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解讀神符之謎
隻有熟悉這裏的人才知道歐陽古宅除地上三層外，還有一層地下室，而這一層從很早以前就一直作為資料庫被使用著。此刻在地下資料庫中，董穆雅正上下左右的從一排排架子上尋找著什麽，終於她的目光被鎖定在較高一格架子中的一本圖冊上。那裏，清晰地標注著三個奇異的符號，她將冊子抽出，拿在手裏翻看起來，然後飛快地跳下梯子，返回到資料庫盡頭的書桌前。
桌子上已經堆積了幾本字典，這些字典都是專門用來解讀神符的，而撰寫這些字典的是這個地下資料庫的上一任管理者。那位叫李勳的老人家世代都是歐陽家的仆人，後來他的祖父從上上代資料庫管理者接手了這裏，三代人為了解答過去資料中未被破解的神符及神諭而走遍許多地方，最終由李勳整理並完成了這幾本厚重壓手的字典。
李勳是個極固執的老頭，一生沉迷在鑽研關於神界聖域與妖界的各種記載之中，有時十天半個月都不離開資料庫半步，甚至吃住都在這裏。在那個交通和資訊都還不發達的時代，資料庫裏的許多書籍都是他曆經艱辛從世界各地找來的，其中許多生澀難懂的中外古籍也都被他逐一攻克，他甚至還不惜為此學習了世界上的多種語言。
大概二十年前，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而因為專注於這間資料庫自己一生未娶，眼看著多年的心血又無人承繼之際，董穆雅卻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麵前。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卻有著極為出色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她和其他同齡人最為不同之處，是對這些超出常理的東西非但沒有恐懼感反而十分地著迷，當他向她講述起聖域和妖界的故事，她眼中所閃現出的光芒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雖然對成年後的董穆雅來說，是否仍然願意管理這間資料庫李勳沒有任何把握，但他還是孤注一擲地把畢生的研究、還有這座承載著幾代人對歐陽家族忠誠的資料庫交到董穆雅的手上。
那幾年，幾乎放學後的大部分時間,甚至周末董穆雅都是在這個資料庫裏和老師李勳一起度過的。誰也沒有料到，她年紀輕輕，信念卻是如此堅定，多年耕耘不輟，看不出一星半點悔悟的意思。其實，她能這樣持之以恒地一直做下去，除了個人的興趣以外，還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作為一個普通人，隻有這樣她才能和那個人的世界靠得再近一些，而那個人就是歐陽紅葉。
李勳是個嚴苛的老師，同樣，董穆雅也是個聽話用功的學生，她用天賦跟熱情打消了他先前的擔心，並很快就掌握了各種資料的分類和查詢方式，以及字典的用法，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的欣慰。
大學畢業以後，學業相當優秀的董穆雅不顧父母的反對和朋友們的勸說，毅然選擇回到永川繼承了隱藏在歐陽古宅地下的這個資料庫，其實在永川中學任職語文老師隻是她對外人的掩飾，或者可以說是求生手段。她出生於富裕的家庭，並且是家中的獨女，家族企業從永川開始由她的父親發展到了上海，父親本指望她可以接手自己的事業，未曾想到她竟然拒絕得那麽幹脆，即使父母逼迫要與她斷絕關係也未能留住她。她就那樣從上海的家裏逃了出來，回到永川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老師，導致後來的許多年她都和父母斷絕了來往。
忤逆和遠離自己的父母，對於她來說是痛苦而感傷的，她隻有將全部的經曆傾注於這間資料庫。她利用假期奔走各地繼續老師未完成的搜索和研究，這些年又利用現代科技手段將已解的文獻和資料在電腦中分類存檔，查詢起來變得更為便捷。連歐陽紅葉都讚歎不已，她已經完完全全成為了這個資料庫裏的主人，從沒有人像她這樣熟悉這裏的一切。
剛剛由妖界王城返回人間，夏秋口袋裏的手機就開始不斷地震動，一看屏幕是爸爸打來的電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
“喂，夏秋，是爸爸。”
“嗯。”
“你的手機之前怎麽一直打不通？”
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比往常更加低沉，雖然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不悅。
“之前在朋友家可能信號不太好吧！有事嗎？”夏秋扯了個謊，盡量使自己聽起來很淡定。
“聽你爺爺奶奶說最近你總是很晚回家，雖然他們沒和你說什麽，但他們年紀大了，還是不要讓他們太擔心！”
“知道了！”
夏秋應了句，她知道爸爸是不會和自己發火的，因為他們之間還沒親密到會隨便和對方發火的地步，他和她的關係要比普通父女陌生許多。
掛了電話，她有些陷入兩難的局麵，現在她必須做出選擇，踏上尋找神符之旅就意味著她要暫時離開家，但在那之前她必須找到能讓爺爺奶奶接受的理由才行。
“沒事吧？”歐陽小冷從夏秋的臉上看出她的不安。
“我在想該怎樣和家人去解釋。你看，我們要尋找神符就必須離開這兒一段時間。”夏秋思索了一下該不該說出自己的苦惱，但她覺得應該信任他，因為這時候靠她自己是解決不了這個難題的。
歐陽小冷還未及開口，一旁的千騎先忍不住接過話茬：“這個時候當然要用那個了！”
“什麽？”夏秋不解。
“狐狸最擅長的不就是迷惑人類嗎？讓他去說服你家人就好了！”
“你……”歐陽小冷剛欲對千騎充滿調侃的提議發火，但轉念一想這也許還真的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也說不定。雖然他從未嚐試過此術也並不精通，但作為妖狐控製人類和低等的妖族還是輕而易舉。
“可我並不想欺騙他們!”夏秋還有些猶豫。
“時間緊迫，先試試這個方法吧！”歐陽小冷心裏雖對這種低級的招數仍有些抵觸，但看到為難的夏秋，他還是決定接受千騎的提議。
“這個方法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傷害嗎？”夏秋關切地追問。
“不會，其實就像催眠術一樣，我會讓他們接受我的想法，放心吧！我先去你家一趟，你和千騎直接去歐陽古宅找董穆雅！”歐陽小冷說完起身一躍便消失在晚風之中。
抵達歐陽古宅後，夏秋和千騎將妖界剛剛發生的變故告訴了董穆雅。董穆雅聽後讓他們暫時在歐陽古宅休息，自己則動手徹夜查找資料，以解答言鳴之前所提到的預言。
對於神符的記載和解釋眾多，浩如煙海，但大多無從考證，其中的一部分已被老師李勳和他之前的管理者所否定。若想在成千上萬的記載中找到符合言鳴所說與水相關的並不難，但這當中想找到“好像有水的感覺，應該是個被水環繞著的地方”就如同海底撈針一般。他的指引太過泛泛，這樣的地方數不勝數，究竟用什麽樣的方法來眾裏尋他呢？
她剛剛找到的這本冊子是所有記載中年代最為久遠的，整本冊子全部由神界語言書寫，其中的一半已被李勳破解，還有一半至今仍無法找出答案。那上麵的記載全部是永川及周邊關於神符的傳說，老師李勳曾告訴董穆雅，這本冊子是自己從歐洲高價購回的，當時自己隻是大概的看懂它是有關於永川周圍的神符的傳說，便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雖然，關於這本冊子究竟是怎樣出現在了歐洲那個地方他無從知曉，但還是征求當時歐陽家當家的同意把它買了回來。
經過他後來多年的研究，這本冊子果然是件寶物，他甚至覺得書寫這圖冊的人也許正是來自神界，因為這並不厚重的冊子裏全部用手寫的神界的符號卻比任何古書籍更複雜、更全麵。她把冊子攤開，一邊對照字典一邊查看其中的內容，然後在旁邊的本子上記下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符號以及它們的頁數。
資料庫裏的黃色燈光溫暖地投下來，此時的董穆雅穿著一件長袖運動衫，袖子挽到半臂，頭發隨意梳在耳後。在夏秋他們到來之前她已經躺下了，卻怎麽也睡不著，總覺的今天晚上會發生些什麽，果然翻來覆去了一會兒，電話就響了起來。這會兒高度緊繃的神經讓她徹底清醒，說來奇怪，對她來說其實搜集資料和查找信息這兩件事最讓她上癮，她從未親自去過妖界，她的老師李勳也是，但他們卻比妖界的大多數人更了解那個地方，那裏的過去、現在和即將發生的一切。
一串符號引起了董穆雅的注意，拆開來看，她所能譯出的幾個符號分別是永川、湖波、地符，再繼續看下麵的注解，比上麵的那行符號解答了更多的內容，董穆雅一個接一個將他們翻譯出來，然後連起來稍作調整，頓覺這些符號好似兩首詩歌。
第一首：
午時起倚青之湖畔借三寸日光往綠水中央
輕踱去泛起了波光
第二首：
十步忘卻往生事再十了卻心上傷
三十方知已無痕四十預見來生樣
五十若現黃泉徑隻須向前莫慌張
所求之物盡在此但怕回時路茫茫
董穆雅根據對字麵的理解，先確定了第一首詩的意義，午時也就是中午十一點到一點這段時間，午時起意味著十一點開始；倚青之湖畔，這裏的湖畔應該就是永川森林中的湖泊；借三寸日光裏的“借”字，董穆雅猜測應該是伸手的意思，在伸出手後能獲得三寸日光的地方，由那裏開始往湖心走。
接著是下一首，大概是十步會忘記過去，二十步按常理應該會開始窒息，繼續往前走到三十步會有死亡的感覺，四十步會產生來世的幻覺，五十步能看見黃泉的入口。“所求之物”指的就是地符，它應該就隱藏在黃泉國度裏，雖然如此，但最後一句卻赫然寫著，得到神符後能否返回人間是個未知數。
董穆雅緊接著又慌張起身朝一排架子走過去，熟練地抽出架子上的一本厚厚的書，那是一本關於黃泉國度傳說的書籍。在她剛剛開始跟著李勳學習的時候就讀過那本書，上麵的記載大多無證可查，整部書寫到前往黃泉國度這一章就戛然而止，大概是因為那些曾經踏上這不歸之途的探求者再沒有一個能夠回頭的緣故吧。
傳說中，曾有人為了救活死去的愛人而前往黃泉國度，但因為無法完成黃泉之主閻羅魔王所出的題目，靈魂永遠迷失其中，軀殼成為閻羅魔王的奴隸。這跟那首詩中描寫的意思完全相符，無論如何黃泉國度都是一個有去無回的世界。那裏不同於神、妖、人任何一界，也不歸任何一界管轄，就如同黑火煉獄一般，罪孽深重的神、妖及魔被打入其中，永無釋放的一天，跌入黃泉國度的也盡是些生前無惡不作的靈魂，他們在那裏將備受煎熬，永久徘徊其中。
董穆雅在目錄裏翻看著如何能從黃泉國度順利逃出的方法，雖然她很確定沒有任何一本書有過這樣的記載，但她還是希望自己隻是被記憶所蒙蔽，一定還有一些她曾經錯過的信息。她重新一遍一遍讀著那些古籍，又一次一次被推向失望的邊緣，她知道如果告訴歐陽小冷、夏秋和千騎詩裏關於神符的記載，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奔向黃泉國度，但假使他們再也無法回來該怎麽辦？她要如何向歐陽紅葉交代呢？她又如何能令自己坦然麵對呢？先前查找資料時所產生的仿佛注射了興奮劑般的快感徹底消失殆盡了，她隻感到身體被寒意席卷，手腳冰涼，她癱坐在椅子裏，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不知該如何是好。
十七年來千騎終於第一次踏上這個叫做人間的地方，恰逢今天又是個金秋晴朗的夜晚，皓月當空，實在美的讓人窒息。他本來就是個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的人，可第一次到人間就偏趕上要完成尋找神符這樣重要的使命，所以無論如何也想在歐陽古宅的庭院裏多呆那麽一會兒。呼吸著人類世界的空氣還讓他有些不適應，因為妖本來就是對氣息中的各種訊息極其敏感的，而人類世界的空氣中又蘊含著太過複雜的訊息，許多都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他在畫上看見過人間的月亮，這裏的夜空也與妖界不同，深藍色的夜空讓這個世界仿佛處於深海之中，又好似蘊藏著無限的神秘，令他深深著迷。
夏秋在忐忑中等到了歐陽小冷的歸來，他並沒說起如何為她的爺爺奶奶催眠的過程隻是平靜地向她點了點頭。知道一切順利，她那緊緊揪著的心也終於舒展開，踏實地去房間褪去為推舉大會而穿的華服，換上自己本來的衣服。
她被安排在歐陽小冷對麵的房間休息，換好衣服走出來時正看見對麵半掩著的門裏他坐在一把椅子裏翻看著什麽。雖然已經來過歐陽古宅數次，但她還從沒有進過他的房間，此刻就更覺得好奇，於是走過去敲了敲他的房門。
歐陽小冷抬頭看見是她，應了聲：“進來吧！”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歐陽小冷的房間，這裏出乎意料地竟和普通男孩子的房間沒什麽區別，整間屋子的色調都是黑灰白的很符合他的性格。但不用說和杜鶴，即使和女孩兒相比他的衣服也明顯太多了，精致簡潔的步入式衣櫥足可見歐陽紅葉對他的寵溺。和碩大的衣櫥成正比的是占據了整麵牆的書櫃，因為很少與其他人接觸，也幾乎沒有同齡的朋友，所以他以讀書和畫畫來打發大部分閑暇的時間，床邊牆角上已經堆了厚厚一摞畫本，他手裏正拿著的也是自己的一本畫本。
“我可以看看嗎？”夏秋試探地問，他的畫之前她已經看到過，她對他當時畫的曼珠沙華印象還很深刻。
“嗯!”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中的畫本遞給了她，並且對她指了指床邊的米色單人沙發，她剛坐定，他就從房間走了出去。
她迫不及待的翻開手中的畫本，一眼就看出第一幅是永川森林，那裏的景色她再熟悉不過了。雖然隻是用彩色鉛筆隨性一畫，卻非常精準地撲捉到了永川森林的靈魂，那被翠綠鬆柏環繞的湖泊上，陽光反射出的點點金黃，像是有生命一般；下麵一副是一棵巨大的榕樹，樹上坐著的男孩兒好像正望著樹下的女孩兒，構圖美得像是童話故事；再後麵的幾幅都是曼珠沙華，足可見歐陽小冷對這種話的喜愛。
翻著翻著，突然一張單獨的畫紙從本子裏掉出來，她俯身撿起發現那畫上畫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畫裏的她嘴角微微上揚，臉頰上淡淡的粉色透露出春天氣息，目光中帶著一份從容與堅定。她不禁聯想起自己是什麽時候露出過這樣的表情？而歐陽小冷又是什麽時候這樣仔細的觀察過她的臉？
她覺得畫上的自己看起來好像更好看些，一想到他眼中的她是這樣的，就讓她的臉頰發燙，整個房間裏也回蕩起她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