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刃的回憶
夏秋感到一絲冰涼從她麵頰上滑落，她睜開眼，一朵梅花正旋轉著從她麵前隨風而逝，令她忍不住伸手接住。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倚在一棵巨大的梅花樹下坐著，當陣陣清風吹過，滿樹的紅色如雪般落下，在空中旋轉著翩翩起舞，最後降在她的周圍，她抬起頭看見一輪血色的月，發覺已是夜晚，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夏秋。”誰在呼喚她的名字
“誰？”夏秋站起來望向四周。
“夏秋。”
一個人影從梅花樹中走出來，那女子穿著紅色的長袍，臉上卻被白色的麵具罩著，隻露出沒有血色的頸部和手指。
“你是誰？”夏秋忍不住問。
“我就是梅刃啊，它是我用自己的妖骨和全部妖力鑄造而成的，所以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千百年來我的靈魂仍然寄居在梅刃之中，就如同勇大人告訴你的那樣。”那女子幽幽地回答。
“梅刃，我這是在做夢吧？”夏秋還有些恍惚。
“沒錯，我們現在正是在您的夢中，因為在早些時候的那次戰鬥和後來的訓練中，你我的靈魂不止一次產生了共鳴，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見您一麵。”
“勇大人說過，你本是很久以前被初代妖王狐禮所打敗的梅花樹妖。”
梅刃用力揮了一下衣袖，在夏秋麵前出現了如同電影的畫麵，而她的聲音就猶如是旁白：“沒錯，萬年前我還是一粒梅花樹的種子，我和千百顆梅花樹種一起被種在一個叫做梅園的地方。一年、兩年、三年、五年、轉眼數十載，無論刮風下雨，梅園的主人都悉心照料著我們，即使生病也不曾懈怠。
我和其他夥伴一起長成了大樹，也漸漸有了靈性。我們竭盡全力綻放出最美的花朵以回報梅園的主人。花開時他在樹下品茶彈琴，吟詩作畫，他的微笑，即使萬年後的現在我仍無法忘記。
直到一天，戰爭來臨，敵國的士兵闖入梅園刺傷了我的主人，梅園也變成一片火海，我的主人用他最後的氣力撲滅了在我身旁即將吞噬我的火焰，而我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看著他的遺體和我的夥伴們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獨剩我自己一個。
我在仇恨和痛苦中等待著時機，怨念纏身的我，竟然化成了樹妖，萬年後我的力量已經無比強大。為了複仇我開始瘋狂的殺人，那時候人類在我眼中是何等醜陋和渺小，就如螻蟻一般……我一麵享受著複仇的快感，一麵卻盼望著能有誰可以將我殺死，讓我解脫。
不知過了多少年，禮大人出現了，他打敗了我，卻並未想殺我，我問他‘為何不殺我，我隻是個殺人無數的魔鬼。’，他隻答‘不急，等你那一樹的梅花凋謝了再說’，說這句話時我看見了他臉上的笑容，不禁又想起了我的主人。我自嘲道‘我的靈魂早已配不上這些花朵’，他不說話倚著我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壺酒自顧自地喝起來，我的身體感受到了他的體溫，心也不再對他設防。我對禮大人講起我的過去，講起我的仇恨因何而來。
他聽了竟收起了笑容，‘你辜負了他，他是何等充滿著大愛的人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忘保護你，他這樣做絕不是為了讓你去複仇，他一定隻是想讓你永遠美麗的盛開下去。’禮大人的一席話讓我如夢初醒，隨後是無盡的悔恨和思念，所有的仇恨都隻是我的一意孤行。我懇求他，‘我願意把自己鑄造成一把可以保護他人的刀，隻斬殺邪惡，隻有這樣才能讓我的靈魂贖罪，而我的靈魂終會在罪惡贖完的那一天與我曾經的主人團聚。’禮大人答應了我的要求，這便是我如何化為梅刃的經過。”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夏秋看見了千年前，小冷的爺爺初代妖王狐禮與梅刃相見時的畫麵。
“您是我的第四位使用者，千年來我先後伴隨禮和歐陽勇兩位大人經曆了無數的戰鬥，卻與我的第三位使用者然素素有著無以倫比的靈魂牽絆，當她死去的時候，我以為我將永遠沒有機會再次碰到合適的使用者，沒想到卻讓我碰到了您。因為我的靈魂仍未磨滅，讓我得以記著我所經曆過的所有戰鬥，我曾經的使用者所使出的所有招數。所以，隻要您在歐陽勇大人那裏學會基本的刀法，加之與我在戰鬥中不斷磨合達到完全相通，就可以掌握我記憶中的戰鬥技巧。”梅刃說完向夏秋伸出右手。
夏秋點點頭，也伸出右手，在與梅刃的手相碰的一刹，她感到許多畫麵湧入自己的腦海中，她看見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的身影穿過血雨腥風，所向披靡，那男子的臉何等俊秀，眉宇間像極了歐陽小冷，夏秋猜到那就是歐陽小冷的爺爺禮。和歐陽小冷唯一不同的是，那男子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容，即使在戰鬥中也極少皺下眉頭。緊接著她又看見了一位氣質脫俗的少女，她手持梅刃，動作是那樣輕盈，以令人驚歎的速度向敵人發出一次又一次的攻擊，那少女的美不摻雜任何妖冶，在歐陽小冷的身上仿佛也有她的影子，夏秋知道那一定就是他的媽媽然素素了。
再醒來時，已是周六的早晨，因為暫時沒有安排訓練，夏秋在家裏舒服地呆了一整天，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陪著爺爺奶奶了竟還有些不習慣。
傍晚時收到董穆雅老師的短信又讓她無法平靜了：小冷他們已經順利完成了計劃並返回妖界王城，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就去宸極宮一趟吧，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夏秋顧不得和爺爺奶奶解釋太多就衝出門去，一路小跑著奔向歐陽古宅，她想路上的人一定覺得她是個瘋女孩兒，可卻怎樣也收斂不住嘴角時而泛起的微笑。
剛到王城永川安頓好，千騎就從宸極宮跑了出去，在商店街上逛了起來。這裏雖還不及東堯熱鬧，但一個個小店卻極具特色，不知不覺他已逛了許久，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歐陽紅葉好像提起過會有一個人類女孩來宸極宮，於是連忙折返回宸極宮輔星殿。
對一個人抱有好感，耳朵經常是先於眼睛，因為自己的母親也是一位人類，所以雖還未見到夏秋本人但千騎已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走到輔星殿後的回廊時，千騎遠遠地就看見勇大人身後的少女，那少女白淨的臉時不時現出來，頭發高高梳起在腦後，不施粉黛，一身素色衣褲，隻是材質太過單薄，看著不免讓人心疼，最不可思議的是少女的眼睛，那麽黑白分明透著靈氣，另他幾乎看得呆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類，她看起來雖清瘦卻不怯弱，如玉似蓮，出淤泥而不染，即便是妖界最美的人魚一族在她麵前也會黯然失色吧。
夏秋剛趕到宸極宮，還未來得及和歐陽小冷單獨說上話就被勇大人安排去換了身衣服，他急於讓歐陽紅葉等人見識一下這一周以來他對夏秋特訓的成果。
歐陽勇在空地中央站定，停頓片刻說道：“雖然時間緊迫，但這些天來夏秋已能熟稔到令梅刃成型並掌握基本刀法實在另我欣慰。今天正好是大家順利歸來的日子，就讓你們共同見證一下夏秋的蛻變，也是對她的第一次測試。”
說完向夏秋點了點頭，然後自己退到一旁的一棵梅花樹下，坐到一把古琴後麵，和其他人一起將空場留給夏秋。
“加油！”歐陽紅葉在一邊擠了下眼睛說。
望月也向著夏秋舉起一隻拳頭為她鼓勁。
此時此刻最為緊張的其實是歐陽小冷，雖然他的臉上仍如冰山不動聲色，但心裏卻猶如巨浪翻滾。再次見到夏秋，他發覺她臉上平添了幾分憔悴，從勇爺爺那裏得知到他離開王城的這些日子夏秋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讓他不由地心疼。
夏秋倒是絲毫沒有膽怯或緊張，她向著大家微微一笑，便進入了狀態，排除一切雜念等待歐陽勇的命令。
“那麽夏秋，首先喚出你的梅刃。”
在歐陽勇的一聲命令後，她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早已攥在手中的梅花簪，凝神將自己的意誌注入到手中的簪子裏，與它的意念向連接。自從頭一天在睡夢中與梅刃交談後，她與它的默契度較之前又有增加，頃刻間，一把鋒利的黑色長刀便在她手中現了出來。從刀身上所散出的梅紅色妖力由她的手臂開始將她周身都圍繞住，雖然還隻是微弱的妖力氣旋，但襯著她的白色衣衫卻甚是好看。她手腳稍張，穩穩站住，雙目炯炯擺出隨時迎擊的姿態。
歐陽勇雙手輕撫琴弦，樹上的梅花花瓣隨著琴音飄向空中，停頓片刻後就向著夏秋飛來。一襲白衣的夏秋在如血般盛開的梅花花海中央，伴隨著歐陽勇所奏出的琴音飛快的揮動著手中的梅刃，不斷躲避和抵擋向她襲來的花瓣，刀刃上形成的氣息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粉色的光線。
琴音的速度在不斷加快，花瓣攻擊的速度也隨之提升，而夏秋也在不斷集中精力尋找與梅刃相契合的節奏。她感到梅刃正在漸漸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仿佛與自己的脈搏，心跳和沸騰的血液相通，她與梅刃各自意識的界線變得模糊，分不出哪一次是自我所做出的反擊，哪一次又是梅刃的。
雖然夏秋所掌握的是最基本的在躲閃中進攻的刀法，但所有人還是不禁屏住呼吸看得入神。誰會想到不久前她還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孩兒，而此刻的她已穩穩地走在了血盟締約者的道路上，雖是剛剛出發卻走得如此堅定。她的靈她的美，已深深烙印在歐陽小冷的眼裏心裏，可同時也令另一個少年再無法忘懷，那就是默默站在眾人身後的千騎。
琴音突然轉了調子，花瓣們重新飛入空中，旋轉下落的同時化成六個人形。夏秋從沒同時應付過六個假人對手，沒想到突擊測試時竟還被增加了難度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除了防守外她發不出任何有效的攻擊，眼看著幾個假人將自己逼得步步後退，它們的攻擊也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幾處印跡，她自己心急，旁邊的人更是捏了一把汗。
突然在夏秋幾近空白的大腦中傳來梅刃的召喚：“夏秋，我的主人……”
她跟隨腦海中回蕩著的梅刃的聲音默念道：“梅飛如雪飛，梅舞如雪舞。刃梅如刃雪，刀落兩無痕。”
她並無法理解這段話語所蘊含的意義，但身體卻將它完好的解讀並反射成一套她不曾學過的刀法。這套刀法步伐靈活輕盈，手上雖是在不斷變換動作卻又始終能夠連貫合一，就如涓涓細流貌似柔弱卻具有滴水穿石的威力，隻一會兒工夫假人就被逐一攻克，隻剩梅花瓣散落一地。
隨著琴音的結束整個空場也陷入了一陣寂靜，隻有歐陽勇和歐陽紅葉清楚夏秋剛剛使出的那套刀法是由誰所創的。她剛剛的一招一式，甚至是眼神和語調都和當年的然素素一摸一樣，直到她平穩呼吸收起梅刃，他們才能夠把她和她完全區分開來。
倒是望月最先沉不住氣，拍手讚道：“不錯！太精彩了！”
歐陽紅葉才緩過神來感歎：“不過這麽短的時間，夏秋你的刀法已經絕非平庸了，勇大人真是教導有方！命定的血盟締約者果然不同凡響，天賦使然。”
“她還是被梅刃自己所認可的使用者呢，略加時日的磨練，她和梅刃一定可以配合的更加天衣無縫！”歐陽勇一臉的嚴肅也終於舒展開來，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慈愛。
看著對自己點頭稱讚的歐陽勇，夏秋終於徹底放鬆下來，緊繃的神經一懈方才感到自己的身體已是多麽的疲憊。如此高頻率的揮劍和躲閃比之前訓練時的強度不知增加了幾倍，也許是太想在歐陽小冷麵前證明自己要成為合格的血盟締約者的決心支撐著她才能挺過來，但現在她隻感到手腳發軟幾乎癱倒下去。
千騎的目光一刻也未從夏秋身上移開，他在心中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平生還是第一次被誰這樣地吸引著，迫切地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他的雙腳不受控製地向她走過去，恰好她因剛剛測試的疲憊腿腳發軟，身體輕晃幾下差點倒向一邊，他正好快步向前伸手將她扶住了。
她抬頭疑惑地看了看他，這是張她之前沒見過的少年的麵孔，五官深邃，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長發在頭頂盤繞成發髻，看起來與自己年紀相仿。
“謝謝，你是？”她稍微緩過來一些，慌忙從眼前陌生少年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千騎……我的名字是千騎！”千騎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頭頂，俊朗的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笑容裏帶著幾分羞澀和孩子氣。
隻稍微遲疑了一下就被千騎搶了先令歐陽小冷略感不快，既是為千騎的膽大妄為，也是為自己的猶豫不決，明明該第一個扶住夏秋的人是他才對。雖然他對千騎想什麽就做什麽的性格，早在東堯城外遭他夜襲那晚就領教了，但仍無法理解這個人怎麽可以對素不相識的女孩兒也這樣無禮，完全不顧及別人的目光。
歐陽勇邊由荊棘攙扶著慢慢站起身來邊說道：“如今小冷和夏秋的血盟已立，你們也由東堯順利歸來，看來提議召開妖王推舉大會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終於……”歐陽紅葉心中感慨萬千，卻難得詞窮。
連續奔波了一周的望月今夜恨不得睡在歐陽勇的酒窖裏：“那我們是不是該提前慶祝一下？”
“也好也好！小冷，你就負責送夏秋回去吧！”歐陽勇早就看出了望月的心思。
“嗯！”歐陽小冷點點頭，這安排正合了他的心意。
千騎一聽也湊過來說：“我也要去！”
“你才剛到王城，暫時就別到處亂跑了，我讓荊棘帶你在宸極宮裏轉轉！”歐陽紅葉和千騎說罷，又向歐陽小冷使了個眼色。
“走吧！”歐陽小冷果然心領神會，牽起夏秋就往空場外走，不再給千騎跟上來的機會。
被歐陽小冷一路牽著往家走，這情景對於夏秋是那樣熟悉，他還是絲毫不顧及她為跟上他的步伐而有些吃力地帶著小跑，被他攥著的手是那樣緊，除了溫暖還有點兒疼痛。但她的心卻是那樣充實，由思念而產生的空虛被傾瀉而出的情感所填滿，讓她確定這就是她不想鬆開的手，甚至可以任由他帶自己到海角天邊。
快走到夏秋家時，歐陽小冷才放慢了腳步，好像終於擺脫了千騎這顆定時炸彈。他鬆開她的手，難得地和她走在同一水平線上，時不時看看她的側臉。
“祝賀你順利歸來！”夏秋才找到機會說這句話。
“嗯，也祝賀你……我是指你的訓練！”才一周不見，不知為什麽這樣和夏秋說話竟讓歐陽小冷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謝謝！”
在夏秋聽來歐陽小冷的一句稱讚要比其他人更具分量，她微笑著抬起頭卻正撞上他投來的目光，晴朗星空下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的笑臉，此刻他眼中唯她一人，而她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