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青城山下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1300年前的李白在送友人入川時曾有感發寫下了這一句膾炙人口的傳世名句,蜀道也因為李白的這一句話在千千萬萬的中國人心中留下了崎嶇難行的印象。然而如今的蜀道絕非當年的蜀道,用一馬平川來形容雖不合適但也絕不至於要淩空搭橋走劍閣。

蜀地一直是中國武俠文化中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地方,唐門暗器,峨眉美女,青城道士,以及曾經風靡一時的四川哥老會也就是俗話所說的袍哥。

雖然這些東西早已經時過境遷可誰也不能確定他們是否真的從中國曆史上消失而不會重新崛起。

蜀文化一直是充滿神秘色彩的。

王貴下了火車後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向了位於成都西北的青城山,東風雪鐵龍帶著司機和王貴開始在成都的馬路上穿馳,大約40分鍾後,體型較輕的雪鐵龍在上了崎嶇的山路後開始顛簸起來。

司機是一名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歲數大約和王貴相仿,點了一根煙後,司機用一口生硬的普通話和王貴交流道:“青城山可是我們四川出名的旅遊區,尤其是青羊宮,那裏還保存了不少古建築。”

“不知道青羊宮裏的道士是不是真的?”王貴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前麵抽煙的司機不禁莞爾,其實王貴對於青城山的印象可謂稀薄,隻是青羊宮這三個字他在30年前放羊的時候就已經從村裏老人的嘴中得知了,傳說當年安史之亂時唐玄宗就曾避居在青羊宮內。然而此時的王貴最關心的問題則是當年那位道士所說的那一句“蒼山牧雲觀雨,以解庸人之夢。”王貴不想白跑一趟青城,他擔心那些山中的道士一如其他名山大廟的道士和尚全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因而才有了剛才一問。

“那還不都是一樣,真道士假道士又沒有什麽區別,隻要你看的賞心悅目心馳神遙不就皆大歡喜了?”司機不明白王貴為什麽會有那個奇怪的問題,一個近乎弱智的問題,吐出一個煙圈後司機猛然一踩刹車並搖下車窗朝著前方一個穿著青黑色長褂的青年用方言粗俗的罵道:“格老子,不長眼的哦,你哈野拐子!老子一耳死給你姑兒摻起。”

王貴聽的不知雲裏霧裏,正想一笑置之,但前方那個筆直的的背影,青黑色的長褂,卻讓王貴有種喜出望外的衝動,王貴連忙下車走到青年的身邊,笑道:“老弟,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青年轉身後沒有理會王貴,而是徑直走到了東風雪鐵龍旁邊,探身對著司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道:“叔,你剛才說什麽?”

司機翻了一個死魚眼後凶相畢露,正準備繼續開罵的時候青年皺了皺眉頭,不等司機開口,突然一個前抓,一個後撤步,體重少說也有160的司機便如脫離了萬有引力一般從車窗內飛躍而出,跌在地上,留下一灘鮮血和幾顆崩掉的牙齒,司機掙紮著爬起來時,臉上已經消失了剛才的戾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的嘴臉,這司機也是成了精的人物,知道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是自己能夠惹得起的,裝孫子是他最好的選擇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惜,他錯了。青年根本沒有看司機的小人嘴臉,而是飛快的朝著趴在地上的司機連續踢出了4、5腳,勢大力沉。

“以後不要隨便罵人,況且你罵誰不好為什麽偏偏要罵我的姑姑呢?這都21世紀了,我們要講文明,知道嗎?雖然我不識幾個字,但我也知道我們國家正在努力的建設文明國度,所以你以後還是要配合一點的。”青年依舊說的不溫不火,臉上帶著一副打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似乎剛才的一幕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可他深邃的眼神中卻帶著一股冷漠和無情。

司機嚇的唯唯諾諾,隻差磕頭如搗算。旁邊的王貴卻是重新打量起了這個看上去十分陽光性情卻是暴戾無常的青年。

青年這才轉身看向王貴,“確實挺巧的,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又一村就在前麵,十分鍾左右的時間就能到了。”

王貴點頭笑道:“好,我正愁酒癮犯了沒地兒發泄呢?小兄弟的盛情我可不敢推辭。”王貴也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物,在南京他見過的東西可遠比剛才的一幕更加的驚心動魄,這點小場麵他還沒有放在眼裏。

王貴隨著青年愈行愈遠,司機在爬上雪鐵龍後不禁望著青年的背影破口大罵起來以發泄心中的憋屈和鬱悶。

青城山,位於成都西北,是著名的旅遊景點,祖師殿,朝陽洞,五龍溝,泰安古鎮,這些景點都是遊人如織的好去處。

“小兄弟,看你剛才那一手勁道十足,你是不是學過功夫?”王貴試探性的問道。

“不過是莊稼把式,幹的活多了,氣力自然大了,像那才那個酒囊飯袋任誰都能輕而易舉的將他從車裏拉出來。”青年人似乎不想多說話,明顯的加快了腳步。

王貴在雜草叢生的山路裏行走的相當費力,這一加速更加沒有閑工夫去扯淡了。

十分鍾後,王貴的眼前出現了一條深約一米的小溪,溪水旁盡是果實累累的桃樹和杏樹。

“又一村,我蕭塵回來了。”青年突然高舉雙臂望著一派鳥語花香的又一村村舍高聲大喊起來。是的,蕭塵回來了,這裏才是他的家。

不遠處幾個正光著屁股在小溪裏洗澡的毛頭小孩似乎聽見了蕭塵的喊聲,紛紛向蕭塵所站立的地方投來了關注的目光,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看見蕭塵後嘻嘻哈哈的跑了過來,摸了摸滿臉的溪水,小孩看著蕭塵頑皮的笑道:“又一村情場鬼見愁,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難道你沒有找到那家夥?”

蕭塵笑了笑後蹲了下來伸出右手彈了彈小孩的小鳥,“沒看見有客人來了嗎?不許喊我的外號,小心我閹了你然後把你賣到皇宮做個小太監。”

小男孩後退一步叉腰指著蕭塵說道:“你敢,你要是閹了我就閹了你,讓你去皇宮做大太監,讓你又一村情場鬼見愁的名號從此變成曆史。”小男孩說完後還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鳥,似乎說有本事蕭塵你就閹了我試試。小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旁邊的王貴,眨巴眨巴眼睛後望著王貴隆起的肚子一臉天真無邪的說道:“這位叔叔是不是懷孕了?我媽說懷孕的人不能隨便在山路裏走動的。”

蕭塵重新站起,看著身邊的王貴笑道:“這是村裏的小孩,調皮搗蛋慣了,你別介意。”說著又指著小男孩道,“天佑,去村長家拿一瓶酒來,今晚我要請這位叔叔喝酒。”

“行,那你得幫我教訓大胖,他今天欺負我。”叫天佑的小男孩眼睛裏泛起了狡猾的神色,不過這種狡猾卻讓他看上去顯得更加純真無邪。

“好。”蕭塵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天佑頓時如脫籠的兔子飛快的跑走了。

“這地方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歲月,那時候無拘無束整天遊手好閑的東奔西走,一點兒也不知道將來離自己有多遠,自己離將來又有多遠,也壓根兒就沒有努力學習考大學娶媳婦的可悲念頭,隻想著快樂無憂的玩好每一天,彈指一揮間,我都43了,也老了。”王貴說了一句發自肺腑的心裏話,這也是一句大實話,每個人在童年的時候都有著或多或少的樂趣,隻是殘酷的社會讓人們不得不直麵人生的各個轉折點,也正是在這些或大或小的轉折點中有的人飛躍龍門高高在上,有的人則停步不前安做牛馬,所以說,有時候人們不是輸在起點而是輸在了轉折點。

王貴來到又一村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因為又一村本就是青城山下一個絕佳的風景旅遊勝地。跟著蕭塵順著桃花溪走了一會兒後,蕭塵指著一間普普通通的磚瓦房,道:“這就是我的狗窩了,沒什麽家具,窮的很,家裏除了我,還有一個姑姑,我們這個小村莊雖然一直在開發旅遊,但村民們也僅僅是混個溫飽而已,我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仗著認識幾株藥草能捉幾頭野獸早就投胎去了。”

進了蕭塵的家以後,王貴明顯的察覺到蕭塵的語氣變的隨和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如果說起先王貴認為蕭塵剛才所說的話是謙辭的話,那麽現在王貴可以確定蕭塵剛才的話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進入房間後,王貴四處觀察搜索了一番後也隻是看見了幾張木質的板凳和一張棗紅色的八仙桌而已,偌大一個房間隻能用空空如也來形容。

“是塵……兒……回來……了……嗎?”一道虛弱的聲音飄向王貴的耳朵,斷斷續續的聲音讓人聽得毛骨悚然,顯然這個人病的極重,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這是王貴的第一感覺。

“是的,姑姑,我剛從南京回來,姑父還給了我500塊錢,我們這個月的藥錢又有了。”蕭塵走進內房看著一位臥在病榻上的憔悴婦人柔聲說道,蕭塵沒有說的是從成都到南京的一來一回他花了差不多500元,沒有說南京的那個男人給的錢早已被他扔在了地上。因為蕭塵知道隻要自己看到這位因為無錢醫治而久臥病榻的姑姑時就會沒有勇氣說出自己在南京看到的一幕幕。

“我都快20年沒見過你姑父了,也不知道他現在變的怎麽樣了,是黑了還是瘦了,是不是還像當初那樣在黑煤窯裏挖礦啊,哎,都是我這個病拖累他了,塵兒,你下次再看見他的時候叫你姑父不要再惦記我了,在外麵找一個好女人安個家,好好的生活,沒必要為了我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整天受累。”婦人神色憔悴的自言自語讓一旁的王貴顯得有些尷尬。

“姑姑,你快別說了,好好躺著,不然又要嗑湊了,等姑姑的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南京看姑父好不好?”蕭塵和顏悅色的對著欠起身的婦人說完後,扶著她重新躺在了床上,一張棗紅色的大床,是屬於那種現今早已罕見的帶有橫梁的老式床,床雖然破舊,卻一塵不染,橫梁上的圖案也是清晰可見,一龍,一虎,一左一右,仰天咆哮。

龍行雲,虎行風。

一張棗紅色的大床在王貴的眼中漸漸顯得神秘詭異起來。

“那張床難道是古書中記載的龍虎風雲雕花棗紅床?”退出房間後,王貴望著蕭塵好奇的問道,雖然他一直經商,可對於風水八卦和古物傳說一直有著很深的愛好和造詣,看見那張床後,他想起了在《古今通物誌》上看到的那段介紹。“龍虎風雲雕花棗紅床,為戰國時鬼穀子所研究打造而成,可養氣續命,原因不詳,後人雖多有模仿卻不能得其精妙所在,據說唯有鬼穀子一脈方能將其神髓打造而出。”

“也許吧,我出生的時候它已經在了,至於來曆我不清楚。”蕭塵笑著倒了一杯茶遞給了王貴,接著說道,“喝杯茶吧,這裏簡陋的很,不要介意。”

簡陋?王貴哪有心思管這些,他的腦子裏已經滿是那張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