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離
不知過了多久，我意識開始複蘇。眼睛還未睜開就聽到一女聲在耳邊輕輕響起：“姑娘別怕，一切照我的吩咐做，你很快就可以見到無名。”
聽到“無名”兩個字，我一下就來了精神，眼睛“瞪！”地睜得老大，望著她差點就哭了出來。
“姑娘請冷靜。”她說話聲音不大，聲調平和不帶任何色彩。
我這時才注意到她約摸十六七歲，麵容清秀，眼光沉靜，不露喜怒，身著一件淡紫連衣裙，極其素淨，不像妃嬪也不像婢女。而自己正躺在一張華麗的大床上，紅色的帳子影著微微閃動的燭光。
“我叫若冰，這裏是上善大人的寢宮。”她依然沒有表情地說，“我們要換一下衣服。”
“上善？”我想起出現在地牢裏的高大黑影，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穿上我的衣服。”這時她已經把她的紫裙放到我手裏，示意我脫掉身上的――我才意識到我穿的是大紅繡牡丹的絕美華麗的喜服。
我急不可待地脫下他們。這又是誰要娶我？
“今天是上善大人大張旗鼓娶――妾！”她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故意說給我聽。
“我不認識他！”我把喜服放到她手裏，突然又有點猶豫地望著她，“我們換了，你不就成了他的――”
“他不會對我怎樣。”聽她口氣肯定，感覺是非常有把握。我稍微寬了心。
“等見到無名，我們一定回來帶你走。”我匆匆穿上她的紫裙。
她同時也換好我的喜服，然後在我腰間掛上一塊金牌，上麵清晰刻著“上善”兩字，又在我手腕係上一根極細的銀絲。
“銀絲會帶你去見無名。你跟著它的光走，不要和任何人說話。他們看到這金牌不會攔你。”
她這麽一說，我留意起手腕上的銀絲線，隻見它發出一道細微的光，遠遠的消失在某處。無名會在另一端等著我嗎？
“不用擔心，這光隻有你看得見。”她補充一句。
我點點頭。
突然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待看清來人時，我們同時吸了口冷氣。若冰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到我前麵。
“你來做什麽！”她冷冷地說。
來人正是大祭司。
“哈哈哈~~~無名居然連你也用上了。”他似乎也吃了一驚，但很快地鎮靜下來，冷冷地掃了我們一眼。
“這裏是上善的寢宮，不是你來的地方。”若冰此時手上已多了把散發著紫光的劍。
大祭司臉色沉了小來，陰聲說：“我隻答應過上善不碰你，並不表示我不會殺了你。”
若冰沒有說話，隻是警惕地看著他。
“這天下沒有我要不到的女人。她藏得越好，我就越想要。哈哈！”他的笑聲讓我心寒。
“她是上善今日要娶的，你不能碰她！”若冰緊緊握著劍，擋在我身前。
“笑話！你覺得上善會要無名的女人？還是他隻是順我意把她弄出來而已。要不是那妖後，我早就……”他身影一閃，居然飄到我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若冰趁機一把拉住我，猛地往寢宮外推。我身後頓時傳來打鬥聲。借著她的力道，我跑得飛快。我要逃，這樣才能回來救她。
手腕上的銀絲似乎很通人性，指給我的路徑很少有侍衛巡視。偶爾見到幾個站崗的，我就稍微放慢腳步，以免引起他們的注意。腰間的金牌非常有效，他們不但不攔我，還很尊敬的向我行禮。
我順著銀絲光的方向跑到一個後花園。然後，光線就斷了。我正愁著該往哪裏走，突然天空閃出幾道強光，緊接著傳來一聲巨響。我抬頭一看――是無名！那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身影，淚水就自己湧了出來。
此時的他正懸浮在空中，整個身體被一個光球保護著，噬魂擋在他身前發出淡淡的白光。在他對麵不遠處是一個黑衣身影，也懸空而立，周圍是紅和綠的氣環繞著，手裏也持著一把劍。那劍像極了噬魂。那身黑衣讓我想到――上善。
他們看似打了不少回合。剛才那聲巨響怕又是一次生死對決。我趕快找地方藏起來，心裏念道，絕不能讓無名分心。可是，我還是晚了一步。我想他們在高處怕是早就看到了我。
“若冰！”隨著一聲輕呼，我眼前一亮，看到上善已經衝到我跟前。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輕風拂過，像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把我整個身體帶了起來，然後落入一個懷抱。我知道那是無名。
“若冰在和大祭司……”我緊緊抱著無名，急急地說著。話還沒說完，上善突然瘋了似的向他寢宮奔去。
“無名！你夠狠！”他憤怒地拋下這句話，身影瞬間隻剩個小點。
無名看著我，輕聲問：“你還能堅持住嗎？”
我點點頭。
他馬上挽著我的腰，帶我飛速地往上善的寢宮趕去。我感覺自己像是在飛，腳根本就不沾地，而是直接躍過那些樓閣的頂端。他很快就趕上了上善。他們隻是相互望了一眼，同時衝入上善的寢宮。其實以他們的速度，趕過來隻是個眨眼的功夫。
而這眨眼的功夫對若冰來說還是太長，或是我這凡人之前跑得太慢？
我們衝進去的時候，隻見若冰瞬間化做一道紫光擊向自己的劍，劍似乎感到主人的召喚，對著她的心口刺了下去。
“不要！”我叫了出來。
上善已經衝了過去橫空抓住紫劍，可是還是遲了。劍劃破他的掌心刺穿她的心髒。血源於他的手心順著劍身滴落到她胸前。他接住她緩緩下落的身體，雙眉緊緊深鎖在冰冷的臉上。
無名此時已經擋下大祭司的攻擊。
若冰躺在上善懷裏，冷冷地笑了笑，鮮血從她嘴角流了出來。然後她望向無名――她那角度看到的也隻能是無名的背影，聲音很溫和，“主人，我把她交到你手上了。這最後的任務……”
“你做得很好。”無名平靜地說著，卻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他正全神注視著大祭司。我悄悄地走向若冰，並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她看看我，似乎在說：我沒事。
“你不是去了天池？”大祭司先是有點吃驚，然後很快地鎮定下來，冷笑著說，“我還是太小看你了。你現在的幻術居然連我都可以騙過。”
“我不去天池，你們又怎麽會那麽快行動？”無名平靜的聲音傳來。
大祭司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狠狠地說，“原來這步棋你四年前就安排好了。”
“若冰今天是真想嫁上善。”無名冷冷地說，“我本打算拖延上善一些時辰，待見到輕羽就會告訴他若冰在等他。我自知上善定不會善待我的女人，卻不知他能如此狠，竟然讓你進來！”
“笑話！這是我的天下，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要誰就要誰。”他在說這話時，掃了我一眼。我感到一陳心寒。
“隻可惜你從來不懂你兒子！他順你意，你卻不懂他意。”無名依然平靜而沉穩，“上善要娶我的女人，不過是想還若冰一個心願，讓她能重新回到我身邊。隻是上善不知道，這是若冰和我的最後一個交易。之後，她願意陪在上善身邊。”
無名這些話似乎觸到了一直沉默的上善，隻見他抬頭緩緩看了大祭司一眼。我也吃驚不小，原來這魔還有一個……小魔頭？
“主人，不要在浪費你的力氣了。”若冰的聲音細細傳來，“之前你總能救我，那是因為傷我的是別人。如今是我自己的劍，定無回天之力的。”
這時我才注意到上善一直緊握若冰的一隻手，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氣體縈繞在他們手掌周圍。無名之前說了那麽多，怕是故意在分開大祭司的注意力。若冰叫無名做“主人”，她也叫上善做“主人”。他們之間又是怎樣的千絲萬縷？
“輕羽，她身上應該有瓶紅色的藥丸。”無名的聲音傳來。
我馬上在若冰腰間摸索著，真的給我找到一個紅色藥瓶。我急忙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塞到她嘴裏。她似乎費了好大勁才吞了下去。
“上善！無名連她身上有什麽都知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大祭司怒氣衝衝地瞪著上善，沒好氣地說，“她不過是無名的一顆棋子！”
“住口！你可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上善終於開口，那聲音冷得讓人覺得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窖。
“無名，我今天就毀了你這顆棋子。”大祭司的聲音如雷一樣響徹寢宮，同時濃煙滾滾伴著鬼哭狼嚎，無名的身影瞬間被黑霧包圍。
“你若懂我，就知道該怎麽做！”若冰突然一掌狠狠地打在上善胸前，竟把他打入黑霧裏。
瞬時，我和若冰周圍多了兩層結界，一紅一白。黑色霧氣被隔絕在結界外，絲毫碰不到我們。
“別擔心，上善和無名聯手，大祭司占不到半點便宜。”若冰看著我很自信地說。
“上善不是大祭司的……”我有點遲疑。
“嗬~~”若冰冷笑了一聲，“他們可從來不把他當兒子看。上善這麽做，隻是為了報複無名。”
我感激地看著她。如果當時她不在我身邊，我真不敢想象會是怎樣的結局。
“他這樣做是狠了一點。”她苦苦笑了笑，而後問道，“聽說你會織夢？”
我點點頭。她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輕輕說：“能不能給我織個夢？”
我又點點頭。我知道她傷得不輕。或許我的夢境能讓她暫時忘記現實。
若冰，你想要什麽，我會如你所願。
我進入了若冰的夢境，周圍的打鬥聲離我越來越遙遠……
待我離開她夢境時，心情一陣悵然。
“無名，謝謝你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圓了那場夢。”若冰微笑著自語，而後輕輕閉上雙眼。
若冰，睡吧，帶著你凡塵中的最後一場夢，永遠的睡去。
我輕輕握著她緩緩滑落的手，視線漸漸模糊。在我離開她夢境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她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她著撐最後一縷氣息，隻是為了讓我安全離開她的夢。
當無名和上善重新出現在我麵前時，我隻能默默地看著他們。他們應該也感覺到了，若冰最後還是走了。無名走過來，輕輕抱起我向寢殿外走去。我把臉藏在他頸項間，不敢去看上善最後的眼神。他曾經是那麽地靠近這段幸福。如果那一刻，是他穿著喜服走進寢宮，若冰今生今世就是他的了。
他應該恨無名，還是恨他自己？
“其實無論若冰受多重的傷，她都不會死。唯一可以殺她的就是她自己。”無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紅色藥丸救不了她？”我輕聲問。
“救不了。她和我都知道。”無名低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把我抱得更緊些。他或許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若冰，現在的我不知道會怎樣？
“她一直有個心願，我想隻有你可以幫她。”無名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摸著手腕上那根銀絲線，心裏輕輕歎了口氣：若冰，你可知你最想要的，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現實。
“無名，我們去哪？”我雙手環抱在他頸間，輕聲問。
“去天池。”他溫和地應著。
他依然抱著我，在夜色中走得飛快。熬過那麽多牢獄的日子，我終於可以放鬆地賴在他的懷裏。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又回到了若冰的夢境。
若冰，在你記憶深處最難忘的是什麽時候？
我順著她的回憶來到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看到一個大約五六歲清秀的小女孩在茫茫無際的冰湖邊上奔跑，銀鈴般的笑聲在整個湖麵蕩開。她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紫紗裙，象隻紫色的小蝴蝶，就這樣飄在雪花裏。那怎樣一幅絕美的畫麵。突然，她縱身跳入冰冷的湖水裏，薄冰在她身體的撞擊下頓時碎裂。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忽見一道白光及時地托住她沉入湖底的身體，慢慢地帶了上來。一個白衣身影瞬間飄落。師傅~~~我居然看到了師傅？
“你若隻是為了見我，不需拚了性命。”師傅溫和的聲音傳來，“你若為了報恩，更要留住這性命。”
她淺淺地笑了。師傅拯救上蒼多少生靈，要報恩的又豈止她一個？
“剛修成人形，不可不珍惜這軀體。”師傅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一股暖氣頓時洋溢在她四周，那股暖意我都可以感覺得到。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師傅的溫暖裏。
師傅笑著看了看她，便轉身離去。她卻不停地跟在師傅身後。可最後無論她多麽努力地跑，和師傅的距離還是越來越遠。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師傅的身影突然飄了回來。
“若想報恩，就順著這銀絲線找到那個要保護的人。”師傅溫和地說著，同時蹲下來在她的手腕上係了一根銀絲線，然後就消失了。
她悵然若失地愣在原地，望著手腕那條仙氣環繞，發著細光的銀絲線，久久不肯離去。
若冰，你一生聽命於兩個主人，心卻留給了師傅。
如今師傅杳無音訊，我能做的就是讓你在遇見師傅的時候，隨他而去，圓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