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 委婉

大多會議總是這樣,說是悶葫蘆就全是悶葫蘆,但當有第一個人站出來豁了個小口子,那大家都全操起家夥一起往開了豁。軍隊這種陽剛之地更是如此。

高平祥第一個開了腔兒,接下來大家也就不保持沉默,逐漸的開始見真章兒。南北陣營就著沈烈的事兒,開始了互掐運動。你含沙射影,我指桑罵槐,你釜底抽薪,我上樹抽梯,更有小股兒中間勢力時不時的趁火劫個色,渾水摸個魚啥的。場麵逐漸開始混亂

直到後來,雙方的話題從沈烈身上越扯越遠,直至十數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也翻出來曬。脾氣大性子急的西北、雲貴兩軍區頭領已經橫眉怒目就差動手。

張浦與劉勝雄堅持要文鬥不要武鬥,言來語去一直保持著怒極反而笑,大罵不帶操的文明素質,兩張笑臉紅的越紅,黑的越黑。

杜老則帶著一臉關我P事隨你們便的樣子,扯著總是按捺不住要攙和進去的王專員東南西北聊得不亦樂乎,一直就沒撒開手,這娃還嫩,下次就好了。

滿桌子隻有沈烈一個人坐在最後,張口結舌無法用言語表述自己的心情。

這一切,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沈烈從小到大除了小學時期作為體育課代表參加過幾次班幹部會之外,這樣高層級的會議還屬首次參加。

原本以為這樣的高層人物們會像剛開始那樣就算是再不友好的也會裝著友好硬撐到會議結束,出了會場該扯後腿的扯後腿,該下絆子的下絆子。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場麵,著實開眼。

這軍隊到底是軍隊,隻流血不掉淚的人唾沫星子都像子彈。沈烈心裏暗自感歎,幸虧老子不帶眼鏡,要不多少副都不夠跌的。

雖然有夠意外,不過到方便沈烈察言觀色,且不用低眉順目的偷著看,愛瞧哪個就哪個,反正大夥兒誰都顧不上理他,或者還記得他的就沒有幾個。

看來看去竟然有所心得,總結了一下,發現這對事物反應快的人,情緒控製力高的人表情最平淡,有點表情變化全都一閃而逝,沒有經過高速慢放根本就看不出來。比如杜老和那個一直一臉憨厚的給西北雲貴兩邊勸架的遼沈軍區司令員。

反之,反應慢,控製力低的人表情最明顯,比如西北、雲貴兩司令。沈烈覺得他沒撞牆之前都能看清楚。

再者,沈烈還發現,不論人的反應速度快或慢,控製能力強或弱,相同情緒下做出的表情動作都一樣,不管速度快與慢也不管幅度大或小。

比如憤怒的時候都是眉心下垂,前額緊皺,眼瞼和嘴唇再往緊了繃。輕蔑瞧不起的時候都是嘴角一邊往起揚,同側眉毛也輕輕向上抬的動作。

總結出如上結論的沈烈突然間興高采烈異常,到不是因為有了點科學小發現,而是他那轉速如同奔騰四的腦筋裏猛然間冒出一個念頭來。若是他能知道所有表情都代表啥含義,那泡起妞來豈不是如虎添翼無往不利?

或許因為整個場麵太失控,或許是因為沈烈想的太投入,反正是沈烈想美事想得兩眼放光,一個下意識,他唰的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走。

本來還鬧哄哄的會議室,突然靜了下來,隻有一隻茶杯蓋在桌麵上滾來滾去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沈烈抬起來的一隻腳懸在了半空,背上如同芒刺在背。這些老家夥們居然也有內功啊,目光都能這麽紮人的。

沈烈第一次感覺到一秒鍾是如此漫長,抬起的腳到再落下隻用了一秒鍾,可感覺就像過了很久很久。仿佛時間被施了慢放魔法,聲音也被放大了好幾倍,茶杯蓋的“咕嚕”聲逐漸變成了“轟隆”聲,這也忒他媽的蒙太奇了吧!

還好他的腦筋也轉的飛快,一轉眼就有了主意。幹脆繼續抬起腳來唰唰走到了封閉式環形會議桌的另一頭,立定,轉身,軍禮,然後響亮的喊了聲:“報告”

沈烈的一嗓子,立刻把一群人帶回了現實。吵的臉紅脖子粗的兩位迷茫的看著對方,有點想不起來到底為了啥事兒吵成這樣?

張浦與劉勝雄心裏倒是明白他倆為了啥在吵,不過具體吵了些啥卻模糊了。

杜老是笑中帶著點奇怪,王專員則是頭上有點見汗。所有人卻都沒有接話。

沈烈心說,諸位大哥大叔,你們誰行行好給個台階接個話啊,眼巴巴的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

因為地理位置的優越,北京近郊近衛軍營地每年都至少有一回要作為軍區演武大賽的校場。所以曾東航也早已經習慣了今天的場麵。反正他是駐地部隊領導,不管哪方都會對他隻會爭取拉攏,不會打擊報複。

就好像賭場裏不管誰輸誰贏,他都是莊家抽份子的。故此從來都隻是隔岸觀火獨善其身,心態最是平和。所以他最快從今天的特殊情況中反應了過來,第一個給沈烈遞了台階過去。

“啊~沈中尉,有什麽情況要報告?說吧”

“是!曾司令、王專員、諸位領導。因為馬上就要離開這裏返回駐地部隊去,而我心裏這兩天一直有一件心事放不下。所以想得到領導們的允許……”沈烈故作沉吟,緩了一下。

“沈中尉,你有什麽心事?不會是看上曾司令他們這裏的哪個女兵了吧。哈哈”王專員也終於神識歸位,嘴皮子開始利索的打趣起沈烈來。

一陣哄笑聲終於將剛才看不見的硝煙吹散了許多。

沈烈一看王專員借自己的勁兒往過來扭氣氛,心裏一琢磨,你既然想利用我,那我就再裝個傻賣你個大點的人情,這樣一會兒我提要求,你就不好意思拒絕我了。嘿嘿!

稍稍運氣將血色往臉上一逼,就看見沈烈臉上一紅急道:“王專員,你~你咋知道的?啊!不是,我不是這個要求!”

哄笑聲更響亮了,連劉勝雄臉上的黑氣也消褪了不少,忍不住咧嘴笑了。看到這裏,已經對沈烈的這些小花花腸子不再感冒的杜老和張浦,心下了然“這小子,沒法說了。”

沈烈在一片哄笑聲中臉更紅了,急急的大聲說道:“不是這樣的,我想去醫院探望武大郎同誌。比賽中因為我心理素質差,結果出手太重,傷了武同誌的腿。我心裏一直非常內疚。可馬上就要離開了,我心裏一著急,不知道怎麽的就站了起來。打攪了會議,請領導原諒。同時,想懇求領導們批準我去探望武同誌,當麵向他道歉。”

王專員一聽沈烈的要求,喜的都快想抱著沈烈親一口。這誰家小同誌啊,咋就這麽招人心疼咧。

既解了現場失控的圍,還給自己這次的指導工作帶來了那麽好的宣傳點。他甚至都仿佛看到了軍隊內刊上出現的文章——XXX演武大賽,在指導專員王震同誌的監督指導下,不但湧現了……更是貫徹發揚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先後出現了……其中最讓人感動的是來自XXX軍區沈烈同誌,於賽後本著革命軍人之間的友誼精神,特意去看望了仍然住院治療的來自XXX軍區的武大郎同誌。他們的友誼……他們的身上……

王專員忙不及的點頭同意,並轉向了劉勝雄說道:“劉司令啊,我知道武大郎同誌受傷讓你很心疼,不過演武嘛肯定難免磕磕碰碰受點傷的。至於武同誌,我記得他是腿上受傷,行動應該還很不方便吧。我的意見就暫時不要帶他一起回駐地,留在這裏養一個星期的傷在說。到時候好的差不多了我負責把人給你送回去,這期間呢,沈烈就負責照顧他。嗬嗬,正好也讓優秀的年輕人們增強增加革命友誼嘛!你看如何?”

劉勝雄,本來因為武大郎輸了比賽還傷了腿,心裏看沈烈死不順眼。不過眼看著這種情形下,壓根由不得他不答應,再者剛被沈烈給逗樂了,心裏鬆寬了那麽一點,看著沈烈也就不是那麽討厭了。故此沒多說二話,點頭同意。

終於會議還是在一片喜樂祥和的氣氛結束了。依舊是站在門口將諸位領導們都送了出去,沈烈也隨之跨出門去,等在門邊的張浦扯了一把沈烈,然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先去吃飯,不許亂跑,在你房間裏等我電話。”

沈烈應了一聲,看一群人等已經全部走過了拐彎,上了樓梯通道。一個泄氣,身上頓時跨遝下來,懶洋洋的活動了幾下,笑眯眯的對張浦說道:“張司令,我發現這會,可真不是人開的啊”

張浦眉毛一豎就要發作,轉念一想,也不禁失笑:“說的也是!”轉身再沒搭理身邊的這個兵痞子,直直的走了

一直在門外執勤的小戰士,正在打掃著會議室。

一個在認真的擦著桌子,另一個,在認真的尋找著飛濺的四處都有的碎茶葉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