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庸男的生活

對外號稱是因病住院而請假一個禮拜的方恒並沒有像丁三甲所預料的一樣小家子一點地向校方報告或者是大氣一點地用錢砸出幾個打手來簡單的快意恩仇。這讓向來對將要發生的事做最壞打算的丁三甲接下來的一係列應對措施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甚至連孔元原準備在事情鬧大不可收拾之後瞞著丁三甲祭出自家老爺子那杆大旗然後徹底擺平事情的想法也隨之落空。

不用像大一大二的學弟學妹們一樣參加早晚自習的丁三甲照例很早起床。手裏握著在下城吳宅花五十塊錢淘來的篆書元豐通寶心裏默念幾次“加油”,隨即便從床上彈起。緊隨其後的猛子和孔元。516寢室的作息時間在財會學院向來以慘絕人寰而著稱,六點半準時起床十二點準時睡覺,典型的一絲不苟。當了五六年夜貓子的孔元在剛開始的時候如同難產一般不適應,但是一段時間以後卻也慢慢適應了而且毫無怨言。不過早些年因為泡吧縱欲被掏空的身子卻也慢慢補了回來。現在更是每天起床後跟著丁三甲和猛子一起跑步去錢塘江邊然後隨著猛子像模像樣地打一套白猿通背。

事實上孔元一直對丁三甲看似慢吞吞卻又行雲流水的楊氏太極比較感興趣。奈何丁三甲一直不準他學。畢竟少不打太極。孔元的出身跟丁三甲不一樣,早早被限定了走官商路子的他如果徹底轉了性子一味的修身養性,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那麽便注定在官商的路子上走不遠。相反地,白猿通背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路數倒是極為適合現在或是以後的孔元。雖說現在孔元家那個老而成精的孔老爺子現在念念叨叨的全是返璞歸真,每天也盡是拎把鋤頭在西溪別墅的花園裏搗騰。但是若沒有年輕時的雷霆手段,這個當初跺一跺腳長三角也會晃上一晃的孔二瘋子現在有何資本來返璞歸真。

被孔元戲稱為早課的晨跑和練拳如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是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結束。然後三個人一起去距離錢塘江最近的流水食堂吃早飯,恰好錯開大一大二新生的用餐高峰。丁三甲所在的這所野雞大學雖然以財會類專業為主,其他的幾個學院例如人文學院之類的導師教授估計在見到幾個大學院例如財會學院金融學院的導師教授都會不自覺地低人一等,但是學校幾個食堂的名字倒是一個比一個人文。四個食堂分別叫行雲流水清風明月。走極了偏門,恨不得連個廁所都想改名叫留香坊或者思過崖什麽的。在暴發戶氣味十足的校園裏如同內褲外穿的超人,怎麽看怎麽惡心人。

早飯照例是各吃各的各付各錢,這方麵三個人都極有默契。雖然沒有人會在意,但是浙西小山村裏爬出來的刁民丁三甲總是會有一些屬於自己的自尊或者跟直白說是屬於他自己的小毛病。某天三個人自己突然落魄的話丁三甲毫不懷疑猛子和孔元會掏光口袋裏所有的一百塊錢然後分別給丁三甲湊出一百五十塊錢。但是窮酸慣了的丁三甲卻不能容許自己養成依靠別人的習慣。

當然,這也是丁三甲傍著兩尊有錢的大佛卻還是堅持打工的原因。

窮山惡水出刁民,準鳳凰男丁三甲從不認為這是個貶義詞。

一頓早飯平淡無奇,倒是在排隊買豆漿的時候遇到點小插曲。一個頭發染成黃色且燙成大波浪卷的女生突然從邊上的隊伍中斜殺而出,直接插在丁三甲前麵。早對此見過不怪的丁三甲毫不在意,典型的外表醇厚內心純良的中年大叔模樣。隻不過那女生插隊得逞以後似乎心有所愧突然對丁三甲回眸一笑,撲著厚厚的粉底的臉被這一回眸硬生生地擠出幾條溝壑,像極了包子上麵的褶皺,讓我們的純情小少男丁三甲菊花一緊膽戰心驚不已。

“我說秀才,那貨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孔元一麵咬著包子一麵瞥了眼買完豆漿後坐著丁三甲隔壁波浪發女生,含糊不清道。

夾起肉包剛要咬的丁三甲驀地想起那女生臉上的幾道溝壑,強忍住胃裏泛起的酸水,將肉包夾到猛子餐盤裏:“多吃點,看你瘦成什麽樣了。”

“那貨看起來也太殘花敗柳了吧?怎麽看也不像是能當誥命夫人的命啊?”孔元的嘴巴一如既往的犀利外加狠毒,堪比爆發狀態下的猛子。“你口味沒這麽重吧?”

“我重口味你一臉!”丁三甲毫不客氣地一筷子敲過去,被孔元堪堪躲過。眼角卻注意到那黃土高坡手中不停震動的手機以及相隔兩桌的另外四個女生和她們桌子上與黃土高坡手中手機默契極好的手機。

那四個女生丁三甲有些印象,貌似是同班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昨天的班會必然也在場。昨晚丁三甲爆發出來的非人氣場看起來引得她們興趣不小。

“這位同學,能借你的手機用用嗎?”

黃土高坡看起來似乎是躊躇了許久,才勉強走到丁三甲桌子前對丁三甲道。當然,沒忘記擺出一張迷人的笑臉和同樣迷人的POSS。

正悶頭啃肉包的猛子突然抬頭,不怒自威。黃土高坡自然受不住猛子的強大氣場,當下便臉色微變,往丁三甲那靠了靠。卻挨不住背後幾個閨蜜的眼神,強裝鎮定道:“能交個朋友嗎?我覺得咱倆挺有緣的。”

丁三甲嘴裏一口豆漿差點沒噴到正幸災樂禍偷笑的孔元臉上。心裏恨恨地抽自己幾個耳光:“叫你買豆漿!叫你買豆漿!”

“您,真幽默!”丁三甲思索良久,吐出四個字。

“別磨磨唧唧的,你的手機號多少?”黃土高坡看起來有些急,語氣不太客氣。剛剛跟閨蜜們打賭自己能夠五分鍾內要到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宅男的手機號碼,卻沒想到這個家夥會這樣墨跡。

若不是因為跟他一起的有一個看起來很是養眼的帥哥,她自然是不會接這種差事。

本來想要繼續客套的丁三甲臉上的笑意慢慢散去,重新開始慢吞吞的喝豆漿,絲毫沒有繼續搭理的樣子。

“你!”黃土高坡氣急,臉上的粉底一片生機勃勃。當下聲音暴升:“你怎麽這麽沒風度!”

猛子噌的一聲站了起來。一米九的個子外加不苟言笑的表情,在黃土高坡麵前極具威懾力。

“替我向你那幾個無聊的朋友問好。順便說一下,拿別人打賭是件很不禮貌的事,別指望別人會笑嗬嗬地由你們擺布!”

丁三甲端起餐盤往餐具處走去。孔元忙不迭地喝完豆漿緊跟其後,還不忘朝黃土高坡和後麵的幾個主謀比了下中指。

“青衣,那丁三甲就是你說的人不可貌相?看起來不像啊?害我昨天還後悔了一晚上沒去湊湊熱鬧。”

嚴之儀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盯著丁三甲不算太魁梧的背影輕笑道。黑框眼鏡馬尾辮黑色外套,一如韓劇魔女幼熙裏麵未被逆襲前的女主角。事實上那也正是嚴之儀所中意的為數不多的韓劇角色之一。

宋青衣低頭吸了口豆漿,沒打算解釋。她昨晚的確是去了班會,雖然班會的地點讓她很是為難。作為一個從小不逃課不遲到不早退的乖乖女,她甚至連高考填報誌願的時候隻因為姐姐說不願她離開浙江便放棄了自己足以在省外上211大學的分數而來到現在這所野雞學校。昨晚便是在角落裏見識到了丁三甲同學大學以來堪稱人生最輝煌的時刻。雖然如此,但是這個一直對打架極度排斥的乖乖女卻難得地沒有對丁三甲產生厭惡。或許是因為平庸男丁三甲太過人畜無害的賣相,又或者是因為在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就很是糾纏過她一段時間後來確認沒有希望後才放棄開始轉追其他女生的方恒過於討厭,總之在昨晚回到寢室後在那些曾被方恒用糖衣炮彈狠狠攻陷過室友數落宅男丁三甲的不是的時候宋青衣不自覺地辯解了幾句。這讓一直眼高於頂對宋青衣百般照顧的嚴之儀很是稱奇,於是與嚴之儀她們不是一個專業的她更想見識一下這個神秘的主角。

於是在食堂遇到丁三甲之後便開始打賭,宋青衣微微一笑也就隨她們去鬧。對於丁三甲她也隻不過一眼帶過而已,費不著刻意討好或者避嫌。於是黃土高坡臨危受命,顯示出與身材完全成正比的自信,最終铩羽而歸。

“不過倒是個有趣的人。”

嚴之儀接著給出下麵的評價。低頭吸豆漿的宋青衣嫣然一笑,連號稱自己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嚴之儀也大呼紅顏禍水。

丁三甲自然不知道幾個女生對自己的看法。回到寢室他便抱著孔元的筆記本補看昨晚的新聞聯播,順便研究一下昨天的股市K線。九點半上課,時間上丁三甲弄完這兩件事情後還能補出一篇日記。其實新聞聯播倒不是丁三甲每天必行的功課。一來是沒時間,每晚七點的時候丁三甲不是在打工就是在上課,實在沒這精氣神去蹲點守候。二來是之前那個清靜無為的丁三甲對此不感興趣。這方麵丁三甲倒是蠻中意央視的朝聞天下,可以回顧一下昨天的新聞,還能與國外打一個時間差。最主要的是比起新聞聯播那兩張死氣沉沉的麵孔來說多了不少的人情味。

不過現在丁三甲卻是不得不刻意地關注新聞聯播。喜歡也好討厭也罷,盡量一期不落。據說國內的資本大鱷們,不管是山西內蒙的煤礦主還是現今流行的私募公募基金,又或者是蘇南浙江的民營企業家們,都將七點的新聞聯播當做是每日的必修課。看完以後還要接著繼續焦點訪談來咀嚼消化一下。丁三甲之前對這些一直不以為然。主要是不喜歡玩資本運作,更不喜歡在商場裏搏殺。雖然是會計專業的,但是以後多半是不會在這天路上走死,所以就沒必要使勁鑽營。當然隱隱之中也覺得資本市場商界的這些不見血的拚殺還是不如真刀真槍來的刺激神經。

從這個層麵上來說丁三甲骨子裏還是很有些嗜血狂暴的因子的。當然這也是老頭子一直要求丁三甲不間斷練習太極的原因。

但是現在丁三甲卻是盡量一期不落的看下,甚至在盤算是不是將打工的時間往後挪一下推到八點上班,寧可將下班的時間推遲到淩晨一點。

初顯成功欲望的丁三甲同誌現在必須要把握好自己身邊的各種資源。浙西小山村裏成長起來的土包子丁三甲在城市裏沒有多少資本,至少明麵上的資本沒有,除了一根筋跟著自己的孔元和猛子以外堪稱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且也注定走不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那麽現在就隻好緊緊抓住自己能獲得的所有資源信息。所幸現在時各信息爆炸的年代,不管廉價的或是免費的信息,丁三甲相信在經過篩選之後總有發光發熱**起來的那一刻。

而且如果丁三甲坐下來看新聞聯播的話猛子和孔元多半也會在邊上坐下,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隻有他們能養成這個習慣,對他倆以後的路子大抵還是有些幫助。三個人的小圈子裏孔元懶散慣了,若不是丁三甲把他拉回來現在多半還是一坨爛泥,別說扶上牆,除去家世背景以外就是想讓別人踩一腳的興趣都沒有。現在雖說好了許多,隱隱之間也有些祖國未來花朵的模樣,但是十幾年的放浪性子卻不是一朝一夕能掰回來的,隻能慢慢雕琢。而猛子,外表粗獷內心淩厲,藏拙與外利劍在胸。否則也不會每每的語不驚人。這種性子在正統的路子上最適合不過。奈何猛子卻是個眼高於頂的家夥,看不慣的事情永遠不會苟同,估計是家族遺傳因子。兩人以後的路子他們自家人會打理,但是現在卻是隻有狗頭軍師丁三甲自己一步一步去替他們摸索。

至於K線,那就純粹是看看而已。靠打工賺生活費的丁三甲同誌沒錢搗騰這玩意。況且他一直堅信在中國玩短線一直都不是技術層麵的事。這完完全全是信息還有政治幾個方麵的博弈。就好比前段時間一直冷門到不行的股票包鋼股份,由於大二證券投資學的案例股票丁三甲選的就是這支,於是多關注了下。在兩年的時間裏這支總的漲跌幅度從未超過兩塊錢,堪稱投資死水。不過在最近的中日微妙關係之後,一個輕描淡寫的控製稀土出口的政策使得這個擁有白雲鄂博的企業股價兩禮拜內飆升百分之四十。還有就是堪稱妖股的紫金礦業,各種貓膩更是不絕。

但是通過新聞聯播來揣摩一下板塊的走向,丁三甲還是樂此不疲。頗有些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暢快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