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兒子是出差去了
自己身體裏蘊藏的力量太大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毀了東西是小事,要是給老爸按摩時用大了勁,那可會把他弄癱弄死了去。看來,還得先學會控製自己身體裏的力量……
陳諾走了一陣,忽然想起以前給患有腰間盤突出症的父親按摩的往事,於是把一雙手掌舉在眼前左看右看,心裏有些興奮,又有些擔憂。
從地上撿起一個礦泉水空瓶,陳諾微微一用勁,瓶子便癟了不少,一鬆手,又基本複原了。再加上一點勁一捏,瓶子的瓶蓋就象子彈一樣地飛了出去。
陳諾點了點頭,看來隻要用心控製,小心一點使用力量,還是可以控製住的。隻不過,這要一個慢慢熟悉和適應的過程。
陳諾一邊撿了兩塊石頭繼續試驗控製手上的力度,一邊抬頭打量四周。走了一小段路,他便發現一處熟悉的建築——家家福超市。
家家福超市是一個中年婦女開的小型超市,其實也就是個小賣部而已,位置就在他家附近。在前世,他是經常來這裏買東西的。
也來不及去看老板娘變成了怎樣的一個老太太,陳諾加快腳步,走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路,來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方。
父母家與自己家隻隔了一百多米,都是買的城郊的私房。猶豫了一下,陳諾決定先去父母家看看,畢竟父母現在都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百善孝為先嘛。
當然,在潛意識裏,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前不久做的那個方晴嫁給龐大海的惡夢。
穿越後的這兩天,陳諾一直不敢細想這個問題,其實他心裏很明白,方晴才26歲就守寡,肯定會改嫁的,守寡一輩子隻是古時候的傳說罷了,現在早沒有了貞節牌坊,現代人也不會那麽傻,忍受一輩子的孤獨,隻為守著一點可憐的貞節。再說了,從經濟上來說,自己的父母是退休工人,經濟不寬裕,方晴也不過是個中學教師,如果不再找個伴,她一個人很難把女兒拉扯大。不說別的,光是日益昂貴的教育費、醫療費,也是方晴無法獨自承受的。
盡管這兩天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但陳諾也知道,方晴現在肯定已經重組家庭了。但他心中隱隱還有一絲盼望,盼望著奇跡出現。隻是他也知道,那隻是自欺欺人的駝鳥政策罷了。
就算奇跡出現,妻子方晴沒有改嫁,但自己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成了一個麵目陌生的少年,已經46歲的妻子還能不能接受自己,仍然把自己當成老公……
其實陳諾心裏還有一個死結,自己的心態還是停留在二十多歲,身體更是隻有十多歲,就算方晴肯接受他,但……方晴已變成一個即將邁入老年的“準老年婦女”,自己又能不能再接受她?
想象著年輕美麗的妻子,可能已變成一個滿臉皺紋、白發叢生的準老年婦女,陳諾心中一時挺不是滋味。
就算是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陳諾也是暗自搖頭苦笑,女兒已經23歲了,就算自己和方晴能相互接受,陳怡佳又會不會叫自己“爸爸”?畢竟,自己現在還是個19歲的少年,看起來就象個高中生,女兒叫自己“弟弟”還差不多。
想到這裏,陳諾忽然很後悔,剛才不該為了看看自己的真實相貌,把那一臉拉風的大胡子給刮掉了,否則起碼看起來也象個做爹的樣子……
近鄉情怯,一切的真相即將被時間之手揭開麵紗,與自己赤.裸相對。
接下來的一切,可能是喜劇,也可能是令人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劇。
陳諾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隻覺心跳得厲害,一會兒想快些見到二十年後的父母,一會兒又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就可以不去麵對那令人難堪的現實。
剛走到樓下,陳諾就停住了腳步,死死地盯著幾個聚在一棵大樹下聊天的老頭、老太太看。
“老田,你好福氣啊,孫子出了國,還娶了洋妞,給你寄了不少錢吧?瞧你樂得這德行,整天合不攏嘴,跟個暴發戶似的。”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叼著根煙,懶洋洋地說道。
陳諾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這老頭叫張德,原來是個軍人,二十年沒見,頭發都白完了。但那張臉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多了一些皺紋而已。
“哪裏哪裏,都是托大夥的福,我家虎子小時候可沒少淘氣,給大夥添了不少麻煩。來,一點小心意,給大家嚐點美國的煙糖,口感不錯的。”田名原來是個公司的會計,現在也成了個老頭了,他一邊低調而暗含得意地說著,一邊打開一個綠色的條狀物,從裏麵拿出幾粒類似口香糖的東西,分發給大家。
這東西陳諾昨天剛見識過,是一種摻雜了尼古丁等香煙物質的口香糖,嚼五分鍾之後基本相當於抽了一根煙的效果,好處在於沒有汙染,不會讓別人吸二手煙,所以這兩年被政府強製推廣,已經有很多人不再吸煙,改嚼這種叫做“煙糖”的口香糖。煙草公司也紛紛改行,開發自己的煙糖,並在口味、舒適度等指標上大下工夫,現在國內最有名的算是“中華”和“芙蓉王”煙糖了。與此同時,傳統香煙已經限量銷售,而且價格也攀升了數倍,讓低收入者望而生畏。
“這東西不好,嚼著雖然有點用,但不過癮,我還是抽我的煙吧。”張德不領情地說著,繼續噴著他的煙圈。
另兩個老頭卻笑嗬嗬地接過了煙糖,放到口裏大嚼起來。
這些老頭的旁邊,還有幾個老太太,正聚在一起邊搖蒲扇邊聊天。
隻有一個老太太獨自坐在一張石凳上,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全身以一種極輕微的頻率輕輕顫抖著,雙眼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鞋子,嘴裏在嚅嚅地低聲說著什麽,卻沒有人去理會她。
陳諾腦中“嗡”的一聲響,這個老太太的麵容,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那自然是他的母親江紫雪。
隻是……我的母親啊,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陳諾的心中大慟。
以他從醫的經曆,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母親恐怕是患上了嚴重的老年癡呆症,而且從身上有些皺巴巴的衣服上可以看出,她的日子也過得有些緊巴,缺少照顧。
父親陳秋凡呢,為什麽沒陪著母親,難道他已經……
陳諾不敢再想下去,呆呆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視著母親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他知道,那一大半的皺紋,是因為自己的“英年早逝”而過早誕生的。
“老張,你也不用說我,你兒子對你也算孝順了。這年頭的煙可是限量供應的,你兒子哪一回不是到處去找路子,幫你買煙?不然以你這老煙鬼一天兩包的量,遲早不得憋死你?”田名發完煙糖,笑嗬嗬地對張德說道。
“那倒是,我家那小兔崽子,好的不學,專門走後門,每次還要到軍區去給我弄這種特供香煙,其實抽什麽煙不是一樣?”張德不無得意地說著,然後擺了擺手,在空中劃了個大圈,說道,“其實咱們這幾個老頭老太還都算有福氣,盡管退休工資幾年沒漲過了,現在物價又漲得厲害,但子女都還算孝順,能接濟著點,不然這煙就抽不上羅。”
“老張,別說了。”田名捅.了捅張德,朝著坐在石凳上的江紫雪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不要刺激老太太。
張德看了一眼江紫雪,微微一歎,說道:“紫雪姐腦子不行了,聽不見的。唉,要說陳諾那孩子,也真是怪可惜了,糊裏糊塗地就出了事……”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自己兒子的名字,江紫雪忽然站了起來,渾濁的眼裏綻出一絲奇異的光彩,顫顫巍巍地向眾人走來。
張德和田名就象見了瘟神一樣,忙不迭地往後躲著,另幾個老頭老太卻渾然不覺,仍在那裏談笑著。
陳諾心中一緊,趕緊走上前去,想看母親要幹什麽。
江紫雪顫顫巍巍地走到人群裏,壓低了聲音,以一種極神秘的表情說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小諾他沒有出事,他隻是出差去了,馬上就要回來了。”
老頭老太太們嚇了一跳,立即和張德、田名一樣,忙不迭地往後退去,嘴裏不耐煩地說道:“老.江啊,你又神神叨叨地來嚇人了,知道你兒子是出差去了,誰也沒說他出了什麽事呀。你一天要說上幾次,煩不煩啊……”
江紫雪卻渾然不顧眾人的厭惡,顫顫巍巍地向前走了幾步,強拉著張德的衣服,眨巴著眼睛說道:“我兒子真是出差去了,真的,真的,我沒騙你們……”
張德臉上的表情都象是要哭出來了,趕緊說道:“哦,我知道了。紫雪姐,我托小諾給我從外地帶的煙,到時要記得給我送來啊。”
“好,好,小諾回來了,一準給你送來。”江紫雪這才鬆開了手,滿足地笑了。就象小孩得到了一個盼望已久的玩具,她笑得十分開心和天真。
“咦,小夥子,你是誰啊,怎麽站在這裏哭?”田名忽然發現了人群裏淚流滿麵的陳諾,不禁嚇了一跳,趕緊開口詢問。
“媽,我爸呢?”陳諾伸出雙掌,在自己臉上狠狠揉了幾把,抹去淚水,上前攙扶著母親,哽咽著說道。
“你是……誰?”江紫雪怔怔地看著陳諾,有些害怕地向後縮了縮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