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棍

第二章神棍

兩個看見蟑螂爬蟲都會驚聲尖叫的女人,在動物園都不敢靠近蛇館,現在猛然間看見這條活生生的畜生,哪還能保持八風不動古井無波?

估摸著就在兩女三魂七魄去了大半的時候,蘇圖單手眼花繚亂的一抓一扣,那條吐著芯子的畜生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黑子配合默契的把地上袋子撿了起來,麻利的解開繩子,蘇圖屈指在蛇七寸彈了一下,隨即把這畜生丟進袋子中,隨手抓過黑子手上的繩子,從新在破洞之下捆紮起來。

這一係列的動作一氣嗬成,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其專業程度比起動物園的專業馴養師猶有過之而無不及,隻可惜這裏沒有人為他的表演喝彩。

蘇圖再次把袋子塞進了床底下,這才轉過身來看向對麵上鋪的兩人,這不看還好,一看把他嚇了一跳。

趙雪可能是由於驚嚇過度,此時正顫抖著蜷縮在夏商雨的懷中,臉上梨花帶雨,壓抑的抽泣著。

而夏商雨則張大了嘴巴像是一尊女神雕塑,她緊緊摟著懷中的趙雪,雙眼死死地盯著對麵床下的呢絨袋子。

“這,這個…”蘇圖支支吾吾,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把這畜生帶上列車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啊,這種難度完全不亞於在清河屯的深山中與一隻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野豬戰鬥,現在若是稍有差池,別說這條蛇保不住,估摸著他和黑子都會被乘警叔叔請去喝茶。

一時間,車廂內的氣氛變得有點詭異….

半餉,夏商雨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她倒是沒有像趙雪那般驚聲尖叫,她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按照她一向的習慣,是免不了要與眼下這個違反鐵道交通法的家夥唇齒相對一番的,可是,她此時覺得自己若是開口說一堆大道理,恐怕也是對牛彈琴,怎麽看,她也不認為眼下這兩個土老帽像是能夠講理的對象。她甚至懷疑,若是自己真的說點什麽,眼下這兩人會不會在這狹窄的包廂中做出什麽生猛的事情來,所以,她保持沉默,強壓住心中的憤怒。

“這個…我保證,這畜生再也不會跑出來了,麻煩你們通融下…”

“好,你把它弄出去,我保證不揭發。”夏商雨打斷了蘇圖的話,如是說道。她盡量放緩了語氣,讓人聽起來不會覺得言辭激烈。

蘇圖扭頭看了看一臉傻笑的黑子,很幹脆說道:“黑子,收拾…”

黑子也不含糊,跳下床,穿上那雙在地攤砍了兩小時價花三塊錢買來的‘涼拖’,彎腰從床下把呢絨袋子拿了出來,順手把蘇圖的包袱連同自己的包袱抄起。

“呃,包袱可不可以放在這?”蘇圖扭頭對夏商雨說道。

夏商雨皺了皺眉頭,見識過呢絨袋子裏麵裝蛇,就連看著那兩個花裏胡哨的包裹也讓她忌憚三分。

蘇圖靜靜地等著,夏商雨沉默了半分鍾,才緩緩道:“你保證包裹裏麵沒有貓膩?”

蘇圖猛點頭,幹笑道:“絕對沒有,絕對沒有…”

夏商雨點了點頭,蘇圖二話不說,衝黑子擺了擺手,黑子把大包小包往床上一仍,拎著呢絨袋子就往門口走去。

在開門的時候黑子還上演了一個鬧劇,這廝愣是不知道怎麽打開反鎖,折騰了半分鍾,最後還是蘇圖打開了房門。

在打開房門的瞬間,蘇圖把黑子又推了回來,反手帶上房門,隨即兩大步走到床前拿起自己的小包袱,衝黑子揮了揮手,說道:“過來,把那畜生裝這裏麵。”

夏商雨瞪大了雙眼,看著這兩個猛人把那隻呢絨袋子塞進了裝有衣物的包裹之中,縱使她神經大條,也被這兩個家夥搞的心驚肉跳。這種場麵估摸著會讓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盡管至始至終她也不知道這枚牲口的名字。

房門被輕輕掩上,一直忐忑著,蜷縮在夏商雨懷中的趙雪這才戰戰兢兢的揚起了腦袋。輕聲說道:“商雨,他們不會半夜偷偷溜進來吧?”

“鬼才知道…”夏商雨看著門口方向如是說道,說實話,她心裏也沒有底,估摸著今晚上這個覺不會很香。

蘇圖和黑子逛了六節車廂,愣是沒有一個空位,最後兩人隻好殺向車廂連接處。

車廂連接處被一個穿著比之黑子更為牛掰的大俠占據,四十多歲光景,精瘦,本來就即將麵臨地中海結局的腦袋,偏偏梳了個賭神的發型,油光油光的。鼻梁上架著一副老學究黑框眼鏡,土灰色襯衣搭配藏藍色長褲,腳上穿著一雙老北京千層底的布鞋。怎麽看都覺得不倫不類。偏偏這家夥的長相像極了鐵道遊擊隊裏麵的漢奸,真是讓人感歎不已。

這位閉目假寐的大俠聽到動靜,睜眼抬頭看了看兩人,隱藏在黑框眼鏡後麵的鬥雞眼眨巴了幾下,在蘇圖剛剛坐到地上的時候,他不溫不火的開口說道:“小哥,看你儀表堂堂,印堂發亮,帝王之象啊…”。說到這,他掃了眼蘇圖,估摸著是察言觀色,見蘇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又才接著說道:“不過,看你穿著,實在不像是大富大貴之人,看來,是沒有走對路子啊…”

他一口地道的陝西口音,讓蘇圖強忍著要笑出來的衝動,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直勾勾的對上這家夥的鏡框,假裝激動說道:“高人啊!怪不得總是走黴運…”,這廝的演技比那些個專業演員絲毫不差。

事實上,對於周易相學,亦或是風水,學這類生僻冷門的知識,蘇圖所了解的程度不比一些個自稱大師的牛掰人物要少,自從他懂得說話那會兒,接觸到的第一本書就是一本純手抄的風水寶鑒,這本書沒有署名,直到他九歲的時候,通過筆跡對比,才知道這本書出自自己父親之手,十八年的耳熏目染,對這本手抄的風水寶鑒,他可以倒背如流。對裏麵的深層含義也略知一二,估摸著他若是在潘家園一帶擺個地攤,也能唬住不少人。

蘇圖一開口,這位大俠立即來了精神,頓時雙眼放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從褲子口袋中翻出兩張皺巴巴的名片,這才又蹲下來,把名片朝蘇圖遞了過去,說道:“這是本人的名片,小哥你收著。這個,我們這行有個規矩,凡事不能道破天機,不過,看小哥很有誠意,我就是豁出幾年陽壽,也要給你指點指點…”

蘇圖猶豫了一秒鍾,還是伸手接過了這兩張名片,對於名片上雷人的醒目項目標題,他隻是一眼帶過,能讓他覺得這個神棍正常的,恐怕就隻有名片後麵的那個名字了。

李思銀,很鄉土的名字,在農村這類金銀命名的名字一抓一大把。

蘇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老哥,那您給我算算,我這次出門會不會遇到貴人?”

黑子在一旁嘿嘿幹笑了兩聲,喃喃道:“六爺說,三叔能遇上貴人的…”

李思銀猛然間渾身一震,眉毛跳了跳,那雙小眼睜大了幾分,在蘇圖的臉上身上掃視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麽答案,讓他遺憾的是,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他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

李思銀在心裏歎了口氣,暗暗說自己太過敏感,隨即,全身放鬆下來。隻不過,黑子自言自語說的那句話還是在他的腦中盤旋不去。

“小哥,敢問你貴姓?”李思銀有模有樣的按照書上那一套開始詢問起來,這種事情他可沒少幹,摸索出來的道道海了去了,最強悍的一次硬是把一個四十多歲的娘們說得想要以身相許,嚇得他連算命的錢都沒要,扔下自己那條寫著‘仙人指路’的幡子,撒丫子沒命狂奔。李思銀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有餘悸啊,用他的話來說“自己可還是個沒見血的處呢,怎麽的也不能糟蹋在一個老婦女手中吧?”

“免貴姓蘇..蘇圖”蘇圖如是說道。蘇圖沒有隱瞞什麽,他覺得,在這顛簸的車廂連接處過一晚上,能有個人吹吹牛樂嗬樂嗬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蘇圖剛說完話,李思銀全身又是一震,這家夥猛然從地上站起身形,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可是,話到嘴邊,最後又咽了回去。

最初聽見黑子說六爺,讓他想起一個人來,現在猛然又聽到蘇姓,更讓李思銀吃驚不小。這世上的的確確是有巧合這麽一說,但是李思銀這半輩子指定是沒有遇到過,此時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位高人,李思銀至今還是曆曆在目。

“老哥,咋了?這個姓氏不好算?”蘇圖見李思銀遲遲沒有開口,也搞不清楚狀況,隨意說了一句話,心裏對這個神棍也是大有調侃的意思,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有沒有點料,若是一般的江湖騙子,他也就權當找了個免費嘮嗑的,真是狠角色,他倒也願意洗耳恭聽,不過,他並不覺得眼前這位仁兄對此門道能夠博大精深到哪去。

李思銀摸出一盒皺巴巴的哈德門,打開煙盒一看,裏麵隻有最後一支煙,他尷尬的抽出來朝蘇圖遞了過去,說道:“來一顆?”

蘇圖擺了擺手,說道:“這玩意享受不了。”

李思銀也不矯情,收回手叼在了嘴上,點著,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煙霧,緩緩說道:“蘇姓,小哥有沒有聽說過蘇半仙?”

蘇圖皺了皺眉,略微沉吟,說道:“很生的綽號,這種神仙中人哪是我這種升鬥小民知道的?”

李思銀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笑道:“哈哈哈,我就說嘛,小哥要是能遇到這號人物,早就登峰造極了,哪還會在這個犄角旮旯打地鋪?”

蘇圖笑了笑,也沒有調侃李思銀,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事實上,李思銀還是心裏有個疙瘩,他甩了甩思緒混亂的腦袋,狠狠把手上抽了一半的香煙吸上一大口,隨即扔在地板上踩滅,這才慢悠悠的說道:“這個,相由心生,從小哥正統麵相大體來說,你是個帝王命啊,隻可惜天生犯煞,終有劫難當關,不過,問題不大,都可以挺過去。說實話,你這麵相還真是複雜,我這點道行實在是看不透徹,大體而言,命中熬過三重劫難必定成就一番事業…”

“三重劫難?老哥,你看我這身板能熬過幾次?”蘇圖強忍住笑,一臉嚴肅的打斷了李思銀的侃侃而談。

李思銀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小哥,幹我們這行的都講究個行規,道破天機這種事情是不能幹的,就你的麵相來看,三重劫難都有驚無險,不過,你要提放小人暗算….”

李思銀倒不完全是信口開河,這廝對於易學雖然不是太精通,但是也略知一二,十幾年的浸淫,在這方麵也算是小有所成。學這些東西不為別的,隻是單純的崇拜當年救了他的命的蘇半仙。隻可惜,二十多年來一直了無音訊,李思銀也算是走過大半個中國了,每到一處先做的事情必定是打聽蘇半仙的下落,人沒找著,倒是把他的事跡探到了七七八八,甚至,對於蘇半仙隱退的內幕,他也通過各個渠道了解得八九不離十。

撲哧一聲,蘇圖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旁邊一直淡定如雕像的黑子嘿嘿幹笑兩聲,說道:“小人?暗算我三叔?老子打斷他兩條腿…”

“黑子,是三條腿。”蘇圖笑著補充道。

“嗯嗯,打斷三條腿…”黑子握著堪比小孩腦袋大的拳頭,在李思銀麵前晃了晃。

李思銀搖了搖腦袋,淡淡道:“小哥,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在鄉下種地都會有摩擦,有嫉妒,大城裏的勾心鬥角是你想象不到的…”

“你覺得我這種一窮二白的鄉巴佬會招誰嫉恨嫉妒?”蘇圖微笑道。

李思銀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鑽進了死胡同,貌似自己對麵一臉人畜無害笑容的家夥,一直是在牽著自己的鼻子走啊?

不等李思銀說話,蘇圖說道:“老哥,混口飯吃不容易啊,你不介意浪費口水,我也不嫌呱噪,要是你不介意,我也給你算一個?就當是我們扯平了,咱是窮人,真是掏不出錢來啊。”

看著蘇圖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李思銀哭笑不得,心裏麵不自禁冒出三個字來‘神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