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歐陽古宅
歐陽小冷回到自己緊鄰永川森林的家中，這座叫做歐陽古宅的老房子被巨大的結界所包圍著，外人很難找到它的所在。
院子裏造型別致的亭台、太湖石堆砌的假山、與曲徑邐迤相銜的小橋、還有潺潺不歇的流水……仍舊保持著幾百年前初建時的樣子，奇花異草因妖法而不合時宜的開放著，盡它們所能展現出姹紫嫣紅千嬌百媚的美態。
房子的主體結構建在高出地麵的用石頭磊起的底座上，客廳裏有一整麵大大的玻璃門，打開便可以直接走到與庭院相銜的台子上，台下是池塘的一端。客廳內擺放著頗有曆史感的紅木家具，四周牆上掛滿古舊的字畫和幾柄寶劍，屋子角落裏靜靜地擺放著一張名貴的古琴。這一切和為數不多的幾樣電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電視和電話唐突地存在於這個空間裏，無論怎麽看都覺得不太協調。
歐陽小冷的養父歐陽紅葉正坐在茶幾前，毫無目的的飛快轉換著電視頻道，看見歐陽小冷走進來，就把電視機關掉了。
昨天有魑魅在森林中襲擊夏秋的事已經成為了歐陽紅葉的心病，夏秋作為能與小冷簽訂血盟的最佳候選者，對他和整個妖界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他安排歐陽小冷去永川高中上學就是為了他有機會接近夏秋，他本以為簽訂血盟這件事可以慢慢來，但現在看來卻不得不加快節奏了。
“你什麽時候才能向夏秋說明一切？”歐陽紅葉直截了當地問。
“不知道。”
歐陽小冷還和往常一樣逃避著這個問題，他不想將夏秋牽扯進自己世界的戰爭中，怎麽能讓脆弱的人類去分擔他的責任呢？尤其是夏秋，即使每次接近她時他體內的妖王之冠都會產生從未有過的強烈反應，但他也還是盡力壓抑住。
“唉，你也知道那個人的手下近來在妖界和人間似乎都有活動，望月和穆雅也分別在妖界和人間展開調查。你作為雪夜之子，妖王狐的唯一後裔必須做出抉擇了，坐以待斃下去我們的世界將很可能會被那個人覆滅。”歐陽紅葉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小冷的身旁，與他擦身而過時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明天你不必去學校了，直接去王城吧，勇大人有事找你。”
夏秋還在想前一天歐陽小冷出現在她家門前的事，他明明像是在等她，可一看見她卻又避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看來今天的歐陽小冷也和之前不太一樣，眼神和表情都顯得柔和了許多，特別是一早上看見她時，他嘴角似乎還有淡淡的微笑。以往他身體周圍那種令人難以接近的氣場也感受不到了，這本來是件好事，可她卻覺得哪裏有些別扭。他對於夏秋的吸引力甚至開始超越永川的那些古老傳說，他的難以捉摸更另她著迷。
放學鈴聲剛響過，歐陽小冷就第一個起身向教室外走去，經過夏秋的桌子時，他有意無意的用手指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一下。他的這一舉動卻讓夏秋有了種鬼迷心竅的感覺，隻想一心跟著他去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一直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跟在他後麵，雖然他的步伐時常輕盈如飛，但每次當她覺得要被落下時，他好像都會稍稍放慢些速度。就這樣她跟著他不知不覺來到離永川森林不遠的一條小路。
說是路，更像是兩座緊密相鄰建築中間的空隙，並且越來越窄，到後來隻有側身才能通過……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再抬頭早已不見歐陽小冷的蹤跡。懵懵懂懂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一片四麵被茂密的綠樹環繞的空地上。正對著她的是一堵石頭砌成的高牆和一扇黑色的大門，她走上前，隻看見大門一側木質的木牌上寫著“歐陽”兩個字，猜測這裏應該就是小冷的家。
她從來都不知道在永川還會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和她想象的不同看似厚重的大門隻輕輕一碰就開始向裏開啟，盡管這樣她還是象征性的輕叩了幾下。站在門中的人不是小冷，而是一個看起來比她年長一些的男子，麵若桃花，一雙丹鳳眼，長長的黑色發髻以藍色發帶鬆鬆地紮起搭在一側胸前，十分俊美。身上穿著的紅色開襟長衫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紀的款式，隻在腰間束一根帶子，長衫下擺處刺繡得很精致的飛邊飄逸地散在地上。
“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錯了？”那男子眼含笑意地問，聲音裏帶著些許慵懶。
“您好，我是歐陽小冷的同班同學，我叫夏秋。”剛才因為緊張而屏住呼吸的夏秋，一開口說話才聞到院子裏那淡淡的花香。
“哦？你就是夏秋啊，進來吧！”男子把夏秋迎進院子裏，邊引她往裏走邊繼續說，“我是小冷的養父，歐陽紅葉。”
夏秋想果然是人如其名，從沒見過誰有著歐陽紅葉這樣的姿態，當他向前走動時，紅色長衫隨風輕輕向後擺動，正如同一片盤旋飄落的紅葉，那樣優雅而飄逸。但令她感歎的還遠不止這些，當她置身於歐陽家的院子裏就如同走進了一個夢中，這裏的美景跟畫冊上的蘇州園林不相上下，卻更添了幾分仙氣。
歐陽紅葉一直把夏秋帶到客廳裏，請她坐下，然後拉開客廳的玻璃門，屋外百花飄香瞬間湧入房間中。他從茶幾上拿了一個杯子遞到夏秋麵前，提起茶壺為她斟滿香茶，然後便坐在她的對麵細細的打量起她來。今天一早送走歐陽小冷後，他就把自己幻化成了他的樣子來到學校，為了不動聲色的把夏秋引到歐陽古宅來，他必須使出非常手段。
“請問歐陽小冷呢？”
夏秋有些奇怪歐陽小冷怎麽不在這裏，和他的養父歐陽紅葉獨處令她多少有些尷尬。她低下頭猛喝了一口茶，一陣微風吹進來，夾帶著院子裏的花香和那杯茶的香氣，沁入她的每一根神經，她的視線竟開始有些迷離，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他應該在樓上換衣服，很快就會下來的”
歐陽紅葉的聲音在夏秋聽來是那樣遙遠，漸漸地開始捕捉不到，她完全失去了直覺。
風越來越大，身體所感受到的涼意讓夏秋清醒起來，她慢慢張開眼睛，然後嚇了一跳。她正懸浮在空中，並且手被歐陽紅葉牽著越飛越高來到歐陽家庭院的上空。這時她才發現，歐陽家的整個庭院竟然被如絲繩所織成的半透明狀的大網包圍著。
“我是在做夢嗎？那些是什麽？”她不禁問道。
“那些看起來像大網一樣的叫做結界，它的作用是讓外人找不到這個庭院的位置。同樣在這個結界裏的還有黑火煉獄，你看就是那片紅光所在的地方，在那裏麵封印著上萬年來嚴重破壞人神妖三界秩序的魔頭。簡單的說，那裏就好比是人類的監獄，那些力量過於強大卻邪惡無比的妖魔都被關押在那下麵，他們被懸掛在牢籠中，不斷經受地下熾熱岩漿的灼傷，直至灰飛煙滅的一刻。”
夏秋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呢，但如果是夢的話，這感覺也未免太過真實了。她雖然不是很理解歐陽紅葉口中所說的那些話，但她卻聯想到了三天前自己在永川森林中睡著時做的那個噩夢，在那個夢裏她所看到的地下裂縫中的恐怖世界和他對黑火煉獄的描述如出一轍。她本是那樣期待尋找到證明那些妖怪傳說並非空穴來風的證據，但當它們真的到了眼前卻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突然告訴你這些一定讓你無法接受吧？這些話本應是由小冷來告訴你的！”歐陽紅葉看出了夏秋眼裏的茫然，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我並非人類，而是赤發妖狐，小冷和我一樣。我們來自同樣叫做永川的妖界王城，與人間以兩生玄廊相連接，不知你是否聽過關於永川森林中那條通往妖界之路的傳說？”
夏秋點點頭，歐陽紅葉的語氣聽來並不像是開玩笑，更何況如果他是人類又怎麽能帶著自己脫離地球引力而在空中飛翔，她決定繼續聽他說下去。
“小冷的爺爺本來是鎮守在神界邊緣的銀狐神君，隻因他一直向往著人世間的一切，常私自前往人間。本來他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但神界之主乾宿得知後對他的懲罰卻有些出乎意料。他把他派往妖界成為妖界之主妖王狐，並命他世世代代掌管黑火煉獄大門的鑰匙——妖王之冠。每一任妖王狐都必須找到天神所選定的能與他心靈相通的人類，並且與之簽訂血盟之約，隻有血盟之約才能喚醒妖王狐體內尚存的銀狐神君的巨大神力，而簽訂血盟的人類也將解印乾宿所賜予的力量。”
歐陽紅葉正說著，一股巨大的妖氣卻瞬間從地麵靠攏過來，歐陽小冷比他想象的回來的要早了許多，看來勇大人和望月沒能按原計劃留住他在妖界王城過夜。
“紅葉，你又插手我的事情！”歐陽小冷憤怒地說。
他早就有些預感歐陽紅葉打發自己去妖界王城見勇爺爺其實意在掩飾些什麽，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他竟會直接把夏秋帶到歐陽古宅來。想到自己被歐陽紅葉愚弄讓他惱羞成怒，無法抑製的妖力讓他的身體周圍開始迸射出銀白色的火焰，頭發也完全變成銀白色，頭頂生出一對狐耳，手中則出現一把純銀的寶劍。
歐陽紅葉知道在空中與歐陽小冷動手很可能會傷到夏秋，於是帶著夏秋落向地麵，歐陽小冷也緊隨其後，三人幾乎同時落地。
夏秋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麵，歐陽紅葉的身體也開始發生變化，頭頂也生出狐耳，黑發漸漸變成紅色。他身體周圍產生的紅色氣旋和歐陽小冷的銀色氣旋不斷撞擊著，帶著炙熱仿佛隨時可能爆炸。
“夏秋，你先回屋子裏去！”
歐陽紅葉鬆開拉著夏秋的手說，手中同時幻化出一把紅柄寶劍。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看似弱小的人類女孩卻突然擋在了他和歐陽小冷的麵前，如果換了是別的人類見了他們這副摸樣肯定早嚇得掉頭逃跑或者失去知覺，可他在她身上卻沒感到一絲畏懼。
“不正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嗎？”夏秋還不知道歐陽小冷生氣的原因。
“我？！”歐陽小冷剛要反問，就一下子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很抱歉，夏秋，是我騙了你！”歐陽紅葉將手中的劍收了起來，搖身一變就成了歐陽小冷的樣子。
這回夏秋是徹底的目瞪口呆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今天的歐陽小冷看起來不太一樣，雖然變化後的歐陽紅葉在外貌上和歐陽小冷沒有任何分別，但他們同時站在一起時就能明顯感覺他們所擁有的不一樣的眼神和氣場。
歐陽紅葉又變回了自己本來的樣貌，他也覺得自己今天這樣做有些不妥，但麵對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的敵人和遲遲不肯向夏秋講明真相的小冷，他也隻能出此下策。
因為夏秋的阻攔，歐陽小冷漸漸冷靜了下來，身體也完全恢複成普通人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做出抉擇，是幹脆告訴夏秋一切還是將她強行從這裏帶走。
“我想知道您帶我來這裏的真正理由是什麽。”夏秋對歐陽紅葉說，她覺得他如此大費周章的把自己引到這來絕對不隻是想給她講這些事。
“我想請求你成為小冷的血盟締約者！”歐陽紅葉直截了當的回答，不給小冷再反駁的機會。
“我？”
“對，就是你！你雖不是唯一能跟小冷簽訂血盟的人類，但卻是最合適的一個。你們的命運早在出生前就已相連，隻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但小冷卻從很早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所以他才會去我的學校？”
“那也是我安排的，他起初並不知情。你們在很小的時候就遇見過，也正是在那一次他感受到了體內妖王之冠所做出的選擇。”
“下麵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歐陽紅葉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歐陽小冷打斷了，他也覺得剩下的話還是由小冷親自向夏秋說明比較妥當，於是就獨留下他們兩個在庭院中，自己則走開了。
夏秋非常在意歐陽紅葉所說的她在小時候就遇見過歐陽小冷，為什麽她一點關於他的印象都沒有呢？她望著歐陽小冷的臉努力的回憶著，終於目光停留在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上，她怎麽會忘記這雙眼呢？那是她所見過的最美的顏色，還能有誰擁有這樣的眼睛呢？她突然想起六歲時自己救過的那隻小狐狸，回憶的門被一下打開了。
“我曾經在六歲的時候救過一隻小狐狸。”夏秋脫口而出。
“沒錯，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