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神秘的證言

“被告人陳諾,你對公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有無異議?”宋誌勇坐在高高的審判台上,麵無表情地問道。

宋誌勇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名牌大學碩士生畢業,他戴著一付眼鏡,一臉的書卷氣,既是合議庭的審判長,也是本案的主審法官。

“有異議。”陳諾對著麥克風說道。

“有什麽異議?”

“我是被人暗算後,被迫反擊,是正當防衛,不是故意殺人,我沒有犯罪。”陳諾擲地有聲地說道。

宋誌勇威嚴地看了一眼陳諾,說道:“下麵由公訴人對被告人進行訊問。”

2030年10月8日上午八點三十,陳諾故意殺人案在金沙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三法庭內開庭審理。

這間審判法庭比較大,有一百多個旁聽座位,但旁聽席上隻稀稀拉拉地坐了七、八個人,而且都是市法院、市檢察院的法官和檢察官,大多是庭室領導。

這件案子是不公開審理的,理由是陳諾有試圖迷.奸秦雁的行為,涉及到個人隱私,所以不能公開審理。也正因為如此,方晴和龐大安一家本來想來旁聽的,都未獲準許。此外,本來有幾家媒體也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的,想進入法庭照相錄像和案後采訪,也同樣未獲得法庭的準許。

陳諾的案子在偵查階段是定性為防衛過當的故意殺人罪,量刑將較輕,本應是由金沙市南區人民法院審理的。但南區人民檢察院經過審查,認為陳諾的行為不存在防衛過當,而是十分惡劣的故意殺人罪,有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甚至是死刑,因此按規定移送給了金沙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案子也就因此到了市中級法院。

這也是陳怡佳一直憂心忡忡的原因之一,案子到了中級法院一級,想判輕刑就將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想判無罪更是難上加難,因此她一直認為最多隻有三成把握。

由於這個案子中有些疑點,陳怡佳相信最壞的結果也是坐牢,絕不會判死刑。但如果陳諾的防衛過當不被合議庭所認定,而以故意殺人罪量刑,量刑就很可能是無期徒刑,陳諾這輩子或許就不能活著出來了。

每當想到這一點,陳怡佳就沒來由地心慌起來,畢竟,陳諾救過陳怡佳的母親,也算是恩人了。想到方晴在開庭前的緊張模樣,想到十分依賴陳諾的爺爺奶奶還被蒙在鼓裏,完全不知道這回事,陳怡佳就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被告人陳諾,公訴書指控你故意殺人,是不是事實?”檢察官的話打斷了陳怡佳的思緒。

檢察官名叫孟德鏡,是個戴著眼鏡、樣子很精幹的中年人,和陳怡佳、陳諾在開庭前打過幾次交道。

“公訴書上說的完全是一派胡言。事實上,我……”陳諾大聲地答道。

“被告人陳諾,請你注意你的用詞,不要使用帶有攻擊性的語言。”宋誌勇使勁地敲了敲法槌,威嚴地說了一句,打斷了陳諾的話。

陳諾剛想回答,就看見陳怡佳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糾纏下去。

“被告人陳諾,下麵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孟德鏡臉上明顯有些惱怒,他拿起一張訊問提綱看了看,厲聲問道,“案發當晚,你去得勝大酒店幹什麽?”

“那天汪秋煌答應給我漲工資,我一高興,就請他們去吃飯。”

……

孟檢察官問了七、八個問題,把案發當晚的幾個重點情形簡單地訊問了一下,沒有給陳諾詳細闡述事發經過的機會。但陳諾沒有著慌,一是因為在公安的訊問筆錄裏,他已經說得夠詳細了,二是陳怡佳告訴過他,她會詳細地進行詢問,給他發言機會的。

“辯護人有沒有要發問的?”檢察官問完後,宋誌勇把目光投向陳怡佳。

“有!”陳怡佳舉了一下手,輕咳一聲,然後問道,“被告人陳諾,下麵我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第一個問題,最後那杯團圓酒,是誰倒的酒?”

陳諾平靜地答道:“是秦雁倒的酒,那天晚上的酒,基本上都是她倒的。公訴書上說秦雁偷換酒杯,這完全是個笑話,因為酒杯就是她拿的,酒也是她倒的,藥也隻能是她下的。”

聽到陳諾一再地說公訴書上麵的內容是笑話,孟德鏡板起了臉,有點惱怒地瞪著陳諾,陳諾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接下來,陳怡佳重點問了一些問題,包括秦雁是怎麽暗算陳諾的,陳諾又麵臨著怎樣的生命危險,又是如何奮起反抗的,試圖把整個事件的過程清晰地展現在合議庭麵前。

看得出來,陳怡佳出庭次數不太多,經驗也比較少,聲音略有些緊張。但由於她事前作了充分的準備,該問的問題都問到了。

相比起來,陳諾反而鎮定得多,他始終平靜地回答著這些問題,不停地用眼神鼓勵著女兒,嘴角還時不時地流露出一絲微笑。

陳怡佳不知道陳諾的信心從何而來,但她漸漸地被陳諾的鎮定所感染,也開始放鬆下來,不再象剛開始那麽緊張了。

在回答這些提問時,陳諾和在公安局時一樣,除了把王笑寒出現這件事隱瞞了下來之外,其他經過基本上都是實話實話,把整件事詳細地描述了一番。

法庭訊問花了半個多小時,然後進入舉證、質證階段。

檢察官提供的證據是驗屍報告、陳諾的診斷證明、現場勘驗筆錄之類,證人證言主要是汪秋煌、邱錦文、許峰和王金順的證言。這些證言幾乎都是一致的,隻能證明他們酒醉前看到的情況,對陳諾沒有什麽幫助。

聽著這些摘要宣讀的證據內容,陳怡佳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頭。

這個案子,她反反複複地考慮過很多次,總覺得勝算不大,原因就在於自己沒有收集到什麽有力的證據,以證明陳諾確實是正當防衛。她唯一的希望,就在於能夠盡量說服法官接受自己的觀點,認為這個案子疑點重重,從而往“疑罪從無”上麵靠,爭取能判個無罪,至少也能判輕一點。

但從法官臉上的神情看,顯然並不怎麽相信陳諾所說的事實,而陳諾今天在法庭上的態度也有點囂張,不象其他被告人那樣低眉順眼地小聲答話,這恐怕會給法官們留下不好的印象。而這些法官,她都不怎麽熟,恐怕自己的發言也不會被他們特別重視。

想到這裏,陳怡佳對這個案子的結果又開始擔憂起來,臉上也重新流露出一些緊張神情。

“被告人陳諾,你對公訴人剛才宣讀的被害人秦雁的身份證明、學校出具的秦雁表現證明有無意見?”宋誌勇問了一句。

“有。”

“有什麽意見?”宋誌勇微微地皺起了眉頭,似乎覺得陳諾有些無理取鬧。

這類身份證明材料都是依法提取的,一般不會有什麽錯誤,被告人一般也極少會提出異議。陳諾說的話越多,案子拖的時間就越長,宋誌勇就要多坐上一陣,要晚一點才能回家。

“秦雁不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而是‘血滴子’培養出來的一個女殺手,她接受過大量的秘密訓練,也不是第一次殺人。學校說她品學兼優,真是一個笑話!”陳諾平靜地回答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法官、檢察官和陳怡佳都吃了一大驚,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陳諾,旁聽席上的法官和檢察官也忍不住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起來。

陳諾說的這句話,是他以前從沒有說過的,也是案卷裏沒有的,這讓陳怡佳感覺到很意外,同時心裏也覺得很別扭。

陳諾這句話非常關鍵,是整個案件的核心問題。不管陳諾說的是真是假,事先都沒有跟陳怡佳通過氣,這是不應該出現的失誤,也讓陳怡佳很被動。

如果陳諾是沒憑沒據地瞎猜,法官對他的印象將進一步變差,會認為他胡攪蠻纏,認罪態度不好,這就將讓案件的處理多上幾分風險。

“被告人陳諾,你剛才說的‘血滴子’是什麽意思?”宋誌勇立刻追問道。

“這個‘血滴子’是一個殺手集團,法官先生,你可以向公安部門進行了解。”陳諾平靜地答道。

“公訴人請就此進行說明。”宋誌勇看向了孟德鏡。

孟德鏡冷笑一聲,說道:“無須說明,這全是被告人自己的猜測,並沒有證據證實。被告人陳諾,本公訴人再次提醒你,在法庭上,一切都要靠證據說話,不要信口雌黃。”

陳諾正想答話,宋誌勇已經開口了:“公訴人繼續舉證。”

看來,宋誌勇也認為陳諾所說的是無稽之談,於是放棄了對這個問題的繼續查問。

“公訴人舉證完畢。”孟德鏡掃了一眼陳諾,回答了一句。

“下麵由被告人舉證。被告人陳諾,你有什麽證據向法庭提供?”宋誌勇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看都沒看陳諾,眼光直接掃到了陳怡佳身上。

按照審判經驗,被告人自己一般是沒有什麽證據可提供的,因為他們都被監禁了起來,不可能去取證。陳諾雖然一直取保取審,但按慣例,他的證據肯定會由律師來提供給法庭,因為律師能抓住證據的重點證明內容,簡明扼要地進行說明;同時,在被告人一方,也隻有律師才有取證權,象證人證言之類的證據也隻能由律師去取,被告人自己私自取證是無效的。

“有!”

陳諾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就震驚了全場,而陳怡佳的心中最為震驚。

這個陳諾在搞什麽鬼?他會有什麽證據?他為什麽事先不告訴我?難道他連我都不信任……這些疑問瞬間在陳怡佳腦海裏掠過,她的濃眉也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恐怕她就會被律師同行恥笑了——你的當事人,在跟你玩捉迷藏呢。

“什麽證據?”宋誌勇這才把眼光看向陳諾,眼神中明顯透露出一些不耐煩的神情。

“一份證人證言。”陳諾平靜地注視著宋誌勇。

“誰的證人證言?”宋誌勇終於有些好奇了。

“黃奇。”陳諾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異樣。

這兩個字,再一次震驚了整個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