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回 這便是人

來人鼻青臉腫,頭上、嘴角都還淌著血,衣服上也沾滿了血跡,被鎮長這麽一吼居然腦中一片空白,變得隻會說“東頭兒!”了。

要知道當他騎到鎮口的時候,看到了一座金燦燦的小山,忙要勒駐了靈駒。那匹靈駒就好像人一樣,老了脾氣也倔了,你要勒是吧,那我就停給你看,便突然一個急停,背上的人就飛了出去。

一頭紮進那座金山可不是好受的,如果不是命大脖子早就斷了。他卻不顧兩縷直淌而下的鼻血,一把抓起那些黃白之物,拚命的往身上揣。

這送信的自然穿的是輕裝,又紮緊了袖口、領口,便隻好往褲襠裏塞,隻是上麵塞著下麵掉著,黃白之物頗為冰涼,又激得他“哎呦呦”的發起笑來。

突然,他看見不遠處有一條白物,上麵還帶著鮮紅,昏了頭地以為那白物是一具銀床,那些鮮紅便是上麵一片片的雞肝瑪瑙,就要上去一躺。

待他躺在“銀床”上,發現還十分柔軟,便翻滾起來,終於與那“神仙”來了個臉貼臉,直嚇得他魂飛魄散,跳將起來去騎那速靈駒。

速靈駒本就頗有靈性,又活了那麽大歲數,那會讓這一身汙穢之人來騎。幾番上馬不成,那人隻好拽著韁繩,被速靈駒給牽著往回走。

……

“這便是人。”鐵火待那人走遠後輕聲地對呂白說道。

呂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甚是不解為何此人遇到這黃白之物便會如此瘋癲,更是擔憂起自己那心中突然充滿了的厭惡,和蕩然無存的仁愛,聽到正直的鐵火口中也帶著許多鄙夷,方才稍放下心來。

“不是每個人都似這般吧?”

“不似這般的很少。”

……

見派出去送信的人失了魂,又看到他褲管裏掉出來一根金條,鎮長不再多問,而是帶了眾人直接來到了鎮東口。

“神仙啊!”

鎮長看到了地上的屍體和失物,大致明白了是有高人出手,而能製住這“會禦劍飛行的神仙”的,定然是“真神仙”,若不是老天開眼派了這“真神仙”相助,這次他怎麽也沒法向鄉親父老交代了,畢竟“測靈根大會”是他出麵組織的,故有感而發,老淚縱橫。

幾個三姑六婆這一時間怎會明白,見鎮長又哭又喊,便也跟著喊了起來。

“神仙啊!你死得好慘啊!”

“安息啊!神仙!”

“神仙您在天之靈可要保佑我們平安啊!”

…………

“滾!”鎮長氣得差點歸西,掄起手杖摑向這眾婦人,“都滾回自家炕上去!這裏辦公事!”

趕走了那幫婦人,鎮長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大家,人人都說有道理。然後又帶領眾人叩拜天地四方,一通鬧騰方算罷了兒,這才開始統計收得失物的數量並和剛才的失竊記錄相比照,然後開始分發。

眾人覺得這竊賊倒很挑剔,隻光顧金銀,卻沒動分毫的珠寶玉器。隻是他們不知,這些沒有靈氣的珠寶玉器對於修士來說實在是毫無用處,而且又隨手可得,倒不如白銀還能兌換成黃金,黃金還能倒換倒靈玉。

鐵火顯然是給得多了點,按照失主遭竊的金銀重量一一發放完畢,眾人發現那堆金銀隻用掉了七八成。

“老頭子,我放在床底下的私房錢也不見了,五十兩黃金呢,剛才一直沒發現,所以沒有統計上去啊。”一個被趕回家的中年婦人不知何時又跑過來了,對著自己的丈夫說道。

“官人,我的金釵也不見了。”

“哎呀!壞了!我埋在後院的一壇白銀也沒有了,我怎麽才發現啊!”

……

突然間,之前被趕走的那幾個三姑六婆又都湧了出來,叫嚷著,哭鬧著。

鎮長拿著手杖“當、當、當”使勁地敲了幾下秤盤,怒道:“都且住!”

待大家都安靜下來,鎮長接著說:“失物發放完畢,休要胡鬧!剩下的這些財物另有大用,我們要感謝天地!選寶地擇吉日蓋大廟供以後祭拜!”

鎮長此言一出,居然再無人爭鬧,都紛紛表示讚同,然後就各自回家歇息了。

……

“看來,還是好人多啊。”

“嗬嗬。”

……

四個月過去了,呂白已經在這雨河鎮呆了一季,前幾天還經了冬至,呂白也在凡間第一回吃到了餃子,更是明白了什麽叫做“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

幾個月來,呂白一直和鐵火住在這雨河鎮,先是住在一家酒樓,後來又租住了民居。鐵火要他體驗普通人的生活,慢慢適應深山外麵的世界,更讓他隻聽不說,裝聾作啞,磨練他的耐性,好好改改那“口無遮攔,滿嘴真言”的毛病。

鐵火幫呂白換上了凡人孩子的衣戴,又盤了發髻,雖然“測靈根大會上”呂白當著眾人亮了一相,但這般地改換了造型倒還真沒有被認出。一是因為呂白當日穿著怪異,頭發也在人潮中擠亂了;二是因為當人們都過於亢奮,亢奮過度就很容易忘記細節。

三個月前他們搬進民居,鐵火便把甲、盾都放在了“繳獲”來的宇囊中,進了一家鐵匠鋪打工。

覺者在沒有宇囊的時候很少脫掉鎧甲,一個是因為穿著鎧甲本身就是一種修煉,一個是隨時準備應敵,沒有防具的保護,覺者在五行修士麵前很是被動。但這個地方實在鮮有修真者經過,偶爾有一兩個卻很難進到這個凡間的鐵匠鋪,看到一個壯碩如戰神的鐵匠,把最大號的鐵錘掄得像個馬車軲轆。

其實,鐵火去鐵匠鋪另有一因,那便是他在兗州城的朋友。那個朋友是兗州城最好的鍛造師,特別精通打造覺者的防具和武器,鐵火曾與其一起做過鍛造學徒。

鐵火就這樣一邊在鐵匠鋪熟悉下手藝,一邊等待兗州城那位朋友的回信。他去信時說三個月後才打算到兗州城一會,如果那邊無異便給個回話,可是一等就是四個月,鐵火也有點耐不住了。

“楊雙啊,大喜喲……”

聽到這聲喊話,鐵火一個激靈,楊雙便是他的化名,這喊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鎮中有名的孫媒婆。

鎮裏來了一個壯碩的鐵匠,為人憨厚能幹,力大如牛,相貌威武,儀表堂堂,實為一寶,雖然帶著一個啞巴弟弟,但依然不能阻止他成為鎮中最當紅的“單身漢”。

從上個月開始,那些說媒的就絡繹不絕往“楊雙”租住的居處跑動,大體是三天兩頭地來。鐵火早就應付得煩了,沒想到今天孫媒婆居然直接跑到他工作的地方說來了,看來這雨河鎮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

當即就撂下鐵錘,說出去辦事,甩掉了孫婆子,繞路回到了住處。見呂白正在門口與鄰居的小四兒玩耍,便叫道:“楊三兒,進屋。”

呂白忙輕輕地拍了拍小四兒的肩膀,衝他揮了揮手,然後就跟著鐵火回了住處。

“走了,必須走了。”鐵火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

呂白也幫著收拾,臉上露著愉快的笑容,卻不說話,這是三個月前搬進來的新約定,即便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呂白也不能說話。

兩人很快收拾停當,連夜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這雨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