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歸來
龍回上一段回憶就是以那個“他”風輕雲淡的笑作為終結。被幽禁在鬼海海底禁宮的這段時日,她總是覺得希望並不是那麽渺茫。雖然他是消失了,可她就是知道,他一定還在世界的某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之於她,是主上,是像風一樣抓不住的男子,是一種崇高的信仰。隻要她還沒死,隻要她還是他的東西,他就一定會回來拿。不論邪龍如何折磨她,她都能忍受,在這暗無天日的禁宮裏,她擁有最耀眼的光芒。她不後悔,不後悔當年放走了那樣的邪龍,至少,他生不如死了這麽多年,怎麽的也比當年給他一刀痛快。她隻是遺憾,遺憾自己沒能守住這鬼海,還讓主上送給她的遊龍劍落在了別人手裏。被剝皮抽經的痛,都抵不上這樣的痛。
邪龍知道他一定會來的,就算不是為了龍回,也一定會回來的,因為他要的,是整個魔域,而鬼海,是魔域的大門。一個想要做魔域主人的人,沒有理由放任自己家門的鑰匙握在別人手裏。曾經替他看門的龍回已經被他控製,現在,他是一定要回來拿了。他就等著這一天,等著報當年那剝皮抽筋的仇。邪龍隻是沒有想到,他會來的這樣快。毫無預兆的,他就那樣子,一如當年,隻身一人直挺挺的站在他麵前,甚至連鄙夷的神情都不願施與他,從來也沒把他放在過眼裏,更別說忌憚他。
“你來晚了,你的看門狗已經讓我給鎖起了,你的打狗棍現在還在我手裏,我就是用它,每日每夜毆打著那群瘋狗似的族人。”邪龍企圖用這樣惡毒的言語刺激離岸,想看看處於極端憤怒的他會是什麽樣子。可他竟然連眉毛都懶得抬動,冷冷看著他手裏的遊龍劍。
“那把劍在龍回手中是極盡天下龍族最頑強精血的寶劍,可在你手中,怎麽就成了打狗棍了。”他語氣平平,可對麵的邪龍卻勃然大怒,拿劍朝離岸劈來。他隻輕輕點了一下腳,瞬間已經離地幾尺遠,看著邪龍手中的遊龍劍劈進一個虛空。邪龍立即回身,蹬向岸上岩壁,飛升直擊離岸胸口。離岸這次不躲不閃,平靜無瀾的看著遊龍劍擊過來,就知道他會看輕自己,他一定以為自己這劍是刺不到他的吧?哼,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邪龍,衝破了護在他周身的那層結界,眼見著劍尖就要刺破他胸膛的那一刻,他隻伸出兩指,便輕易夾住了遊龍劍,微微一用力,劍尖被折斷,倒戈相向,竟直直插入了他的右眼。絕不能放棄這樣近身格鬥的機會,他抽出腰間從龍回身上撥出的三根龍筋,直直甩向離岸。果然,他一眼就看出是龍回的龍筋,並沒有動手回擊毀滅龍筋,而是任他用龍筋纏住了他的身子,急速墜進了鬼海。隻要到了海裏,他就有辦法勝他,一如當年將龍回引到岸上交手。隻有把對手置於他們最不擅長的交戰的地方,他們的優勢才沒有辦法施展。顯然,對方也意識到這一點,隻是也沒有用力掙紮,保護著束縛在他身上的龍筋,隨著自己和他往海裏墜。
兩人都入了水,邪龍右眼淌出的血,腥味招引了一批海中的妖魔,全像是聞了肉香的小鬼,成群結隊,爭先恐後的朝他們這裏湧來。邪龍進了水,就恢複了螭龍的身體,靈活度大大高於陸上。而對麵的離岸雖然行動受到了限製,卻縮小的身子,出脫了龍筋的束縛,伸手往他握住龍筋的手骨一推,隻感到骨頭瞬間錯了位,手一鬆,龍筋就被抽離轉到了離岸的手中。小妖們雖是尋著邪龍的血過來的,卻發現原來這裏有一具集齊了強大妖力的軀體。若是吃到他一丁點兒肉,喝到他一小口血,得到的修行都遠遠超過把邪龍吃盡了的效果。於是,小妖們隻用了一小會兒時間便把離岸團團圍住,邪龍再也看不見他的半點兒影子。這鬼海裏曾經都是鱗族一族,控製著鬼海的太平。可鱗族讓邪龍屠宮之後再次血洗,所剩無幾的部分族人都是供他折磨取樂的奴隸,再也控製不了鬼海的大局。而邪龍入主鬼海以來,不但對長居在鬼海一帶的小妖小魔們明爭暗鬥,互相殘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而帶進了更多的邪惡力量,鬼海早就已經不似當年平靜,可謂波濤洶湧,妖氣滔天。黑暗幽深的海麵下,彌散著一股潰爛腐朽的惡臭。
還沒有從得意中走出的邪龍,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見那被妖魔圍住的地方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從每一個可能的間隙中射出,最後膨脹,炸裂。強烈的震波急速擴開來,將他在水中彈出幾十尺遠。而光圈中的人卻僅在須臾間,已經抵達了他身邊。單手覆住他的頭顱,另一隻手伸向他的脖後頸處。他知道他想要做什麽,還來不及張口,隻覺得渾身**般扭曲到一塊。那是生生抽筋的痛苦,而那根龍筋,是他從龍回身上剝下安插到自己身上的。許多年前他已經嚐受過一遍,如今這是第二遍,隻是這一回,他沒有再手下留情。最後隻能看見他張口說了些什麽,便再也沒有機會聽清,頭已經被擰下,甩飛了去,眾小妖見狀,忙過來搶奪邪龍的屍體。
“永遠,也不要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那是他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禁宮的九重大門被挨個兒擊碎,因為水的阻力,並沒有發出多大聲響。直到親眼看著最後一道門被打開,離岸從石門的裂口處走來,手裏握著的,是她身上被拔去的四根龍筋,完好無損的呈現在她眼前。龍回才敢確定,那是他,是主上,她終於等到,他回來的這一天。她笑笑,閉了眼。
離岸看著血肉模糊的龍回,因為被剝皮抽經而癱軟地跪在地上,肩骨讓大鐵鎖鏈給拴住,緊緊掉在了身後的石壁上,龍尾已經不見,隱約可見,是兩條凡人一樣的腿,隻是長期讓黑水給泡的潰爛得不成樣子。他走過去,斬斷了鐵鏈,她就那樣失去所有依靠,直直倒在了他懷裏。
“龍回。”他輕輕喚她。
龍回勉強支撐起意識,動了動頭,示意自己聽見了。她就知道,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喜極而泣,泫然淚下。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的閉上眼睡一覺了。
龍回的這一覺睡得十分長久,千歌守著她受到第二十日,她才睜開了眼,迷蒙的看了她一眼。
“這裏是哪?”
“芙蓉閣。”
龍回支起身子,環視了會芙蓉閣,臨江的閣子,輕紗帳隨風飄搖,曼妙生姿。布置倒是極其雅致。忽然想起什麽,立馬爬到閣子邊上,望著水裏的人,雙手觸及處,膚若凝脂,白如霜雪。一個嬌媚的笑從身後傳來,她回頭,隻見千歌搖曳著手中輕扇。
“主上已經替你埋回了龍筋,也替你換了副皮囊,嘖嘖,生人的死皮竟然能在一個鱗族的人身上黏合的這樣好,就像是自己長出來的,主上可真是用心了。”
“主上呢?”龍回略微蹙眉,裹了件紗衣在身上,起身。
“喏,在那呢。”千歌櫻桃小嘴一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見離岸靠坐在閣子扶欄上,正打磨著一柄長劍。原來他剛剛就一直在那裏,隻是她都沒有注意到而已。她是害怕自己醒來的時候的樣子嚇到他。多少次,她都看不下去自己的樣子,在禁宮裏,她不過就是一具潰爛的尚還存有一絲意識的軀體。那樣的她,對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將她救出,不過是拿回屬於他的東西,至於是丟棄,還是毀滅,她都是沒有半分怨怪的。可他最終,是選擇了留下她。
“龍回,你的劍。”離岸叫了她一句,打斷她的思緒,將手中剛剛那柄長劍丟給她。
“讓那畜生握的久了,有些鈍了,我替你磨鋒利了,順道,改小了些。”
龍回默然不語,緊緊握住了遊龍劍,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這把遊龍劍,她是一直帶在身旁,寸步不離的。直到讓邪龍搶去後,隻覺得是把她身上的肉都給割了下去。如今,它終於回來了,他也回來了。神態依舊清閑,卻比以前多出了一分親和。千歌隻顧著在一旁佯裝在意的來回瞅著離岸和龍回,其實心思全都在龍回身上那副皮囊上。真是不錯,改天她也要做這麽一份精致的皮出來披上。
“明日,我要再去一趟雲夢澤,告訴那些虎視眈眈的魔界晚輩們,誰才是魔域的主人。”
“千歌誓死追隨主上。”
“龍回亦然。”
“如果你們願意,也可以叫我名字,離岸。”
既然回到了這裏,他就該讓魔域眾生記住這個名字:離岸。因為這個名字,將是繼荼靡之後,魔域新的主人才配擁有的名字。