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廣生
“賀旗,你對老左有什麽看法?”坐在出租車前排的賀江突然轉過身來問道。
“大智若愚,扮豬吃虎,貌似忠良,心機似海。”賀旗像和熙的春風一樣笑了起來,輕輕的說了十六個字。
“噢?何以見得?”賀江有些驚訝的看著賀旗,問道。
“一葉知秋,看看江十一,看看蕭瀟,就知道左師叔是什麽樣的人了。或許在本事上,並不是多麽的出色,但是一個個都是上等的演員,江十一不是連我都騙過了嗎?僅憑這一點,就知道左師叔的手段了。”
“好孩子,真是我賀家的千裏駒,老左這個人,本事差了些,但是說起裝腔作勢,恐怕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他教出的這兩個徒弟,別的不行,這一點倒是學的像模像樣。”賀江讚許的點了點頭,道。
“這是好事,不是嗎?”賀旗飽有深意的笑了笑。
“嗬嗬,不錯,這兩個孩子,很好。”賀江笑了笑,再也沒有說話。
出租車一路直達兩人的目的地,玄武區的一套老公房中,這裏就是巨子令的所在。
“你們找誰?”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隔著防盜門問道。
“小姑娘,我們是你爺爺的朋友,你爺爺在家嗎?”賀江俯下身去,笑著問道。
“哦,爺爺好,爺爺你等一下啊。”小姑娘乖巧的問聲好,跑進了房中。
沒多會兒,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在小姑娘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他有些警覺的看著防盜門外的兩個人,問道:“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周廣生?你好,我是老左的朋友,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賀江壓低了聲音,輕輕的說道。
老人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打開了防盜門,將兩人請到屋中,又吩咐小姑娘去準備茶水。
“很乖的孩子。”賀旗看著忙來忙去的小姑娘,忍不住誇到。
“嗬嗬,我家媛媛很懂事的,這些年來,與其說是我這把老骨頭在照顧她,倒不如說是她在照顧我。”周廣生說起自己的孫女,眉開眼笑,顯然很是為這個乖巧的孩子自豪。
“老周,老左說的那件東西,能拿來看看嗎?”賀江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周廣生原本充滿笑意的臉上表情陡然一變,有些難為情的看了看賀江,地下了頭,猶豫了半天,將手中的茶杯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在手中,如此反反複複數次,才抬起頭來,支支吾吾的說:“東西在我這,隻是,隻是我想要筆錢。”
“多少?”賀江毫不猶豫的馬上問道。
“一百萬,可以嗎?”周廣生低著頭,聲音低的像是蚊子的哼鳴,隻是握著茶杯的手,不住的顫抖著。
賀旗輕輕的歎了口氣,聽到那歎息,周廣生手一抖,茶杯中的茶水灑了一手,他抬起頭來,幾乎是祈求著問道:“八十萬,行不行,求求你們了,我,我需要這筆錢。”
“一百萬,沒有問題。”賀旗悄悄的拉住了正要說話的賀江,一口答應了下來。
“你答應了?”周廣生難以置信的看著一臉從容的賀旗,驚聲問道。
“媛媛還小,以後的路還很長。”賀旗不置可否的淡淡說道。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周廣生有些緊張的看著賀旗,臉色已經變的蒼白。
“周爺爺,你太瘦了,瘦的不像話,還有,你的臉色白的像紙一樣,頭上沒有頭發,家裏還有很濃的中藥味道,我聽說,做化療的同時,還要吃些中藥養養身體,是這樣嗎?”賀旗小心的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沒多少日子了,醫生說,還有一年。”周廣生眼睛一紅,瞥了一眼坐在內室中看電視的媛媛,已經是麵如死灰。
“不知道周爺爺打算怎麽安排這一百萬,一個小女孩,有這麽多錢,有時候,不是什麽好事。”
周廣生長長的歎了口氣,說:“媛媛父母死的早,那些親戚,不提也罷,我想找個好點的孤兒院……”
“那就好,一周之後,我們會帶一百萬來,不過,我想看看那樣東西。”賀旗說道。
周廣生點點頭,掙紮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內室,賀江皺皺眉頭,指著沙發上的點點血跡,悄聲對賀旗說道:“他的腿受傷了。”
“看來,周廣生的麻煩,不隻是癌症這麽簡單。”賀旗歎了口氣,搖搖頭。
“看看,巨子令,好東西啊。”周廣生遞過一塊烏黑如印的東西來,說道。
賀江接過那巨子令,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激動,身軀竟然不由的顫抖起來,他輕輕的撫摸著那烏黑的巨子令,指尖劃過那墨色冰冷的黑色印章,像是撫摸著久違的孩子一般。
“這就是巨子令嗎?”賀旗失神的看著那烏黑的方印。
“老周,你怎麽知道這是巨子令?你又是怎麽得到的?”賀江突然轉過臉,置疑地問道。
“我是個老會計,當年一時迷了心竅,打起了賬目的主意,三千塊錢,判了三年。”周廣生有些自嘲的說道,“裏麵有個獄友,也是個老夥計,臨死前交給我的,他說,這樣東西,遲早會有人來拿的,這名字,也是他告訴我的,我找人看過,墨玉,雖然不是上品,也值個十幾萬,這些年來,不管多窘困,我也沒打過這東西的主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錯過一次,不想再錯第二次了。”
“如果,如果你沒等到這個人怎麽辦?”賀旗問道。
“還有媛媛,媛媛之後還有她的孩子,不是嗎?”周廣生笑笑,毫不在意的說。
“謝謝。”賀旗低下頭,無比恭敬地對周廣生說道。
“我知道,我這樣做,有些卑鄙,隻是,我需要這筆錢,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但是我的孫女,我想讓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樣,開心,快樂的長大,雖然,雖然我已經看不到這一天了……”周廣生有些嗚咽的說道,渾濁的眼睛中,卻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謝謝你,暗墨永遠都會記得這份恩情,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如果有用的著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暗墨,這是暗墨巨子令?你們就是暗墨的人?”周廣生失聲叫道。
“正是,這巨子令,正是我父母的遺物,這位,是我的爺爺賀江,暗墨第二代巨子。”
“你,你是鐵索橫江?”周廣生指著賀江,吃驚的問道。
“嗬嗬,想不到這麽多年了,還有人記得我。”賀江自嘲的一笑,臉上卻帶了幾分得色。
“你不記得我了嗎?”周廣生指著自己問道。
賀江微微一愕,仔細的打量著周廣生,半響,吸了口氣,指著周廣生說:“你,你是那個被人騙光錢的阿生。”
賀旗不解的看著兩個激動無比的老人,呐呐的問道:“爺爺,你們,原來認識?”
“當年我在廣州,遇到兩個撿包的,說要和我平分,那個時候我還是個愣頭青年,哪裏知道什麽深淺,看著那麽一包錢,隻知道自己走了大運,傻不拉幾的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們,誰知道那包錢除了上麵幾張,都是白紙,我走投無路,在橋底下哭,就遇到了恩人,他幫我取回了錢,當時我想謝謝他,請教他的姓名,日後好報答,他隻告訴我自己是暗墨賀江,就走的無影無蹤了,我多方打探,也隻得到了一個鐵索橫江的外號,想不到幾十年下來,竟然在這裏遇到了。恩人,我找的你好苦啊。”周廣生說罷,竟然扔了拐杖,掙紮著要下跪。
“別,別,老周,你這是幹什麽,小事,小事。”賀江攙扶著周廣生,臉上尷尬極了。
弄明白前因後果的賀旗,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兩個老人加起來都要一百三十多歲了,卻像兩個孩子一樣較真起來,一個硬要跪,一個硬要扶。
“周爺爺,你的腿有傷,這份心意我們心領了,但這大禮,我們卻是受不起,還是免了吧。”賀旗搖搖頭,走上前去,和賀江一起把周廣生按在了沙發上。
“恩人,這錢,我不能要,巨子令,你們拿走好了。”周廣生突然說道。
“老周,你這是什麽話,一碼歸一碼,錢你拿著,這巨子令,你幫我們保存了這麽些年,一些辛苦費總是要給的,何況還有媛媛。”
周廣生喉結微微動了幾下,張張嘴,搖搖頭,終於長歎了一聲,所謂英雄氣短,有時候並不需要真的發生在英雄身上,氣短這個詞,卻更適合普通的百姓,比如,周廣生。
“這筆錢,我們還是有辦法的,老周,你不要放在心上,不過,你的腿又是怎麽回事?”賀江看著周廣生腿上漸漸擴散的血紅色,皺著眉頭問道。
周廣生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都是這病惹的禍,我想留點錢給媛媛,就相信了民生銀行一個投資經理的話,把這房子做了抵押,把錢交給他投資,半年下來,虧的連三成都沒有剩下,我交不出貸款的利息,銀行就要把房子收回去,我去找他理論,卻被他打了一頓,傷了腿腳,如果再交不出錢,連這房子都留不下了。”
賀旗皺皺眉頭,問道:“周爺爺,怎麽半年就要收房子,這裏麵,是不是有問題?”
“那個畜牲,哄著我在合同上簽了字,那份合同,就是半年抵押的,我問了別的銀行,才知道被他騙了。”周廣生咬牙切齒的狠狠說道。
“那個畜牲叫什麽?這件事,被我遇到了,就不能不管,這房子,怎麽都得給你拿回來。”賀江陰沉著臉,怒道。
“莫長平,玄武區民生銀行,投資經理。”透過出租車的玻璃,賀旗玩味的看著路邊民生銀行的標誌,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小子,又有什麽鬼主意了?”賀江樂嗬嗬的問道。
“我想,這一次,我們可以吃個炸醬,串一串,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