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凡生

在跑回自己客居的路上,我腦袋突然清醒過來。不知不覺走進他的臥室是有某種力量在控製,不是我的意願。不過,是不是我的意願已經不重要。無論看到或者不看到,這都是個不爭的事實。不願去想的東西,並不意味著他們不存在。

他給我的感覺,忽而近忽而遠。我想放棄的時候,他靠近了;待我伸手想抓住的時候,他又飄遠了。這裏本就不是我該呆的地方。他和他的後才是相互依存的。

文爺爺也交待過,我到了無名之城,如果師傅在城裏,自然會和我聯係。如果沒有師傅的消息,完成任務就回仙羽山。照他的話說,師傅找我當然比我找他容易。我在城裏也呆了那麽長的時間,既然師傅一直沒有聯係我,也是時候回去了。我打算先回仙羽山找文爺爺商量,再從長計議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可以找到師傅。

趁天還沒亮,我耍了個小法術換成翩翩公子哥的打扮,順利地溜出府邸。

無名,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最後望了府邸一眼便轉身離去。此時我的眼角是濕的,卻狠著心沒讓一滴淚落下。我隨意挑了條小道,匆匆上路。

我決定先離開這個鎮,離他遠一點,然後再去打聽哪裏可以出城。我不記得當初自己是怎麽進城的,感覺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在他們準備的屋裏呆了一天,之後就給帶去見他們的王。回去找二祭司怕是比較困難,我在宮裏都沒能見到他,更何況現在是在宮牆外。

我邊想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起來。我遙遙頭,感歎道:畢竟是人啊。於是,我放慢腳步,挑了家豪華的酒樓,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點了他們最好的酒菜,美美地吃了一頓。

酒足飯飽之後,我偷偷地念了個咒,手裏就出現不少銀兩。文爺爺說,人有三急,沒錢也算一急。於是,他教我怎麽隔空造銀兩,還千萬次地囑咐我一定要找最貴最豪華的地方填肚子。等那些銀兩消失後,大酒樓也不會因為那些小錢受影響。哈哈,爺爺這招是絕了,所以我總是有花不完的錢。當初接這無名之城的活,主要是想找個熟路的能順利帶我進城罷了。誰知這幾番折騰後,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和二祭司提銀兩。

“公子,這招我也會。”店小二的聲音如一盆冷水從頭上潑了下來。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唰”地一聲,桌上滿是銀兩,還閃閃發光。我心裏苦叫著:爺爺,這次你可是害慘我了。我突然想起這裏是人妖魔共同生活的地域,我那點小法術怕是……

“大哥。”我馬上換了一副可憐樣,淒慘地說,“我今天忘了帶銀兩,你看能不能……”

他打斷我,示意我往窗外看看。我一看,嚇得從座位上跌了下來。一具具屍體就懸掛在窗邊。可我剛才看到的還是繁華的街景,怎麽就變成陰深恐怖的屍體了?

他笑著說:“沒錢?外麵還有一個空鉤子,專門給不付錢的人留的。”

“大哥,你們要不要打雜的?我什麽都能幹!洗碗,擦地,收桌子……”我抓住他的袖口,苦苦哀求著。

他瞧了瞧我,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道:“打雜的不要,媳婦一職還缺著。”

“好!”我順口應了一聲,之後猛地醒悟過來,淒慘地回應著:“大哥別開玩笑。我可是男……”

話還沒停,身上的法術就失效了,露出原來的婢女裝。爺爺的隔空造物,造出的也隻能是障眼法。我出來前,實在是找不到別的衣服換,隻好留著這婢女裝。

“原來還是王宮裏的人啊。”他又淺淺地笑了起來,“正好,伺候人有經驗。”

我求救地眼光向周圍掃了一圈,居然沒有人注意到我們。他們怕是已經見慣不怪了。這真不是常人能呆的地方。

“你看,我也是被逼著進宮的,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你就發發善心。等我賺了錢,一定雙倍還你。”我可憐兮兮地說著,眼淚也很配合地流了一臉。

“算了,你小哥也就不要為難一個弱女子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大喜,循聲望去,看到一個麵容稍好的公子哥在給我打圓場。我猛地奔了過去,抓住他的袖口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淒淒地說:“大哥,我也是沒辦法啊。我爺爺生了十個閨女,就我一個活了,還給送進宮。爺爺快死了,我逃出來也隻是想盡盡孝道!”

那公子哥看了看我,皺了皺眉,淡淡地說:“你指的應該是你娘吧?生你的不應該叫爺爺吧?”

我的臉唰地紅了。

他望了望我那吃得淩亂不堪的桌麵,輕聲說:“這樣吧,我缺個丫鬟。做他的媳婦還是我的丫鬟,你自己決定。”

我二話沒說地選了丫鬟。於是,他付了我的酒菜錢,我隻好跟他走了。他也算是通情理之人,說等我還了他錢,就可以恢複自由。我看他身著打扮不十分華麗,卻也不像個缺錢的人。他讓我叫他“主人”。我應了一聲“主人”。

一路走來,我很盡職地做他的丫鬟,心裏卻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麽賺幾個小錢。他對我也不錯,至少一日三餐,酒足飯飽,還給我換了一身普通書童的打扮,說書童不容易找來麻煩。他告訴我他不過是個生意人,這次出來走走,主要是看看有什麽生意可做。我想不就是賺個錢嗎,比如可以街頭賣藝,上山打個野味來賣什麽的。每次我說出這些賺錢的主意,他總是笑而不語。最後,我實在忍不住就自己試了試。結果,街頭變法術,剛憑空騰出個鴿子,圍觀的民眾“切!~~”的一聲,全散了。他就站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我半夜裏爬出去打野味,結果連個動物的影子都看不到。哎,這年頭,賺錢真不容易。

他給我一個最忠誠的評價“生活能力太差。”我心想,出了這城,我還用考慮錢嗎?

“主人,你知道哪裏有城門?”有一天,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此時我們正在一個小酒樓裏填肚子。

“城門?”他似乎很驚訝。

“城門,就是出城入城的地方。”我想他可能是書讀太多了,有點概念混亂。

“這城有城門嗎?”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我怎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嗬嗬笑了起來,問他能不能再點幾壺酒。他點點頭,小二就送來幾壺好酒。他和我也喝得盡興。等他喝得迷迷糊糊時,我悄悄念起了入夢訣。果然,在他夢裏一點城門的記憶都沒有。是誰把這段記憶給封了?這城裏的人,如果連入城出城的概念都沒有了,他們這一生也就不會知道還有城外的世界了。

我納悶起來。記得文爺爺告訴過我,無名之城是人妖魔的混沌之地,但這城普通凡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所以文爺爺也沒有阻攔我接無名之城的任務,想必他也覺得不會有什麽危險。我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照文爺爺的話說,如果師傅在城裏定會聯係我。而那麽些日子來,師傅也沒有主動聯係過我?甚至在我快死的時候也沒有出現。

我有點害怕起來。是誰居然可以把整個城池的記憶給封了?是他們的王還是師傅?師傅又在哪裏?難道我要被困於此,了結一生?

他酒醒得倒挺快。我就裝著醉酒沒醒地樣子迷迷糊糊地跟著他,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做。他倒挺細心地一路扶著我,不停地搖頭,埋怨自己不該給我喝那麽多。突然,一輛馬車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他情急之下一把摟住我閃到一邊。我在他懷裏癡癡地笑了起來,覺得這人可真好騙,感覺比我還笨。他看著我,忽然醒悟過來,把肩上的包袱往我身上一扔,喃喃道:“原來早醒了。”

我心裏突然一顫,感覺好像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掃過我們。我使勁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醉了。我出來也有些日子了,這城平靜得一點風都沒有。他們的王,可能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我們又繼續走著,我問他要去哪?他說去做生意。走了那麽一段路,我們看到很多人圍在一府邸外麵。他好奇地擠進人群,我就遠遠地看著。心裏想起文爺爺的話:師傅想讓我自然的成長起來,了卻凡人的一生。如果我找個凡人嫁了,是不是也會像今天一樣,和相公出來走走?而不是他王族眼裏的“出來走走”?

之後,我看到他樂滋滋地從人群裏走了出來。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說沒事,許個願望而已。我突然問他,做書童是不是應該有報酬的?我做書童那麽久,早該可以抵了那飯錢。他說,我們的契約是免費做書童直到能還錢。我覺得自己又上當了。於是,我狠了心決定去賣個唱或者陪個酒什麽的,定是要還了他的債換回自由。他說好啊。於是,他帶我去戲院,我一開唱,空中就飛滿不明物,台子給砸得一塌糊塗。他還樂嗬嗬地賠了不少銀子。我一生氣就要去陪酒。他說好啊。於是,他和我一起站在妓院老鵓前,結果人家說要他不要我。他的女裝樣居然嫵媚得連我也甘敗下風。後來,他安慰我說,不是我不夠漂亮,而是他做了兩個很大的饅頭放胸前。

我徹底地服了他。原來這天底下,還有這樣可愛的男人。

他說等他做完這樁生意,就給我準備一些盤餐算是報酬,之後我想去哪裏都可以。我想想就答應了。後來,他終於告訴我,他是要去祭司殿。他們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幾百年來,宮裏的祭司殿裏的布匹都是他們家提供的。他每年都要去祭司殿裏詳細地記錄他們的要求。和權貴做生意,半點錯都出不得。我眼睛一亮,馬上問他有沒有見過二祭司?心想二祭司說不定有辦法出城。他想了想,說他不是每次都能見。如果我希望見二祭司的話,他可以試試。於是,我又燃起了出城的希望。

我們又走了一段路。他在一家大宅院前停了下來,說得去準備一些上路的盤纏。於是我就跟著他進去了。“少爺,你回來了。”一路上,家奴女仆都尊稱他少爺。

他轉頭朝我一笑,道:“這是寒舍。”

看來他們家族生意做得不錯,單是那些仆人吃穿用度都是一大筆開銷,想想我那頓飯錢,他又何須在意?他叫來幾個丫鬟,帶我去梳洗換裝。看來他是有所交待,她們把我打扮成一個地地道道的富家小姐樣。然後,我就跟著他穿過一個又一個大院,接著見了一堆的人。他爹娘,兄弟姐妹,小姨小娘,姑父姑母,表兄表嫂,等等一大家子。大家好像都在等他回來一樣。

這是一個大家族,熱熱鬧鬧的。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師傅的安排?如果是師傅的意願,我這樣嫁了也未曾不好?不是嗎?

這城池依然是那樣的安靜。而我又期待什麽呢?期待他們的王把我的畫像到處張貼,到處派人尋找嗎?或者,這也是他的心願,我畢竟是個凡人,這裏才是我的世界?

無名,就算我要以凡人的方式了卻一生,我也要在一個你看不到的地方。

“怎麽,又想心事?”他的聲音傳來。我抬頭望去,見他斜靠在門邊,雖然比不上無名那麽有魅力,卻也是個極品。

我站了起來,緩緩道:“還需要叫你主人嗎?”

他笑了笑,輕聲說:“我叫楚一凡。你喜歡怎麽稱呼我都行。”

“楚大哥。”我覺得挺順口,就決定叫他大哥,然後把自己的名字送上。

他默默念了幾遍。“輕羽,好名字。”

接下來的日子,他對我是有求必應,就是遲遲不肯告訴我什麽時候去祭司殿。照他的話說,路途遙遠,得準備充分了才能上路。想想也是,我當時跟著王族的隊伍出來,走走停停也用了好些日子。再說是我求人,當然也得照顧人家的想法。

又過了一日,我被帶去見他娘,一個中年老婦,看見我就熱情地拉著問長問短。待我告訴她我無父無母,是在一座山上和一個,哦,不,是兩個老頭子長大時,她差點沒被茶水嗆暈過去。我最後終於忍住沒有告訴她我其實活了至少兩千歲。打那後,院子裏經常有聚會,我就給叫過去陪坐。什麽張元外的女兒,劉財主的孫女啊等等。個個花枝招展的,琴棋書畫樣樣會。我想他們是不是找錯對象了,這些美女讓我陪,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輕羽阿,你和大家說說,你最擅長什麽呢?”楚一凡她娘今天倒是注意起我來。

畢竟是客,我總得禮貌地應和著:“回夫人,我隻會做夢。”

一陣陣矜持的笑聲傳遍院子。我也笑了起來,淡淡道:“是真的,不信給大家展示展示。”

我站了起來,隨手指著一個笑得最歡的紅衣女子,手輕輕一揮,“睡吧。”

她便沉沉睡去。不一會,她便嬌喘連連,大汗淋淋,還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衣服。所有的女眷唰地一下,臉全紅了。

我聳聳肩,故意驚訝地問:“咦?她怎麽了?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夢?”

我心裏狠狠地想,沒把無名的影子放進去算對得起你。要是讓他知道你這樣夢著他,你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終於醒了,惶恐地看著我們,然後哭著跑了出去。從此,她們的聚會再也沒有叫上我。

我樂得悠閑。太悠閑了我也會去院子裏走走。走著走著,一陣爭吵從偏院裏傳來:

“她不是人!”我知道這是楚一凡的娘。

“我不管,她,我是娶定了。”楚一凡的聲音傳來。我心裏一愣,他要娶誰呢?

“酒樓裏撿回來的,做個丫頭我還嫌!你要娶她,除非我死了。”他娘聲音可沒有半點示弱。

說我呢?我心裏自語,笑話,我是你們說娶就娶的啊。我緩步離開,懶得加入他們的戰爭。我決定如果他再不動身,我就自己走了。

可接下來好幾日,我都沒有見過楚一凡。他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更奇怪的是,我總想和他道個別,見不到他,我就遲遲不忍離開。那夜,我居然在院子裏等啊等。然後,看見他挽著一個女子,醉醺醺地走了回來。那一刻,我居然有種心碎的感覺,衝上去“啪!”地就是一巴掌打在那女子臉上。她怔怔地看著我,我也愣愣地看著她。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覺得我想離開他的念頭日複一日的淡了下來。

又過了好幾日,楚一凡終於主動來找我。他看上去有點憔悴。

他說:“嫁給我好不好?”

我想都沒有想就點了頭。他臉上頓時燦爛起來。

新婚那天,整個家族都來了,他父母像是著了魔似的,出奇的高興。大院裏賓客滿堂,熱鬧非凡。我靜靜地坐在新房裏,紅色的蓋頭重重的掛在頭上,跳動的紅燭隱隱可見。我想,這是一場夢嗎?凡人的一生?楚一凡的聲音又在腦海裏響起:你要給我生很多孩子哦。不然,這家財都會讓大哥他們搶去了。

忽然,房門給輕輕地推開了,模糊中看到一個身影向自己走來,我不自覺地握緊了小噬魂。心裏突然有個聲音傳來,紅色蓋頭掀開的那一刻,你希望看到的是誰?

無名――我心裏一驚,這名字根本沒有經過大腦,自己就冒了出來。

一隻大手瞬間更緊地握住了我抓著小噬魂的手,我整個身體給帶入一個人的懷裏,接著一個強有力的吻占據了我的唇。紅色蓋頭依然重重的掛在頭上。我試著掙紮,隨後整個人就軟化在他的吻裏。這氣息,是那麽熟悉,那麽溫馨,那麽霸道,又那麽溫柔。除了我的無名,誰還可以給我這種感覺?

他怎麽可以現在才來?

我哭著卻不停地回應著他的吻,抓著小噬魂的手鬆開了。他的手也鬆開了,輕輕地扯下我頭上的紅蓋頭。良久,他才放開我的唇,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手指輕輕地擦去我眼角的淚。

“嗯,看樣子是真的想我了。”他柔聲說著,順手把我臉上沾了淚水的細發繞道耳背。

“你來我新房裏做什麽?”我有點不服輸地看著他。

“來接我的新娘啊。”他俯下身,咬住我耳垂,癢癢的麻麻的感覺傳遍全身。

“我……”我想推開他,卻無法使力。這個致命的誘惑,我注定要死在他懷裏。

“楚大哥是你幻術?”我終於擠出幾個字,同時也放棄推開他。

他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傳來:“這次不是。還有,以後不許叫楚大哥。”

“哦。”我有點難過地說,“既然不是,為什麽現在才來?”

他雙手捧起我的臉,捉住我的視線,很平靜地說:“不小心讓你看到一些本來不想讓你看到的事。所以放你自由一段日子。”我知道他是指那晚我撞見他和他的後的纏綿。

“我覺得自己挺大方的,不是給過他一次機會抱住你嗎。”他依然低頭看著我。他定是指那次我們在街上躲避馬車。

“嗯。本來我還想更大方一點,想等過了洞房花燭夜之後再現身。”然後,他露出一抹笑意,“不巧剛才有陣大風,我一個不小心就給吹了下來。”

“你覺得我會相信?我有那麽好騙?”我望著他淺淺地笑了。其實我真的很好騙,看到他我連生氣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溫柔地把我的頭靠在他胸前,緩緩道:“其實,主要是想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心。如果剛才你希望掀起蓋頭的是楚一凡,他便是楚一凡,而且保證你們一生富貴榮華。”

“我很高興你心裏想的是我。可我終究給不起你這樣凡人的一生。”他的聲音從頭頂上繼續傳來,“如果你希望過這樣的生活,我也可以把現在這一刻抹掉。”

我沒有說話。平靜的凡人的一生真是我想要的嗎?

他的掌心撫摸著我的麵頰,聲音忽而變得傷感:“那天宴會上他們是再試探我。如果我出手護你,就會給你帶來更多的危險。我不能讓你成為第二個菱蘭。”

我突然緊緊地抱住他。我又怎麽會不知道,我就是他的那根軟骨。他要出宮如若不帶我,任何人都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他若公開帶著我,便是把他的弱點暴露無遺。所以他隻能那麽用心的藏著我,藏在上百個隨行的婢女裏。但他們依然嗅到了他對我的不同。他給我時間,讓我看清自己的心。可是,這些沒有他的日子,我真的開心過麽?

“其實我並不想嫁給他,可是……”

“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他打斷我,在我額前印下一個吻,然後拉我飄了出去。“你等下看到的都不是幻境。”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隨後,我看見零亂不堪的婚宴現場。

有人鬧場?――我望了望他,他點了點頭。你的人?――我又望了望他,他搖了搖頭。

之後,我看見穿著喜服的楚一凡正跪在他們家族的靈位前,一個老年男子正怒氣衝衝地瞪著他。我本能的蹲下來,左右看了看。他遞給我一支矮樹枝,我抓在手裏試圖隻露出兩個眼睛,大氣不敢喘地看著他們。

突然楚一凡的聲音傳來:“他憑什麽!!上千人的願望都實現了,為什麽就我的他不給!”

願望?我望向身邊的無名。他聳聳肩,無可奈何地說:“他希望你答應嫁給他。這個,可不是我能控製的。我當然不能實現他的這個願望。”

無名這次出行主要是滿足民眾的願望,是在拉攏人心嗎?他們除掉了二祭司,下一個會是誰呢?我心想。

“所以,你就昧著良心去和那些惡魔做交易?”那男子氣急敗壞地吼道,“他們都不是人啊!!我怎麽就養了你這個不孝子!!”

“我,我也沒有做什麽啊!”楚一凡辯解道,“他們隻是要我參加他們的賭局。我隻是賭贏了那顆藥丸。”

藥丸?我又看了看無名。他頭也不抬,隻是用手指了指我的肚子。我什麽時候給喂了藥丸?難道是那普通的一日三餐?都是在他家吃的,天下真沒有免費的-----我突然注意到他居然躺在一張椅子上,悠閑地看著書。周邊明明是晚上,黑乎乎的,他的書卻是亮的。

“哦,我們在結界裏,他們看不到我們的。”他笑了笑,“我想剛才你是希望有顆樹幫你遮遮臉,我就給你了。”

我――無語。

“你賭了幾次?你知不知道,你把整個祖業都壓了。”他爹怒氣難消。

“王宮的,祭司殿的,那些布匹拿不出來,你知道是什麽後果嗎?”他繼續道,“一個字,死!!我們全都得死啊!!”

“現在你娶了她,明天大家都一起陪著死!!”他爹哭了起來。

“我不管!”楚一凡站了起來,“我就要娶她,我現在就去洞房!!”

“你給我站住!!你還有沒有良心啊!一家上下幾百口人,難道都抵不過一個她!”他爹試圖抓住他。

“放開我!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隻見楚一凡惡狠狠地盯著他爹。

他爹老淚縱橫,最終還是攔不住他,給重重地推倒在地上。我突然想到洞房,我不在那裏,他又會怎樣?於是,我又望望無名。他這次抬起頭,看了看我,皺了皺眉,說:“你想回去――和他洞房?”

“我,我隻是想,他看不見我,不知道會怎樣?”我有些內疚,畢竟為了那一日三餐,我也賴在他家,不知道算不算是欺騙了他的感情?

“等下你就知道了。”他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

不久,楚一凡衝了回來,手裏拿著一把刀,口裏大聲吼著:“你們把她藏到哪裏去了?!藏到哪裏去了?!”然後,他毫無理智地揮刀砍向他爹。這喧鬧聲引來了不少家裏人和仆人。他如瘋了一樣,見人就砍,頓時,血肉橫飛。

我心一急,想衝過攔住他,嘴裏不停說:“能不能救救他?能不能救救他?”

“別過去!”無名厲聲道,“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情這字,如果勉強過了界,就容易被利用,入火成魔。”

“我也有錯啊,為了那一日三餐,我也賴了他那麽久。”想到我們剛認識時,楚一凡不也是個可愛的人麽。凡人,怎麽可能有那麽強的意誌去控製自己啊?

“他當初救你的動機就不純。”無名冷冷的聲音傳來。

我望向無名,心裏想:你救我那麽多次,動機又是什麽?

無名終於站了起來,手一揮,座椅和書都消失了,然後輕輕說:“走吧。”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願離開,因為我真的不願看楚一凡變成那樣。對一個凡人,太殘忍。

“輕羽?”楚一凡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我背後一涼,差點給嚇昏過去。

“楚,楚――大――哥――”我擠出一絲苦笑,極不情願地轉過身看著他。他渾身血跡,看到我時臉上閃過一抹笑,肌肉**的那種笑,極其恐怖。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喜極而泣,“走,我們洞房去。”

我急忙看向無名。他一臉無辜地雙手一攤,仿佛在說:是你說要救他的,可不是我。

“好,好,你先冷靜!”我急急轉頭看向楚一凡,聲音有些顫抖,心裏真怕他一個衝動撲過來,我就完了。

“他!他是誰?”楚一凡的聲音突然陰深恐怖,手裏的刀猛地朝我砍過來,嘴裏大吼著,“為了你,我現在一無所有!你居然背我偷……”

話沒說完,一陣劍影,噬魂現形。楚一凡,身分兩半,魂魄瞬間消失。

“以後看清楚再說話。我是你的王。”無名狠狠地說著。後麵那個沒說出口的“漢子”像是給他打擊不小。

我回過神,搖著頭,心裏輕歎:你把心給了魔,又拿什麽來愛你的妻子呢?

“也算是救了剩下的這些家人。”無名輕輕地挽著我的腰,帶我離開了還在流血的楚家大院。

“如果你敢捏我的身影放到誰的春夢裏,你是怎麽活下來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我還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心裏一陣歡喜,原來他也會和我生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