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初露崢嶸

當夜,禹城城牆下,以西戎為首的聯軍聽到城頭有陣陣的潑水聲。

今夜實在太冷,確切而言是他們早受夠了禹城這一年裏足有三個季節都是冰天雪地的日子,所以也隻張望了一番,但見雪色星光中,無數個人影在城頭攢動,卻不似要進行什麽反攻,也不明火,隻不停往下潑東西。

他們都以為潑的是火油,隻等著他們攻城,然後一把火點起。可是巫祝說明日他們必會一舉奪城,直搗無涯國都盛京。

他們冷笑。

千羽翼,任憑你怎麽折騰都是白費力,就算請下天兵天將,我們卻是天命神授,絲毫不懼!

所以隻留下巡營的兵士,密切關注城頭動靜,其餘人都鑽到營帳裏養精蓄銳。

到了第二日寅時,他們厲兵秣馬,祭了天,堅持到卯時三刻,也不管其他小國要求擺什麽陣型,就像黃蜂一樣叫號著向城牆衝過來。

他們知道禹城隻餘三萬兵力,還都負了傷,更斷糧多日,兵器怕是也都砍卷了刃,他們二十餘萬大軍就是壓,也能壓死他們!

一架架雲梯雨後春筍般豎了起來,可是……

怎麽回事?怎麽剛搭上去就滑下來了?而他們明明看到那些餓得麵黃肌瘦的龍翼軍根本連小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再搭!

他們是不是看錯了,守城的龍翼軍竟然幫他們把住雲梯,鼓勵他們往上爬。

巫祝擇的吉時果真沒錯,龍翼軍叛變了!

兄弟們,衝啊——

西戎士兵奮勇上前,一個接一個的往上爬,可是爬到半空,眼看著最頂上的兄弟就要砍到那個龍翼軍的腦袋了,可是那把住梯子的手忽然一鬆,雲梯便像中了邪似的往旁邊一栽。

結果趴在上麵的西戎士兵一刀揮了個空,然後就掛在雲梯上,直向地麵砸去。

而雲梯又是如此的密集,一架歪了,另一架也跟著栽倒。

於是尚堆在後麵往前湧的西戎士兵隻見遠遠的城牆上仿似有一層幕布頃刻滑落。

西戎士兵重重摔到地麵,受傷不輕,有的甚至直接摔死,更或者插在自己人的刀劍上,當場身亡。

不僅雲梯架不上,連鉤子也掛不上去了,也不知龍翼軍使了什麽妖法。

既然爬不上去,就用箭,再拿攻城車撞。今天是吉日,無論龍翼軍如何負隅頑抗,西戎都必能拿下禹城!

箭,如雨如蝗,如傘如蓋,密不透風。

可是城頭忽然豎起無數門板,隻聽一片密集的奪奪聲後,門板成了刺蝟。

“不好!”

領頭的西戎將領話音未落,便見城頭好像燃放了一隻巨大的煙花,爆出無數箭矢,鋪天蓋地,如星如電的向他們壓來。

龍翼軍的箭術因為深得千羽翼真傳嚴訓,不比他們遊牧民族差,甚至更高一籌,遠非其他諸侯國的軍隊可比,素有“十人可當千軍”之美譽。當下,隻聽慘嚎遍野,西戎的士兵頃刻便倒了一層。

用我們的箭殺我們的人?

西戎怒了,嚎叫著向禹城撲來。

“嘩……”

“嘩……”

“不好,他們又要潑火油!”

前麵的士兵眼見得城牆騰起一層白霧,當即往後撤退,而後麵的人依然在向前湧,結果人擠人,人踩人,又倒了一片。

禹城城下,簡直是鬼哭狼嚎。

縮在遠處的鄭國將軍胡力看得真切,立即大喊:“不是火油,是熱水。禹城已是窮途末路,不堪一擊。將士們,拿起刀槍,跟我衝啊——”

長刀一揮,當即率領兵馬撲上來。

西戎的首領見士兵依然在架雲梯,又死活架不上,倒被龍翼軍射倒了一層,頓時大怒:“架什麽雲梯,直接給我上!”

的確,禹城的城牆早就破得可以徒手攀登。

於是一聲令下,西戎士兵衝到城牆下,有的身子一竄,蹬著坑洞就往上爬,有的則忙著疊羅漢……

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對了……

“我怎麽粘上了?”

“誒,動不了了……”

“天啊,他們在用妖術!”

……

妖術?

洛雯兒冷笑,不過是將整座城牆凍作堅冰,看你們如何爬得上來!至於現在被粘在了上麵……你們試過零下三十攝氏度時拿舌頭去|舔室外的單杠是什麽滋味嗎?

視線的餘光捕捉到一雙漆黑的眸子……

千羽翼沒有關注下方的戰況,而是在看她。

昨日,小凳子忽然跑來,對他說了一句話。他當即黑眸一亮,幾乎要拍案叫絕。

這麽簡單的法子,他怎麽就沒有想到?可是當聽說澆完冷水再澆熱水……他有點遲疑,然而看到西戎的士兵貼了滿牆,被自己的族人射成了篩子,噴出的熱血塗在了牆上,卻將他們更緊的粘在了上麵,仿佛為禹城的城牆又加上了一層防護……

他不禁看向洛雯兒,閃動的眸光除了興奮,又多了點別的東西。

然而洛雯兒卻沒工夫理他,她正指揮人繼續往下倒水……必須將他們拿冰封住,否則他們牢牢的粘在城牆上,豈不是成為敵人進攻的階梯?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

一桶桶水連綿不斷的澆下去,很快將那些敵人凍成了冰坨,他們形態各異的攀附在城牆上,成為這場廝殺中一道極為詭異肅殺的風景。

進攻漸漸減弱了,唯攻城車還在堅持不懈的撞擊著城門,可是一桶滾油潑下,又扔了火種,城門處立刻鬼叫開來。

號角吹響,敵軍集合,後退……

二十二萬軍馬,損失了五千,不算多,於是照樣列成龐大陣勢,鋪了滿原滿野,卻再不向前,隻遙望眼前那座小小的城池。

沉默了數月的日光陡的破雲而出,照在城池上,驟然光芒四射,刺得人眼底生痛。

他們勉強眯了眼,凝神細看。

城頭上,士兵昂然而立,雖衣衫襤褸,鮮血染身,卻仿佛是天降的神兵,任是冰寒凜冽亦無法動搖他們分毫。

他們手持長槍,早已彎卷的利刃挑著比冰雪還要耀眼的光芒,傳遞著無聲的威懾。

城下……城牆上……遍布的是西戎聯軍的屍體。他們鋪在地麵,貼在半空,好像給這座城池裹了條曳地的月華裙,使它看起來就像一位蒞臨人間的女神,傲然屹立於天地之間。

一時間,林立的西戎聯軍齊齊靜默,唯風聲呼嘯,卷起飛雪,如笑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