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殘決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故天地萬事萬物,必有殘缺之處。”

屋中一燈如豆,微弱的燭光下,書籍首頁一句張狂有力的猩紅大字映入眼簾。

這字跡之中似乎蘊藏著一股張狂霸道的氣勢,目無餘子,即便隻是寥寥一行字,而且書頁殘破古舊,依然讓人能夠感到字句之中的凜然狂傲之氣。

繼續往下翻看,則又是一句讓人震驚無比的話。

“孤平生自創數千套武技,天下無人能出其右,練武之人莫不以孤之武技引以為傲,但聞‘鬼穀先生’之武技,無不五體拜服,散盡家財為求一觀孤之手跡,縱橫天下百餘年,目無餘子,光陰如梭。”

這話文鄒鄒的,好在吳鵬威天性聰慧,也能看的明白。

大致意思,此人也是個腦袋活絡的家夥,平生自創武技上千套,似乎被天下武人推崇備至,甚至不惜散盡家財,隻求一觀其真跡,此人也是一長壽的怪物,享有盛譽近百年。

最後歎息一聲沒人能入他法眼,時間過的極快。

看到這裏,吳鵬威不禁莞爾一笑,這家夥實在是有夠猖狂,但能夠創出武技,似乎和“霧”是一族之人。

好笑之餘他接著往下翻看。

“餘暮年之後,行遍風瀾各地,遠至日落之殿,碧海龍城,近至修羅懸山、紫玉妖都,一切奇觀異所,盡皆往之,一日,孤行至無盡海之中,坐看萬年方現一次的日月同升至奇景,當時明暗交加,天地仿若崩摧,孤惶恐之餘,靜坐思定,十日十夜枯坐如朽,終悟徹一個大道,天地萬物,十全九美也,是故,孤回味平生所學,才思泉湧,化作兩大法門“天殘心決”與“地缺之技”,哈哈,天地有缺,故乃長盛不衰,有殘有缺,方是長勝之道,故此法門留贈有緣之人,快哉快哉!”

吳鵬威頓時愕然,這瘋癲作者最後竟然從日月共升的奇觀之中悟出殘缺之美,而後似乎創造出兩門具有缺陷的心決與武技,實在是瘋狂到了極致。

少年人的秉性最是好奇,隻要引起了興趣,就會一路看下去。

結果越看越是震驚。

這天殘決的確駭人驚聞,雖然隻是粗略的一掃,但其中之玄妙精深足以讓吳鵬威為之神魂顛倒。

這號稱“鬼穀先生”的瘋子果然是一代奇才,創造出的心決妙不可言,居然從最低的武者境界到最強的武神境界盡皆有之,心決不比武技,一門心決之好壞就體現在它的後續性上。

如吳鵬威昔日習練的“潮汐決”,一旦晉升到後麵就可以轉為“怒濤決”,甚至再往上一層,通過幾個口訣能夠轉變為“狂濤決”,但也就此而止了,一旦氣血之力突破到武師境界,便需要重覓高深的心法,重頭修煉。

雖然因為已經具備氣血之力的緣故,前麵打通的境界很快便能恢複,但多少還是耗費了時間,武魂之前或許不覺得,但武魂之後的層次想要恢複卻極耗時間,動則以半年計數。

而對於高手,半年的時間彌足珍貴了,尤其是在競爭對手之間。

所以,往往一套能夠延續到萬人敵境界的心決便足以讓武人眼紅垂涎了,而一套達到大宗師境界的心決便能夠作為鎮派之寶了。

據說,當今武道十大門派的心決也不過隻能堪堪達到武聖境界而已。如落日宗這些曆史悠久的門派,最好的心決也隻在大宗師級別。

而這天殘決卻直指武破虛空的神人之境,怎不讓人驚奇?

但奈何最讓人拍岸驚奇之處也是最讓人咬牙切齒之恨。

天殘決共分九層,但每一層的開頭都有一段讓人恨不能大罵出口的字句。

“殘者,缺也,每層心決之處必然缺漏,悟通自然能透,”

言下之意,悟不透那就是白搭。

難怪此書埋沒在角落,灰塵堪有寸餘,這樣的心決就算是神仙都不敢修煉。

不過這本堪稱天生殘缺的破書對吳鵬威而言卻不啻於稀世的寶貝。

他本就是善於創造,偏生擁有一個神奇無比的光霧,創造武技,分析武技對吳鵬威而言,就等同於修煉,而且速度奇怪,遠超常人的想象。

這天殘決簡直就是為他吳鵬威量身訂做的。

唯一的小問題就是這心決過於高深,以吳鵬威如今的腦力智商,看了都覺得有些吃力,不過既然是稀世的心決,想來玄奧難懂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天生以修改創造為興趣,這正是一個極富有挑戰性的課題。

翻至最末,吳鵬威又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

似乎這本心決沒有闡述是哪一係的心法。

這倒讓吳鵬威有些撓頭了。

天地八大屬性力量,對應的經脈不同,修煉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一些名門大派,往往講究借天地之力,練功的環境,方式都有所區別,心決的具體變化也有所不同。

火係與水係的心決,特征肯定截然不同。

但這天殘決卻沒有具體的屬性特征,這倒讓吳鵬威有些猶豫。

不過吳鵬威倒也沒有給難住,畢竟他有神奇無比的灰色光霧,可以無限次的驗證對錯,因此他權當這天殘決是水係心法,先將兩本從藏經樓背誦下來的水係武士級別心決默念一遍,然後分析其中的對錯缺陷。

以吳鵬威目前的水準,修改武士類的心法其實是有些吃力的。

但好在這旁人看之如同廢物的天殘決又幫了他一個大忙,除卻了故意為之的漏洞,天殘決心法妙不可言,而且嚴謹的很,兩相一比較驗證,結果很快便能將找出落日宗功法的缺陷來。

這讓吳鵬威對於領悟天殘決武士境界的心法有極大的好處。

最後,吳鵬威又看了下書的封麵,封麵右下方有一個類似火焰的標記,和自己帶來的金屬匣子做了番比較,兩者的標記特征幾乎一摸一樣。

這讓吳鵬威感到分外的疑惑,那書的火焰標誌上寫了三個小字“奪天機”。

隻是翻來覆去,也找不到其他的線索。

不知不覺,大半夜的時間彈指即過。

第二天,小憩過後,吳鵬威照常起來打掃,幹些雜活,隻不過地點由往日的山道改為了藏經樓。

而中午和晚上的時間,吳鵬威則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研究天殘決的武士級心法段上。

時間過的匆密如水,一個多月來,在旁人眼中,這個一頭黑發的清秀少年少言寡語,每日隻是往返於居室與經樓之間,做事勤快幹淨,簡單低調的很。

唯有經樓管事劉五和那個賊眉鼠眼的少年雜役段二,老是偷懶,一有功夫就跑的無影無蹤,活都撩在吳鵬威的身上,為此少年也不去計較,對他而言,這生活雖然清苦卻簡單快樂。

沉醉於天殘決奇奧無雙的心法之中,吳鵬威覺得每一天都過的十分有意義。

而在研究苦惱毫無進展之時,吳鵬威就會翻遍周圍的一些孤僻無人的山頭,他不斷的探索,每勘查一個山頭就在地圖上做下一個標記,而長達近半年的搜尋,也隻不過將雁落山脈搜尋了三分之一。

還有三分之二的山脈還掩藏於雲霧與大地之間,迷茫未知。

天殘決的武士心法段玄奧奇妙,但也架不住吳鵬威的刻苦鑽研,又加上藏經樓兩本心決的對照,兩個月過去之後,倒也豁然開通,雖然不至於完全領悟,但也相去不遠了。

隻是雖然能夠領悟,而且也發現了其中的缺陷,一共兩處,但吳鵬威卻有種無法下手的感覺。

天殘決博奧精深,又是一代狂人鬼穀先生的心血之作,其中之玄妙實在不是吳鵬威之前所見的世俗心法可比。

一時之間,倒也讓吳鵬威進退維穀,明明知道天殘決的漏洞在哪兒,可就是難以將其修繕完整。

苦惱之餘,吳鵬威隻覺得頭昏腦脹,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沉下心來調息氣血,隻覺得經脈之中的氣血滾滾如潮,較之從前又精純了不少,隻是吳鵬威卻必須刻意壓製,不讓其肆意奔流。

既然接觸到了第一流的心決,就沒有理由置之不用。

吳鵬威心中早有決斷,隻是有些煩躁,他撩了下衣擺,抬頭看著窗外照進來的一地月華,心中若有所思。

“何不出去走走?”

吳鵬威望著柔白如水的月色,心中沒來由的一動。

一念觸動,他就出了屋門。

落日宗蒞臨雁落山脈偏東,地處靜僻,山勢也頗為險峻,漆黑的夜幕下,群星點點如銀,襯著如水的月光灑在山間小道上,分外的幽美。

吳鵬威深吸一口氣,覺得胸中的煩悶之氣去了不少。

時值深秋,山腰的風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狂烈,吹的樹木唰唰作響,回音不斷。

他正想沿著山路到處轉轉,就在此時,一陣悠揚的風鈴之聲從遠處梟梟傳來。

鈴聲仿若無形的輕煙,渺渺升起,在這寂靜的夜色中傳的極遠,動人哀思。

吳鵬威聽這鈴聲極為惆悵,不由自主的沿著聲音尋覓了過去。

沿著鈴聲走過一道僻靜的山間小路,然後又穿過一片深邃的樟樹林,接著又翻過一個小的山穀,但笛聲卻在此處斷了,吳鵬威找了半天,發現身前除了一堵山壁之外再無他物。

這時,淺淺的笛聲再次響起,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然後尋了一處較為薄弱的山壁,運起“怒濤斬”,一掌拍了過去。

山壁應聲而破,一縷清幽月華從其中透了出來。

吳鵬威矮身鑽了過去,發現山壁內別有洞天,竟然是一個露天的小山穀。

山穀中央是一個橢圓形的湖泊,湖畔前,一個青衣的老者正淺聲低奏。

月華如水,照在本就清澈的湖麵上,如絢爛的水銀流淌其中,偶爾有幾尾魚兒從水中躍起,打破這輕柔的靜寂,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來,將月色都曲折了。

唯有那青衣老者低眉垂肩,手指扶了一根青灰的短笛,淺聲低吹,側麵說不出的孤寂動人。

笛聲沿著粼粼的水麵越過來,傳進少年的耳中,梟梟如詩。

就在吳鵬威聽得入神之時,那笛聲忽然斷了,吳鵬威覺得有些納悶,悄然走了過去,這才發現那老者居然是個石雕。悠揚斷續的笛聲正是從他手指間的長笛中傳出來的。

經由浩蕩晚風一吹,短笛便嗚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