到想拿這份資料來威脅那群人放手?”

兩個原因,牛皓淩全部猜對了!

江怡用看妖怪般的眼神瞪著牛皓淩,心裏紛亂一團。正如牛皓淩所說,江怡希望可以和那群人蛇集團談判,用手裏這份資料,脅迫他們放手,不再進行人蛇交易。最重要,她心裏還有一絲奢望,希望他父親能夠回頭,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那還是她父親。

牛皓淩抓抓頭,輕聲歎道:“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你的經曆,隻是有件事我可以確定,一個男人,絕對不會守著自己的孩子將自己的女人踹入泥石流,這種事就是禽獸都做不出來。”

江怡臉色蒼白了一些,她輕聲道:“這是我親眼所見。”

牛皓淩搖搖頭,用手比劃了一下距離,說道:“你剛才已經說了,那天是暴雨,又遭遇泥石流,在暴雨中,你一個八歲孩童的目力能有多遠?半米?一米?你那個年紀,還不是一個能靠眼睛辨別是非的年紀。”

“我不想在這個問題討論。”江怡輕咬嘴唇說道。

牛皓淩聳聳肩,不再多說,這件事是江怡的心結,牛皓淩想給她解開,哪怕真的是她父親將她母親踹入泥石流,牛皓淩也想來個扭曲事實、指鹿為馬。

誰能承受自己的親生父親殺死親生母親,這件事不解決,這個女孩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陰影中,永遠都無法解脫出來,哪怕這個人蛇集團覆滅掉也一樣。

牛皓淩輕聲說道:“現在我終於全都了解了,既然了解了,那便做吧。”

“做什麽?”江怡一愣。

牛皓淩嗬嗬笑道:“還能做什麽?當然是將這個人蛇集團毀滅掉。”

“你......”江怡有些語無倫次,一種感動的、激動的,近乎喜悅的情緒掠過了她的心頭。

牛皓淩一抬手,無奈的說道:“別介,千萬別用這種目光看我,我可不是為了你,而是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要不你以為我傻嗎?彪呼呼的去對付這麽一個龐然大物?”

“還...還是謝謝你。”江怡低著頭,用細不可察的聲音諾諾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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