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幾欲抓狂
“嘭”的一聲,房門緊閉。
洛雯兒緊靠著房門,整個門板都隨著她劇烈的心跳而在微微顫動。
她深吸了幾口氣,方覺好過了些。
耳朵貼在門板上,隻能聽到血液在奔湧,卻聽不見外麵的絲毫動靜。
很想打開門看看那個人還在不在,可是手在門板上停了半天,手心都沁出了一層薄汗,就是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阻隔。
是的,不能推開。她根本就不該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她怎麽可以?
她不屬於這裏,隨時都會消失,還有月璃櫻……她討厭別人對自己做的事,怎可施加與他人?
可是她偏偏說那些亂七八糟引人遐思的話,她是怎麽了?
莫名其妙!
氣恨的跺了跺腳,卻是踩中了曳地的披風,神思又是一怔。
外麵傳來腳步聲……一聽就是小凳子的。
對了,她還答應要表演“保留曲目”。
她急忙籠了籠頭發,忽又想起“演出服”被千羽翼弄壞了,一會要穿什麽上場?
然而也不用她再費心琢磨,因為一聲怒吼突然炸響……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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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過後,拒絕溫暖的禹城也無法抗拒春天的腳步了。雖又下了幾場雪,雪勢浩大,然而第二天便化了,現在屋簷上,城牆邊,到處都是雪水融化的嘀嗒聲,清脆連綿,整座城鎮都籠罩在一種濕潤與寧和之中。
洛雯兒靠在城牆上,肘支著城磚,一手托腮,一手擺弄著手機,可是目光沒有落點,神思伴著略顯悲壯的音樂已不知飄向何處。
“……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夢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風。空空的天空容不下笑容,傷神的傷人的太傷心。何必想何必問何處是我家,愛也罷恨也罷算了吧。問天涯望斷了天涯,贏得了天下輸了她……”
這是她的手機來電音樂。
不過是首舊歌,她並不十分喜歡,隻是偏愛“贏得了天下輸了她”一句。
簡簡單單的一句,卻是辜負了世間的無數男女,道盡了太多的曲折與心酸,留下了數不清的無奈與遺憾,令人徒生悵惘。
她歎了口氣,調大了音量。
略帶悲壯的樂曲飄蕩在風聲中,空曠的原野更顯蒼涼。
“……何必想何必問何處是我家,愛也罷恨也罷算了吧。問天涯望斷了天涯,贏得了天下輸了她……”
“我不喜歡這句!”
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
洛雯兒長睫一顫,卻沒有回頭。
“我不喜歡這句!”
千羽翼以為她沒有聽見,又強調了一遍。
她依然沒有回頭。
千羽翼不禁皺起了眉。
自打上元節後,二人就生出一種隔膜。以往是一見麵就要吵,現在是“相敬如賓”,關鍵是她態度冷淡,禮貌又疏離。
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可是他已經說清楚了,他的確沒有碰那些女人,她如果不信可以去問。
他也沒有失約,他如時趕回了,可是她呢?
一想到她在台上又跳又唱,那些士兵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幾乎要把她本就短得可憐的衣服烤出煙來他就有氣,恨不能把她抓過來打。
陶老頭卻說她是吃醋了,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氣他,這是好事。
可他怎麽瞧也瞧不出好來。
其實那天他並不想去春意苑,是陶老頭說他不了解女人的心思,所以應該去“陰氣最盛”的地方感受一下。
結果現在的感受是有火沒處發。
他寧可她跟他吵,也好過這種漠然相對。
可是陶老頭卻不以為然,說現在隻差一個契機,然後借機捅破這層窗戶紙,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於是,便開始尋找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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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多是膽小又嬌氣的……”陶老頭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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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小凳子打洛雯兒那偷了一張不知叫做什麽的東西,似乎是麵具,用白色的布做的,又不肯晾幹,軟趴趴濕漉漉的,隻在眼睛和嘴巴處開三個洞,還留了個縫隙以供鼻子喘氣,蒙到臉上狀似骷髏,小凳子有次就被臉上蒙著這個麵具的洛雯兒給嚇了一跳。
那夜,風怒吼,卷起雪粒敲打窗子,噠噠作響。
洛雯兒聽到有人敲窗,也看到了人影,便推開了窗子。
一張骷髏臉霎時倒吊在窗口,嗚嗷鬼叫。
某人就藏身暗處,準備聽到驚叫便去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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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就等著她鑽到你懷裏當小綿羊吧。”陶老頭捋著山羊胡子,格外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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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沒有穿平日的鎧甲,而是一襲墨色錦袍,據陶老頭說這副打扮極是風流倜儻,足以顛倒眾生。
他再正了正衣冠,摩拳擦掌,準備行動。
怎奈一聲驚叫過後,緊隨而來的是連續不斷的慘叫,伴著洛雯兒的怒罵。
不少士兵被驚動。
待他趕過去時,隻見洛雯兒正攥著棍子,而“鬼”已被眾人拿下。
小凳子滿頭是包的看了他一眼,自是不敢把他遞出來,隻說是自己想跟洛雯兒開個玩笑。
洛雯兒亦睇了他一眼,頓發現了他與平日的不同,當即麵露警戒,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這一眼好像會傳染般,在場的兵士都瞧了過來,都發現了他的“異樣”,他處在一片疑慮與了然交織的天羅地網中,分外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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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
門聲驟響,洛雯兒不見了。
所有人……包括他,皆被晾在寒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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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女人!”事後,他悻悻道,一拳擊在桌上。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陶老頭搖頭晃腦,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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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既然男追女,隔重山。大將軍不妨跑上兩重,還怕逮不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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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但凡他有空閑,定然要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即便不能形影相隨,亦要保持不超過一丈的距離,且需作出光輝高大風流瀟灑狀。
可是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對他仿若視而不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屬於女子的“矜持”?
陶老頭說洛雯兒這招就是兵法中的“欲擒故縱”,可是自己都快被“縱”到九霄雲外去了,卻始終不見她“擒”一下。
她不肯“擒”他,他便“擒”她。
那一日,她上哪,他便跟到哪。
她也不知在忙什麽,走了一上午終於坐下了。
於是他冷著臉,準備上前跟她談一談。
怎奈他剛坐在凳子上,她便起了身,然後凳子突然傾斜,毫無防備的他“噗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後來他才知道,這條長凳是三條腿的,他坐的那端恰恰是金雞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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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敢整他?
必須複仇!
他設計了機關,隻要絆在上麵,人就會撲倒,而他就在前方……
她來了……
他撣撣衣袍,大義凜然的走上前去。
“汪汪……”
那隻剽竊了他名字的大黑狗追著一隻黃貓興衝衝的擦過洛雯兒的袍擺跑過來……
糟了!
貓的眼睛靈敏,動作輕捷,一個跳躍就飛過了機關。而那隻傻乎乎的黑狗見此興奮的大叫一聲,更卯足了勁往前衝,結果……
他隻見一大團黑滾石一般向他撲來,臭哄哄潮乎乎吐著紅舌頭滴著口水的嘴就那麽結結實實的糊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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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老天不肯幫他還是她果真不是個一般的女人,所有計劃均宣布作廢,連陶老頭也沒了主意,說是要閉關修煉,讓他重整旗鼓,再接再厲,還說什麽“心誠則靈”。
他覺得自己已經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可洛雯兒究竟是感覺不到還是在故意氣他?為什麽始終無動於衷?若她是負隅頑抗的敵人,他早就攻過去了,怎麽會容忍她到現在?他何曾這般遷就過一個人?
她的突然出現,好似石子投入了靜湖,打亂了他的所有,他覺得……他覺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無論做什麽事,他信奉的是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可是每當麵對她,他不由自主的放慢腳步,不由自主的考慮她的想法,每有行動,都會希望能帶給她快樂。
洛雯兒很少笑,尤其是在他麵前,總是橫眉怒目,好像如此就能壓住他的氣勢。卻不想,這樣的她就像一隻發怒的小貓,隻會揮舞著尖牙利爪,卻絲毫構不成威脅,他隻需一根小手指就可將她治得服服帖帖。
可是他不願意,不僅是怕傷到她,而是因為有時看著她虛張聲勢也是種樂趣,尤其是……她也會笑。那笑容一閃即逝,卻好像刹那透過雲層的陽光,燦爛了整個天地。
隻為這驚鴻一瞥,亦願守候永世。
可是,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麽,這讓他幾欲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