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那人
“前輩，依您看，這男童怎麽樣？”一個硬朗的聲音低聲問道。
另一個人似乎遲疑了一下，沉吟片刻，一個蒼老的聲音緩慢的開口，道：“年紀輕輕，倒是懂得借力打力，而且反應以及預判能力是極好的，若是正常人，絕對是修煉的好材料，但是此子體質卻太弱，依老夫看，他並不適合修煉，這種先天衰弱的體質，連能不能活到二十歲都是未知，真是可惜了。”話到最後，語氣中竟帶著些許的惋惜。
那個硬朗的聲音沒有說話，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讓人有種壓抑的氣氛。
過了許久，那老者問道：“你說讓我指點的，就是這孩子？”
“是！”那硬朗的聲音不知為何，在回答的時候聲音竟然有明顯的顫抖。
空氣又重新歸於寧靜，但是卻掩飾不住那年輕男子劇烈波動的心境。那一句“連能不能活到二十歲都是未知”徹底擊潰了他的神經！
他一直以為，以自己家族的實力，一定會有辦法讓慕靈修健康的活下去，可是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名老者，絕對不會騙他。
“請前輩指導他修煉！”片刻，年輕男子再次開口，卻還是堅持著自己原來的決定。
老者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道：“為什麽即便這孩子活不到二十歲，你卻還這樣堅持？”
年輕人目光看著院子裏慕靈修安靜調息的背影，嘴角卻浮現出一抹帶著希翼的微笑，堅定道：“他這麽小，心智卻這般堅定，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要陪著他堅持到底。即便他不能召喚守護，他也是我兒子，就算傾盡慕家祖上所有的基業，我也會讓他堅持下去。”
“既然你這麽決定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老者的身形漸漸透明，直到最後消失不見，蒼老的聲音卻在慕霖的腦海中回蕩著：“當年我重傷，你救我一命，這次就當是我還了你的人情。但是最近我有些事要做，況且修煉這種事，也不是一日兩日就可以完成的，這件事就暫且向後拖一拖吧。”
“是，謝前輩！”慕霖向著剛剛老者站的位置作了一揖，甚是恭敬的樣子。
他起身，怔怔的看著窗外慕靈修的背影，神情漸漸變得恍惚了起來。
“二十歲……”
“這種先天衰弱的體質，連能不能活到二十歲都是未知。”
他腦海中這句話一直徘徊著經久不去。
當年慕靈修出生的時候，幾乎已經被認定會死於腹中，可是最後卻出乎意外的在種種異象下出生，又重新給自己和愛人燃起希望，雖然這兒子身體先天的衰弱，又不能召喚守護，沒有被族人重視過，但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他。可是現如今，卻突然聽那老者說活不過二十歲，這讓他怎麽能接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麽？十年前僥幸逃過的劫難，卻要在二十年後重新卷土重來？
慕霖眼中布滿了血絲，不甘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來，空氣仿佛也在此刻凝結住，凝重的氛圍壓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你是何人？”蘇青兒警惕的看著前方，皺著眉道：“這裏可是慕府！”
慕霖被蘇青兒的一聲嬌喝驚醒，眼眶中竟隱隱有些濕潤。
此時的庭院中，慕靈修和蘇青兒二人已然站起身，與麵前的那人對峙著。慕霖將目光轉移過去，卻發現那隻是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年，穿著破舊的麻布衣服，臉上髒兮兮的不太能看得出相貌，但是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卻有種吸引人的魅力，仿佛所有的靈氣都匯集在他那雙眼睛裏，竟隱隱的讓人覺得震撼。
“狗蛋，你在這裏做什麽？”慕靈修也很是疑惑。
“既然交了朋友，那我今日來必然是來探望的。”狗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似乎一臉的不懷好意，道：“而且我交下的還是慕家的小少爺呢。”
“你把玉佩還給我！”慕靈修自然是不理他那一番歪理，怒火卻不可遏製的衝了上來，心中隻想著昨日被他搶走的玉佩，竟是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馬上動手給搶回來。
狗蛋仿佛對他的憤怒視若無睹一般，輕輕掃了他一眼，淡然道：“已經被我當了。”
“你！”慕靈修再也安奈不住，雙手飛快的結了一個印，就在印快要完成時，蘇青兒卻突然抓住他的手，凝重道：“靈修哥哥，什麽玉佩？”
慕靈修沒有說話，隻是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他，牙關緊閉，拚命地壓製著自己的怒火。
“難道……是那塊？”蘇青兒眼神也露出一抹詫異。慕靈修向來不在乎什麽身外之物，但那塊古玉他卻是將之視為護身符一般，從不曾離身，如今竟被人搶了去！
蘇青兒心中也氣不過，一股怒火湧上心頭，眉心白光一閃，一條三尾狐狸赫然出現在身邊，與剛才召喚出來的三尾狐相比，大了兩倍，身體也比剛才的凝實的多。
狗蛋看見這三尾狐狸，眼中明顯的出現一絲不敢置信。眼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小了近六歲的小女孩，在修煉上竟然能有如此造詣，與她相比，昨日見到的慕鼎臣所召喚出來的森林魔狼根本不值一提。
“你交是不交！”蘇青兒手上捏了個訣，眼看就要爆發出來。
狗蛋回過神，一臉興趣盎然道：“你們慕家真是出人才啊，昨個見那叫慕鼎臣的召喚出一匹森林魔狼已經不容小覷，今個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你隻三尾狐狸。”
話畢，那三尾狐狸猛地向狗蛋撲了過去。
“好快！”狗蛋嘴上讚歎了一聲，卻並不慌亂，白色的光芒漸漸浮現在身體表層，以更快的速度飛起一腳，狠狠地踢在三尾狐狸的頭上。
“啊嗚~~”三尾狐狸哀鳴一聲，竟被這一腳踢出好遠。
慕霖看著院子中渾身被白色光芒包裹起來，意氣風發的少年，眼神激動的閃爍不定，震撼的無以複加！
他不會看錯，這個少年身周包裹著的，竟是已然凝成實質的殺氣！
“人間奇才啊……”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曾聽說過的傳說，似乎除了傳說中的修羅族以外，從來沒有人族能夠擁有這種純粹的不摻雜一絲一毫靈力的殺氣！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慕霖看著外麵的局勢，那隻三尾狐狸早已耗盡了靈力回到主人身體裏，三個孩子都累得氣喘呼呼的站在原地，竟是不分勝負。
夕陽的餘暉灑在破敗的院落裏，卻仿佛托襯處三人身上明朗的朝氣。
看著那三人的樣子，慕霖倒是微微笑了一下，心頭湧上一股暖流，畢竟那是下一代，那是希望。
※※※
慕靈修坐在床上，心中久久都不能平靜。
今天他和青兒二人，與那狗蛋戰了將近一天，卻完全不分勝負。那個狗蛋，竟然能夠以一敵三而立於不敗之地，而自己，卻連個守護都召喚不出來！
他腦海中閃現著今天，那狗蛋意氣風發的樣子，那般強健的體魄，那般自信的笑容，而自己，先天的身體衰弱，又怎麽能與之相比呢？
他越想心頭越悶，又想起平時族人對自己的白眼，想起同齡族人往日裏嘲諷的稱自己為小少爺，還有自己召喚不出守護時，那些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要獨自承受這樣的命運！
慕靈修雙眼布滿了血絲，完全顛覆平日裏溫和的摸樣，一股戾氣由心而生，如殘暴的惡靈一般，有種想要將入眼所見的所有事物都毀滅殆盡的欲望。
庭院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一團類似人形的黑霧靜靜望著慕靈修房間的方向，若是此時慕霖在的話，一定會認出他竟然就是白天在黑屋子中與慕霖談話的老人。
他突然感受到了什麽一般，瞪著眼睛望向慕靈修窗子的方向，竟恐懼的渾身顫栗。
“這……真的是他麽？怎麽可能……”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真的是他，又怎麽會有如此恐怖的暴戾殺伐氣息？
傳說中，他曾流盡身體裏最後一滴血液，撲滅世間的紅蓮業火，拯救世人於苦海；傳說中，他削肉去骨，用自己的骨肉補平了即將土崩瓦解的荒穹大陸，給萬物生靈一個完好的棲身之地；傳說中，他更是燃盡了生命之火，平息了戰亂，製衡了各個種族，以此換來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和平安定。
這樣一個心懷蒼生，於世人讚頌的神人，怎麽可能會有如此令人恐懼的負麵情緒！
這少年年紀輕輕，那心中的陰暗卻都能夠讓他都覺得顫栗，若是待其羽翼豐滿，任由其心中的陰暗麵繼續增大，那麽這天下，或許還會再遭一番大劫，再或許，會比三千年前那場幾乎毀滅了整個荒穹大陸的浩劫還要慘烈。
“袁振東，你在想什麽？”又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團黑霧出現在剛才那團黑霧身邊。
“前輩。”袁振東恭敬的作了一揖，滿頭雜緒，道：“這人……當真是他麽？”
“閉嘴！”被稱為前輩的那老人怒喝一聲，斬釘截鐵視的道：“你懂什麽！”
“可是，前輩，那人不是與宇宙共存的麽？他又怎麽會死？”
“三千年前，許是他自己想要離開的，不然誰能耐他何？”老人沉思了良久，仿佛陷入了一段厄長的回憶中，喃喃道：“三千年前，我追隨他經曆那場浩劫，親眼看見他將自己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差一點就永遠的消散於天地間！他也會累啊……他那般對世人，可是世人又是如何待他的呢？”他說著說著，語氣卻是越來越是憤恨，突然高聲激昂道：“你們都欠他的，整個荒穹大陸都欠他的！三千年前，我可以追隨他平定天下，三千年後他回來，就算他要毀滅整個荒穹大陸，我也照樣可以義無反顧！”
袁振東看向那老者的方向，正好對上他那目眥欲裂的雙眼，竟被嚇得不敢直視。
在這個平靜的夜晚，慕靈修的庭院裏，當年曾追隨他的忠心耿耿的屬下顫顫巍巍的閉上雙眼，似乎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罅隙再一次回到了三千年前，那時種種，恍如昨日般清晰，竟曆曆在目，乃至刻骨銘心！隱藏在黑霧下，那被歲月磨礪的不成樣子的臉，卻早已經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